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波瀾(下)
朔風怒號,鵝毛大雪落了大地蒼茫一片。潘豹望著延嗣狂奔而去的身影奚落飛瓊:“丫頭,我早說過你翻不出我的掌心,你還是認命為好。”
“潘豹,你去死!”飛瓊咬緊牙根顫顫悠悠欲射飛針,卻被潘豹輕輕一撥便又摔倒在雪地之上。眼看孤零零躺在那裏的紫綢帶便要被白雪掩埋,飛瓊慌亂的撿起握住,似乎緊緊握著的是延嗣的手,串串淚水滴於紫綢上,瞬間凍結成晶瑩冰珠:“楊延嗣,你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
丞相府中燈盞明亮,婢女們手忙腳亂的為昏迷的飛瓊打水敷額。潘豹搓著手轉著圈,看看床上的飛瓊:“怎麽這幺弱?還以為本少爺可以一展身手好好耍耍,真是沒趣。”
宋混氣喘籲籲跑進來:“少爺,不好了。不好了。那個什麽遼邦密使前來府中興師問罪,丞相正與他陪著不是。少爺,怎麽辦?”
“什麽?怎麽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來?”潘豹瞪著宋混:“是你告訴我爹的?”
“不是不是!”宋混忙不迭否認:“小的就是天大的膽也不敢啊!”
“你說,我現在怎麽辦?”潘豹收拾收拾接著對宋混說:“我爹要是來了,你就說我不在,聽見沒有?”
潘豹抬腿便要往外走。
“大膽的畜生!你還想逃到哪裏去!”潘仁美怒氣衝衝的走進來,身後隨著月霞島軍師文彬。
“爹!”潘豹見父親滿臉怒容,不自禁的退著步子。
“軍師,實在對不住。逆子竟敢如此怠慢杜島主千金,本相萬分慚愧。文軍師欲要問罪,本相無話可說。”潘仁美看看潘豹喝道:“還不跪下任憑軍師處置!”
“爹,我又沒做錯,憑什麽給他磕頭賠禮?”
“混賬!”潘仁美上前猛扇了潘豹四個耳光:“你還嘴硬!杜小姐乃島主唯一愛女,輕慢不得!現在你不僅不遵我命照顧她,還令她無辜受屈。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文彬冷冷一笑:“少公子莫非忘了你我初見時所發生的事幺?我曾說過,瓊兒乃島主命根子,任誰對她有絲毫怠慢或者不敬,島主都不會放過。現在你不但沒有照顧好瓊兒,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欲對她無禮,你以為僅憑幾句好話便可無事嗎?此事若是島主知曉,恐怕丞相大人麵上無光吧!”
飛瓊蘇醒過來,正聽見文彬的話,不禁悲從中來,掙紮起身說:“文叔叔,瓊兒不要呆在這裏,咱們回去好不好?”
文彬見飛瓊一臉悲泣,隻當她被潘豹欺負不輕,連忙拍拍她安慰道:“好好好,瓊兒,咱們這就回去。”接著又對潘仁美說:“丞相,你也知道島主的脾氣,我希望這件事丞相可以給島主一個很好的交待。告辭!”
眼看自己大事便要功敗垂成,潘仁美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怒瞪潘豹喝道:“來呀!將這個膽大包天,大逆不道的畜生拉下去重責五十鞭,不得有誤!”
“爹!”潘豹驚懼的被家丁們帶了出去,隨即便從後院處傳來了潘豹的哀號。文彬的臉色稍緩,看看潘仁美:“丞相家事本不該在下說,不過令公子之作為嘛……還請丞相以後嚴加管教,否則破壞了島主與丞相相交之誼,可就怪不得我大遼了!”
“軍師所言甚是。本相今後一定嚴加管教。”潘仁美賠著笑臉:“還請軍師轉告杜島主,本相在此恭候島主大駕光臨。”
“丞相心意,在下定當轉告。告辭!”文彬冷然一拱手,扶著飛瓊出了丞相府上了轎向別院而去。
回到別院,飛瓊關上房門,眼淚汪汪的看著手中的紫綢帶,一頭撲在床上大哭不止。
傷心人暗灑傷心淚。
此時的天波府也同樣亂成一團。自從延嗣於漫天飛雪中回到府中後,便不吭一聲,隻悶在自己屋中,任誰敲門也不應。賽花心中焦急,以為是延慶幾個為了前次之事引發兄弟爭吵,便待幾人從軍營回來後,將他們喚來逐一罵了個遍。
幾個兄弟莫名其妙被母親責罵,既感委屈又擔心弟弟,便挨個去敲延嗣的門,不料卻個個吃了閉門羹,無功而返。兄弟幾個飯也不吃,輪流守在延嗣門前,希望他可以出聲回應。賽花眼見兒子們如此擔心,也知是自己錯怪他們,心疼不已。便又親自來到延嗣屋前,輕聲喚著兒子。
一盞茶,二柱香。
門,終於緩緩打開。延嗣垂著頭將母親與哥哥們讓了進來。
“小七!”延慶首先忍不住,拉過弟弟問:“你到底怎麽了?倘若是三哥先前的話令你不高興,三哥向你賠禮!可是你這樣悶聲不吭,你知不知道娘和我們有多擔心。”
“三哥,”延嗣抬起頭,紅著眼圈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他說完又走到母親身邊跪下說:“娘,是孩兒不孝,令娘為孩兒擔心!對不起,娘,孩兒以後不會了。”
“延嗣,”賽花扶起兒子心疼地說:“娘知道你一定遇上了不開心的事,娘並不想多問。隻是許多事情並不是以單純的善惡來分辨的,善惡本無界限,為善為惡,隻在一念之間如何取舍。其實爹娘並無他求,隻希望你們一個個平平安安的,爹娘就心滿意足了。你懂幺?”
延嗣點點頭,然後又甩甩頭:“我想通了。隻要爹娘和哥哥們高興,我就會很開心。”他露出一貫俏皮的笑容看看母親道:“娘,還有飯幺,我餓了。”
賽花輕嗔:“你現在才想到餓?你知不知道,哥哥們為了陪你,一樣挨著餓。還不快向哥哥們道歉?”
延嗣走到哥哥們身邊拉拉這個又拽拽那個:“對不起,又是小七連累了你們。要不,你們打我幾拳踢我幾下出出氣好了,我不會怪你們的。”
“豈敢豈敢?”延昭挪揄的笑道:“未等我們出手,爹的板子就已經先上身了。我們還不是一樣吃虧?”
“不讓爹知道不就行了?以前咱們也有好多事爹都不知道。”延嗣眨眨眼睛。
“好啊,原來你們還有很多事瞞著爹娘的。”賽花啼笑皆非的輕斥。
“沒有沒有”延嗣慌忙搖頭:“娘,我亂說的。”
“行了。”賽花無奈的搖搖頭:“你們的事娘沒有興趣知道,更沒有興趣用這些去煩擾你爹。你不是餓了幺?還不隨哥哥們一起去用飯?”
接下來的日子延嗣似乎不再提起飛瓊,每日隻在家與延昭習兵法,練槍術,倒也自得其樂。
這天,空中又飄飄灑灑飛起了雪花,延嗣與延昭在屋中取暖,楊洪忽然走進來,異樣的看看延嗣說:“七少爺,府外有位少年說是你的朋友。我見外麵雪大,便將他請進了偏廳。”
“朋友?”延嗣納悶:“洪叔,是不是郡主嫂嫂?”
“自然不是。郡主生得花容月貌,我怎能不識?何況人家是來找七少爺你的。七少爺你快去看看,那少年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延嗣來到偏廳,見那少年背對著自己,背影似乎很熟悉,不由出聲詢問:“你是來找我的幺?”
少年回身見到延嗣不由驚喜交加:“七公子,你果然在。我家小姐……她…”
眼前少年一回身,竟令延嗣一震。這正是男裝打扮的珊兒,看她神情一片焦急,顯然是出了什麽大事。
“你來做什麽?”延嗣淡淡一笑:“是你們家小姐要出閣了幺?”
“七公子,你在說什麽!”珊兒一愣繼而有些憤怒的回道:“我們小姐為了你七公子,已是氣血不暢,重病纏身,你怎能這般說她!”
小瓊病了?延嗣不由一陣心痛,卻看了珊兒笑笑道:“有潘大公子精心照料,你們家小姐應該高興才對,怎的會重病纏身?這種玩笑我見識過了,你還是換一個理由吧。”
“楊延嗣,你沒良心!”珊兒氣怒連連:“我們小姐為了你,茶飯不思,憔悴不堪。你卻絲毫不擔心不著急,還說這些風涼話。你……你不配我們家小姐喜歡。”
“不是還有你們表少爺幺?”延嗣又一陣心痛。
“什麽表少爺?潘豹不配!隻有你這樣的傻瓜才會相信潘豹的詭計!”珊兒怒道:“我們小姐乃堂堂……”
“堂堂什麽?”延嗣一驚。
珊兒頓了頓,支吾不答。
“沒話說了,是幺?不錯,我是傻瓜,被人耍得團團轉竟不自知!”延嗣搖搖頭,難過地說:“你回去吧!告訴你們家小姐,請她善自珍重!”
“楊延嗣!我今天算認識你了!原來你竟是這般鐵石心腸!”珊兒憤慨而去。
“小瓊,你真的為我而病幺?”延嗣喃喃自語,心神不定。
悅來客棧中,羸弱的飛瓊扶靠桌邊,望著天波府的方向惶恐不安。
珊兒默默的走進來,傷心的看著飛瓊:“小姐,咱們回月霞島吧。珊兒就算拚著被島主重責,也不讓你再受一點點委屈。”
“珊兒你說什麽呢?我見不到他是不會回去的。”飛瓊堅毅地說。
“他都已經不在乎你了,你為何還要這樣傻!”珊兒摟著飛瓊哭道。
“他隻是一時生我的氣。他不會不理我。我不會再受那個混蛋威脅。我會向他解釋一切。”飛瓊說完便推開珊兒,徑直離開客棧,向天波府走去。
白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隻是飛瓊堅定的腳步任憑風雪如何狂亂卻也遮埋不住。她望著天波府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由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終於走到了天波府府前。然而她的手剛觸及那兩隻銅鑄的鐵環,便一個閃神癱軟在了石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