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卡利斯和尤格斯（中）
詹姆斯一直懷疑她是否有可能趁著自己不注意逃走，但是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少女去店鋪那裏和瑪格麗特交談了一會兒，雖然看起來談話並不是那麽融洽，但沒過多久，那個女孩兒還是按照約定跑了回來。
“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啊……”少女抿抿嘴。“本來，煉金術就是一種很神秘的技術，通常來說隻有天賦特別高的人或者家境優越的貴族才有可能學到專業的煉金知識，更別說購買煉金設備了。”她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那個店長叫做瑪格麗特，對吧？她之前就是新加蘭德煉金術學校的一名畢業生，畢業之後選擇留在自己的家鄉金斯布裏奇擔任煉金術士，至於這種煉金設備，她說是煉金術師公會自己提供的，不需要多掏錢來買。”
“啊？”詹姆斯有些失望地歎口氣。“好吧……”
少女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咕嚕咕嚕嘴，說“如果你真的想要購買什麽煉金設備的話，去新加蘭德的煉金術士學校看一看，也許會有收獲。”
“好吧……”
詹姆斯搖了搖頭，看著眼前這個少女，緩緩開口：“你都已經幫我幫到這個份上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嗯……”她看起來好像很糾結。“像我這樣的人，怎麽會需要名字呢？……”
“啊？”詹姆斯剛剛放鬆下來的身體又一次緊繃了起來，他瞪了瞪眼，為了確認再次說了一句：“你剛剛說什麽？”
“嗯，我沒名字……”少女低下頭，兩隻手放在身前不停的扭捏著，看起來好像很手足無措。
“得了吧……嘿嘿，怎麽可能沒有名字的啊？咱們活在這世上，要是連個能讓別人稱呼的東西都沒有，那還有什麽意義呢？”
“不是，如果說稱呼的話……我倒是有。”
“你要是不方便說你的真名，把你的外號告訴我也行。”詹姆斯笑著說。
“別人都喊我牙醫……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醫生……”
“牙醫？”詹姆斯翻了翻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別人既然這麽喊你，那就意味著你對牙口方麵有著比較深刻的見解嘍。”他半開玩笑地說。
“不是啊，你個呆子……”少女哼了哼，用腳踢了踢詹姆斯的小腿，一臉憤懣。“牙醫這個稱呼你就別管了，你以後叫我醫生就行了……哦，對，我差點都忘記了，你之前不是說隻要我幫你的忙，你就會買我的東西嗎？來來來，我給你看幾樣好東西……”
她拉開自己的挎包，翻了翻，含糊不清地吞吐了幾個字，接著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用手拍了拍詹姆斯的胳膊，然後挑了挑眉毛。
“傻站在這裏幹嘛？這裏就是大集市，在這兒談價格不方便，咱們邊走邊說。”
“得了吧你，”詹姆斯一邊說一邊轉身子，故意扭過頭，避免讓康絲坦斯的視線落向自己的臉，然後邁開平穩的步伐，向小鎮的另一頭走去。“你那包裏麵有多少個東西是靠譜的？別說買了，就算是白送給我，我都不要。”
“你啥意思？”少女跟在後麵，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好啊，你竟然敢放我鴿子，看我不掐死你。”
說著，少女就撲上來，像隻發怒的螃蟹一樣，把自己鉗子般的手指卡在詹姆斯的胳膊肉上，讓詹姆斯立刻疼的合不上嘴。
“得得得，我買……我買還不行嗎？”他和剛剛被自己撞到的一個路人道完歉，然後回頭憤怒地瞪了少女一眼。“來吧，把你的那瓶淡綠色的騙人藥賣給我吧。我猜你這一瓶食人魔力量藥劑要麽就是從馬庫斯那裏偷來的，要麽就是用各種騙人的小玩意跟他換的，是不是？”
“切，什麽叫騙？什麽叫偷？我這是靠本事拿來的，怎麽能叫騙？怎麽能叫偷呢？”她雖然話這麽說，但是一聽到詹姆斯要買自己的東西，立刻喜笑顏開
，在包裏翻了一陣，找到那個裝著淡綠色液體的小瓶子，放到詹姆斯的眼前。“先把錢拿來，我才能給你。”
“誒？你這家夥賣假藥還想先拿錢，哎，真是的……”他不情不願地從自己的小包裏拿出五枚金幣，那一臉肉痛的模樣讓少女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噗……瞧你那小氣的樣子。”少女一把從他的手中奪過這五枚薄薄的金幣，哼了一聲，迅速地放到自己的挎包裏。
“那可是我現在身上所有的積蓄，哎，沒想到這一趟不僅沒有買到任何好東西，還被你這家夥騙完了所有的錢……真是悲慘。看來我以後還是待在自己的房裏，不出來比較好……”詹姆斯打趣說道。他雖然話這麽說，但其實對於眼前的這個棕色短發少女充滿了好感，給錢買假藥一半也是出於自願。
“好啦，那這樣的話，我幫了你的忙，你買了我的東西，咱們就兩清啦！”她迅速把包收好，嘿嘿笑了幾聲說。“既然兩清，那咱們就是陌生人了，哪天要是再在大街上看到我，可別跟我打招呼，我可嫌丟麵子……”
“你這邏輯好像有點問題……”詹姆斯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你看看，你幫我去問了那個老板娘我想知道的一些東西，意味著你幫了我的忙，而我又買了你的東西資助了你的生活，意味著我又幫了你的忙。互相幫忙，那咱們倆應該成為朋友才對啊，怎麽能是陌生人呢？”他歪歪頭，等著少女的回應。
沒想到女孩一聽到這話，剛剛正常起來的臉立刻又紅了起來，她在大街上猛的顫抖了一下，低下頭，眼睛卻往上翻，看著詹姆斯。
“謔謔，我就沒見過有人願意跟騙子做朋友的……”
“那你今天可是見著我了。”詹姆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對著她伸出手。“你和我握握手，咱們就算是簽下了友情的契約，你看怎麽樣……”
“得了吧……”少女又開始紅著臉撅起嘴來了。“當朋友，是不是一個人在危險的時候，另一個人就要舍出性命去保護他呀？”
“啊？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歪門邪理……”詹姆斯一邊走，一邊對著少女嘻嘻哈哈地說話“這樣吧，你要是覺得咱倆的交情還不夠做朋友，我就給你取個名字，怎麽樣？”
“取名字？”少女抬起頭。
“天天叫你醫生牙醫什麽的，太別扭了，你要是沒有名字的話，改天我要給你寫信寫什麽呢？難道寫：我親愛的牙醫？這樣寫，別人讀起來總覺得牙疼……”
“噗……”少女又笑了起來。
“所以你看，你知道一個名字的重要性了嗎？”詹姆斯雙手抱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你覺得，‘卡利斯’這個名字怎麽樣？”
“卡利斯？”
“嗯哼，不瞞你說，這名字來源於瓦蘭納裏語，意思是：森林之神，還有康複和健康的意思。怎麽樣，這還行吧？”
說實話，那幾句半吊子瓦蘭納裏語，還是詹姆斯小時候在村莊裏，跟那些土著人瞎打瞎鬧學到的。
“嗯？你竟然還會瓦蘭納裏語……”少女重新低下了頭。“好吧……那我就算這樣吧……”
“什麽啊？我起個名字你就同意啦？那還得問你父母喜不喜歡……”詹姆斯笑著看著她。
卡利斯扭過頭。
“我又沒有父母……”
詹姆斯愣了一下，隨後又展開笑容。“那……你喜不喜歡呢……”
“切……”
卡利斯眼神有些暗淡，好像被人提起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一樣，詹姆斯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嗬嗬笑了幾聲，很想換個話題繼續聊下去，但是卡利斯總是以沉默或者幾個簡單的字詞來回應。
兩人無聲的在這街道裏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個人流較少的小巷當中，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卡利斯忽然又重新
開口。
“你為什麽要和我做朋友？”
“怎麽？不是因為我幫了你，你又幫了我嗎？”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啊，我是說……”卡利斯的目光一直在上躥下跳。“我是說……我又沒有錢，又沒有身份背景，甚至連父母都沒有，更別說有名字，還隻能靠騙人來維持生計。在瓦西裏亞，這樣的人無異於默西亞的奴隸，像你這樣年輕的自由民，結交好友應該也都是和你身份差不多的人吧……”
“照你這麽一說，我差點都以為我成貴族了。”詹姆斯停下了腳步。卡利斯一個沒留神，頭輕輕地磕到了詹姆斯的身體。“做人哪裏要想這麽多？默西亞王國的建立者不就是奴隸嗎？萬一你哪一天就成為了‘卡利斯王國’的女皇，那誰還在意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名字呢？”
“嗚……”她用鼻子呼出了一口氣。“我怎麽可能是女皇呢，像我這樣的人不會有名字這樣的東西吧。別騙我了，你絕對是另有企圖才會和我說這麽多的……”
卡利斯向後退了一步。
“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你……甚至連你的名字我都不需要知道，我就能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麽。我全身上下除了這些假貨以外，就隻有我自己可以被剝奪的了。”
詹姆斯看著淚眼汪汪的卡利斯，搖了搖頭。
“啊哎……為什麽總有些人喜歡這麽莽撞的去判斷一個世界呢？其實吧，我之前也挺像你的，後來遇到了一個挺不正經的老頭，叫賈諾德，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去創造價值。”
詹姆斯想伸出手，但是卡利斯又向後退了一步。
“我不是那種人，我不想占有你的身體。”他摸了摸頭。“嘿嘿，不是說你長得不可愛，隻不過我想和你分享的僅有友誼這一種東西而已……”
卡利斯撇著眉毛，看著詹姆斯。
“呐，呐……你可以這麽理解吧，一個人並不存在配不配得上名字這種事情。”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幾聲。“至少在我看來，你我並無什麽太大的差別。我甚至還有點跟你相似，譬如我和你一樣，在擁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沒有父母了。”
“不……不會吧……”卡利斯小聲地嘀咕了幾句。
“嘿嘿，如果一定要找出來我比你優秀的地方，也許就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和其它人有什麽差別。我不覺得我和那些成天睡在肮髒的橋下的流浪漢有什麽區別，我也不覺得我和那些成天端坐在城堡裏吃喝不愁的貴族有什麽區別。有些人生來是比我們多一個高貴的姓，可是人家也沒有比我們多長一個腦袋，這樣的差別又有多大呢？”
“不……不啊，我又沒有什麽可以當朋友的價值。我又沒什麽東西可以幫你……”
“啊哈？你剛剛不是幫我去問了一下瑪格麗特嗎？”
“這種事情隨便拉一個人來都會做吧。”
“你不是擅長忽悠人嗎？到時候你把這種技術教給我，告訴我怎麽樣才能騙到一個人而不被發現，我把這招用在那些我討厭的人身上……嘿嘿，你看看，這一點你不就是比我強嗎……”他嘿嘿笑了幾聲。“你之前還不是說，你了解一些有關於煉金的知識嘛，我對這個可是一竅不通。”
“我……”
詹姆斯把身子俯下去，用右手輕輕地理順了一下卡利斯的柔美短發，說：
“我從見到你到現在過了沒有半個小時，就能發現你這麽多優點，更別說那些隱藏在你心裏中的，未被發掘的東西。你瞧瞧，這個世界未必不那麽公平。神給予了我們同等的能力去創造快樂，沒有一雙好的眼睛去發現，不就可惜了嗎？”
“我……”
詹姆斯輕輕捏了一下卡利斯的臉，緩緩開口：
“怎麽樣？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