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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傷情(上)

  爐火映照的屋中,兄長們輪流替延嗣療傷敷藥,令延嗣甚為感動。他不停口的說著笑話,總算緩解了哥哥們臉上眼中流露出的擔心及焦慮。這時賽花貼身婢女菊兒輕盈盈走進屋告訴眾人家宴即將開始,老爺夫人正等著他們。因臘月二十三乃慶新歲的頭一日,在楊家這晚的家宴很是重要,所以延平兄弟不敢多耽誤,再看看臉色逐漸恢複血色的延嗣後便先行離開了。延嗣自然知道此家宴的重要,於是站起身叫住走在最後的延昭,延昭心疼的望望弟弟,停下了腳步。


  延嗣每每遇上難事便會尋求六哥幫忙,他見六哥站住便苦了臉道:“六哥,若是爹盤問起來,我如何回才妥?當真要向爹坦白幺?”


  延昭笑笑道:“小傻瓜,自然不可實話實說。娘好不容易才替你想出那皆大歡喜的理由,你若和盤托出,豈不令娘難堪?爹即便嘴上不說,也會在心裏埋怨娘。你不想令爹娘失和吧。”


  “都是我不好,總讓娘替我擔心。我真沒用。”延嗣自責道。


  “好了,別再埋怨自己了。看你這幺可憐六哥就幫幫你。”延昭胸有成竹的附了耳對延弟弟說了些話,隻見延嗣愁眉一展,連聲向延昭道謝不已。


  天波府偏廳已是珍饈佳肴滿桌,婢女穿梭往來之時又端上道道色香味俱佳的美味。賽花知道慧遠大師的習慣,特吩咐廚房另為他備下清香爽口的素菜什錦。一切就緒,隻等著開宴。延昭拉著延嗣走了進來。見兒子麵色如常,步履也較適才輕快,楊業夫婦這才鬆了口氣。


  楊業看看垂了頭規規矩矩坐在妻子身邊的延嗣,無奈的搖搖頭道:“可好多了?”。


  “謝謝爹關心。孩兒已無大礙。”


  “這便好。”楊業點點頭接著道:“今日你…”


  延嗣頓時一驚,心道,爹不會這時盤問自己受傷中毒的事情吧。雖然六哥指點了如何自圓其說,但自己心裏仍沒譜。倘若被爹看出紕漏,豈不是又要受責?


  他正胡思亂想,忽聽母親接口道:“業哥,大師乃貴客,切實頭一次賞光與咱們一家人共慶新歲,你總不好怠慢貴客不是?況且慶歲吉時將至,若有延誤,恐……”


  楊業本打算詢問兒子受傷詳情,聞聽妻子此言便笑了道:“夫人此言甚是。大師,請!”


  慧遠大師眼見二弟與弟媳此等情狀,不由大笑道:“世間事依緣而起,順緣而生。二弟,你不服不行啊。”


  潘豹自從因飛瓊之事被潘仁美痛懲之後,這些日子一直圈禁家中。懾於父親威嚴,潘豹並不敢再出府拈花惹草,然而欲得飛瓊而後快的心思卻一日也沒停歇。他差宋混四處打聽飛瓊蹤影總不得要領,心裏又怒又恨。這日他趁潘仁美約見杜青雲之際,又命宋混出去打探,奈何宋混依舊徒勞而返。潘豹氣悶,衝著宋混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拳打腳踢,直打得宋混抱頭鼠竄,哀叫連連。


  一臉陰雲的潘仁美走進屋,望著滿地碎片,又見下人被潘豹打的狼狽樣,不由怒喝道:“畜生,還不住手!”


  見父親回府,潘豹隻嚇得慌忙停了手,垂首站立不敢吭聲。潘仁美打發了宋混出去,氣怒地瞪了兒子一眼,陰沉著臉坐在桌邊,半晌不說一句話。潘豹猜測父親是因受了奚落而氣悶,便硬著頭皮小心翼翼道:“爹,是不是姓杜的令您心不順?孩兒這就去打他個落花流水,膽敢令爹不高興,他們也別想好過。”


  “畜生!你還敢說?還不是你幹得好事!”潘仁美一拍桌子:“你可知你爹我本欲與杜家聯姻,借他之力排除異己,成我大事。若非你幾次三番對杜家小姐無禮,他如何會打消聯姻念頭?現在可好,他不僅再無意與我聯手,更是暗中要挾,以此令我進退維堅,寸步難行。都是你這畜生壞了老夫大事!”潘仁美越說越惱,猝不及防地又扇了潘豹一耳光。


  “爹,孩兒也不想。”潘豹捂著臉委屈地說:“若非杜青雲那老鬼自持遼人身份,處處刁難,孩兒早把杜飛瓊那臭丫頭握在手心裏了。這還不算,便連天波府那姓楊的小子也與孩兒作對。爹可知那臭丫頭對楊延嗣早已死心塌地,癡心不改。爹,即便杜老鬼有此利用價值,天波府又有什麽?難道您甘心讓他們騎在頭上,一步步得到皇上的重用賞識?”


  “蠢貨!你以為皇上當真賞識楊業那老家夥?皇上也不過暫時利用他抗衡大遼罷了!待議和成了定局,楊家便是棄卒一枚。”潘仁美冷笑一聲:“若隻楊業一人,你爹我早便下手了,何致忍氣吞聲至今?豹兒,你適才說什麽楊家小子?”


  “孩兒是說楊家老七。”潘豹兩眼射出妒恨的光芒,咬牙切齒道:“不知那臭丫頭中了什麽邪竟被他迷得七葷八素。這口氣孩兒說什麽也咽不下!爹,無論如何您要替孩兒做主才是!”


  “哦?果有此事幺?豹兒,你可打探清楚了?”


  “自然。是孩兒親眼所見。楊家老七明目張膽的在自家門口與臭丫頭親親我我。依孩兒看不隻他,楊家所有人都與那臭丫頭關係密切。”


  “好!若真如你所言,那便是天助我也!”潘仁美拈著胡子,誌在必得的看看潘豹:“豹兒,這口氣爹決不會讓你白受。”


  潘豹見父親成竹在胸,又想起飛瓊玲瓏嬌小的身段,若雪似芙的麵容,不禁神魂顛倒,眼瞳迷離。


  月影蒙蒙,楊府一家人仍自熱鬧的聊談說笑。延平看看天色實在不早,便率了眾兄弟與父母以及大師請了晚安各自回府歇息。延嗣生怕爹爹想起自己中毒之事,便緊隨了延昭出來偏廳,正暗自慶幸時,菊兒匆匆而出攔住他道:“七少爺,老爺讓你回去。”


  延嗣大驚,他沮喪地看著六哥道:“六哥,你陪我一起回去吧。”


  “小七,”延昭將弟弟拉到一邊低聲說:“六哥已為你想好了說辭,你還有何擔心?你在軍中那般神勇,如今怎地又膽怯起來?你是想讓爹再責你無用?行了,快進去,別讓爹娘等急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不了再被爹痛罵一頓也就是了。”延嗣心念著‘菩薩保佑’一步一挨的返回了偏廳。


  廳內,楊業夫婦仍與慧遠大師長談,言語裏不乏‘中毒’、‘受傷’、‘解藥’等字樣。延嗣硬著頭皮走上前規規矩矩站定。見兒子麵上已無黑氣籠罩,楊業板了臉道:“說吧,今日到底怎麽回事?”


  慧遠大師飄然起身道:“依老衲看,七賢侄雖為‘凝香青花’劇毒侵害,卻已得解藥救治。世間事自有其緣法。七賢侄此次得以遇難呈祥,亦乃因緣所至。二弟又何需再多此一問?”


  延嗣不想大師一口道出那毒粉的名稱,不覺心驚。賽花本自擔心兒子被丈夫逼問說漏了嘴,現見兒子一副癡呆模樣便碰碰丈夫道:“大師所言不無道理。你看你,兒子受傷你擔心,他好端端站在麵前,你又滿臉質問,你到底要他怎樣才肯讓他睡個安穩覺?”


  “夫人,我不過欲問明事情原委,難道這也是我的不是?”楊業說著便又看了兒子道:“還不實話實說?”


  延嗣回過神,想起爹爹說一不二的脾氣便隻得打點起六哥早已想好的說辭向爹爹一一回稟。


  “如此說來,你是為了救人方與賊匪起了衝突?”


  “是。孩兒氣不過他們欺寡淩弱才出手相救那對母女。哪知他們惱羞成怒暗施了毒器,孩兒不及防備便中了他們詭計。若非巧遇孩兒那位失蹤的朋友,孩兒恐怕便回不來了…爹,孩兒知錯了。”


  “業哥,”賽花拉了延嗣在身邊道:“見義勇為本是我輩中人應為之事,延嗣秉承你我教誨,你就別在責怪他了。”


  “弟妹此言甚是。七賢侄自小便有此等俠義心腸,如今仍可保持不變,皆因你們夫婦平日教子有方。二弟,此事大可不必再深究了。”慧遠大師笑著岔開話題道:“一眾賊匪竟能施放‘凝香青花’之毒,恐非中原之人。二弟,切不可掉以輕心。”


  見夫人與大師皆有心回護兒子,楊業倒也不再深究,他輕哼一聲轉而看向慧遠道“大師此話怎講?”


  “老衲雲遊四方曾與遼國百姓多有接觸,聽他們提起過此‘凝香青花’之毒根源。此毒本是從千萬蛇膽中淬煉而成,遼人用以袪寒止痛。不過倘若劑量過重或是長期療用便會適得其反。若無遼人獨門解藥及時抑製,不出三天便會毒發身亡。”


  延嗣聞聽慧遠大師提及遼人,忽想起飛瓊驚慌的表情與杜青雲的卑鄙無恥,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他急切的打斷慧遠大師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僅憑延嗣噴出的幾縷黑血便斷定是‘凝香青花’之毒,大師未免太過牽強。況且延嗣那位朋友是正經人家姑…正人君子…”延嗣情急之下險些露餡,好在及時改口隻說是正人君子。他看看慧遠大師又看看父母,賭氣似的大聲道:“她絕不會與遼人扯上任何關係!”


  “大膽!”見兒子不僅有失禮儀且言語大為不敬,楊業不禁又生惱怒。他瞪著兒子斥道:“長輩麵前豈容你如此放肆?還不跪下向大師謝罪!”


  “孩兒沒錯!”延嗣隻覺一股悶氣直衝頂門,他不管不顧的轉身奔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楊業怒喝。


  見丈夫惱怒,賽花連忙上前攔阻。直氣得楊業連連跺腳埋怨妻子寵壞兒子。眼看夫妻二人為此事爭吵,慧遠大師起身勸慰道:“世間事因緣而生,有因必有果。二弟,何必如此動怒?”


  心亂影亂,萬般皆亂。後花園中延嗣對著朦朧月影淩亂的耍著手中銀槍。盡管已是揮汗如雨,他卻絲毫不知停歇,似乎欲將體內汗水盡數蒸發。不知過了多久,園內那些寥落孤寂又脆弱不堪的殘枝頹樹終在一招‘春回大地’中徹底斷裂倒塌,一如最後一絲月影淪落於沉寂的夜……


  靈動的雪花於除夕日舞落人間,為企盼來年豐裕如意的人們帶來了萬朵祥瑞。爆竹聲中,天波府後街響起串串鈴鐺,三匹駿馬疾馳而來。端坐於其上的三個身著青、黃,藍色錦袍的美艷書生四下看了看,相視一笑,直奔天波府。


  這三人正是奉慧遠大師之命前來天波府認親的韓清、紫霜與雲嵐。三位少女穿街越巷,看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天波府,不禁喜形於色。她們拉著馬談著天緩步前行。忽然韓清停下腳步,指著前方壓低聲音說:“霜姐姐,嵐兒,你們看那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要做什麽?”


  紫霜雲嵐順著韓清手指的方向看去,原來在離天波府不遠處的地方正有一青一紫兩個年輕人低聲交談,隻見那青衣少年拉著紫衣少年似乎要將他推向天波府的大門,而那個紫衣少年卻隻搖著頭不肯挪動半步。兩人推推搡搡徘徊於天波府前。


  “清姐姐,不如咱們上前問問。若是想騷擾天波府的,無論他是誰,咱們先替伯父伯母教訓教訓他們。”雲嵐挑挑細柳般的眉彎道。


  “嵐兒,你忘了師傅臨行前的囑托?現在還沒見到伯父伯母你便如此衝動,若是見到他們你又該如何?況且咱們形跡不可外泄,稍有差錯就可能累及伯父伯母和各位公子,你有沒有想過?”紫霜輕斥。


  “姐,嵐兒知錯了。你別怪嵐兒。嵐兒也是太心急才會這樣的。好姐姐,就要見到四公子,難道你不心急?”雲嵐輕拽了拽紫霜笑著問。


  “死丫頭,你再說!”紫霜羞低了頭。


  “霜姐姐,你就承認了吧!”韓清掩口輕笑:“我看你巴不得早點見到四哥呢。”


  “清妹,你還不是一樣,天天在我耳邊說五公子如何如何讓體貼儒雅。我看你的心恐怕早已飛到五公子身邊了。”


  “霜姐姐,你再說!”韓清跺跺腳轉身不理睬。


  “對不起,好妹妹,算我錯了還不行?姐姐這廂賠禮了。”


  三個少女嘻嘻哈哈邊走邊鬧,不知不覺已來到府前。方才在府邊徘徊的那紫衣少年一見有人過來,急忙拉拉身邊的同伴輕聲說:“珊兒,有人來了,咱們還是走吧!”


  “小姐,你就是這樣。明明說好要來見他可真要見到他了你又退縮。這次好不容易才可以溜出來,難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他現在的情形,甘心這樣一走了之?若果然如此,那你日日以淚洗麵,與島主賭氣不吃不喝又為了什麽?”


  “我…算了,他現在一定不會再想見到我。也許我與他真的無緣。珊兒,走吧。”紫衣少年傷心的搖搖頭,拽著青衣少年欲轉身離開,不料此時韓清、紫霜雲嵐已經攔在了他們麵前。二人躲閃不及,正與韓清打了個照麵。


  “你們?”韓清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忽然揚著聲冷然道:“我還當是誰迎風而立,原來是杜大小姐。怎麽?要見七公子幺?為何不進去?莫不是怕這天波府汙了你的身份?”


  珊兒見韓清一副質問的模樣不油氣上心頭。她抬起頭道:“你是何人?敢對小姐如此無禮?快向我們家小姐賠禮!”


  “你管我是何人?”韓清指了飛瓊道:“總之天波府不歡迎她!你們最好離開這裏。”


  “珊兒,住手!”見珊兒氣得揚了手腕便要射出幾枚飛針,飛瓊嬌斥一聲拉住珊兒轉身看看韓清道:“珊兒不知禮數,還望韓姑娘見諒。不錯,我是想見楊延嗣,因為他曾救過我的命。如今,既然在此相遇韓姑娘,便請韓姑娘代為轉達飛瓊對七公子的謝意。飛瓊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別過。珊兒,咱們走。”


  見飛瓊眼中閃過一抹淚影,珊兒心疼萬分。她一咬牙根道:“小姐,既然你要見楊延嗣,珊兒決不會令你失望而歸。我倒要看看這天波府有何了不起!”


  “你若是敢擅闖天波府半步,別怪我們不客氣!”紫霜雲嵐異口同聲喝道。


  此時,天波府大門忽的吱呀一聲打開,自裏麵傳來一陣調侃的輕朗笑聲:“六哥,才幾日未見郡主嫂嫂你便這般牽腸掛肚?明日爹娘不是去賢王府邸赴宴幺?就一天你也等不及?真是沒出息。”


  “珊兒,咱們走!”


  一語悲涼,一壁回眸,四目相對,幾多夢縈,幾多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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