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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香魂 第十七節

  年前,小娥拖著兩個小輪子的皮箱回家了。她燙著金黃色的頭發,畫著濃黑的眉毛,嘴巴上塗得通紅的,像是剛喝了人血似的。蘭子猛然一看,嚇了一跳,以為遇上了老輩人傳說中的黃毛野人。


  修得尖尖的十個指甲塗滿紅色,蘭子問她“你這樣子能洗碗端菜呀?”


  小娥衝蘭子詭秘地一笑:“洗碗端菜,那我還不餓死啊?”


  “飯店裏不包你飯呷?”蘭子不解。


  讓蘭子不解的還有很多,最怪的是現在的狗都不吃屎了。


  被鄉計生委幹部戳倒的那間屋重新砌好了,但順生根本沒打算搬回家住,蘭子有點後悔自己白費了一番氣力。


  順生想要蘭子同他們一起到對河那邊去住,順便可以照看一下燦燦和嫣嫣。靜兒也想接蘭子去她家住,蘭子都沒答應。雖說是自己的崽女,畢竟還有媳婦和女婿,日子久了終會有碰撞和摩擦,既怕惹人嫌,又怕引起他們之間的矛盾。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何況還要守著這幾畝田地。


  打工的、做生意的都擠在大年初八這天出門,小娥拖著兩個小輪子的皮箱,帶上小娟也在這天去了南方的城市。


  空蕩蕩的屋子裏又有了腳步的回聲。


  蘭子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進進出出,隻是近來老喜歡夜裏做夢,夢見那條碧波蕩漾的新平河和那座倒映在河水裏的、長滿青苔雜草的石拱橋,夢見矗在綠油油稻田中間的石牌坊;夢見與爹爹、姆媽圍坐在火塘邊烤糍粑或是與姐姐、弟弟在田埂、溪溝邊戲耍……每次夢醒,她就不能入睡,重又打開記憶的盒子,慢慢地串聯並梳理每一個細節,如放電影一般,讓往事在腦海裏一幕幕閃過,直到月光悄悄地滑落、晨曦再緩緩地爬上窗欞。


  她已經到了靠回憶過日子的年紀。


  近幾年來,季節好像是弄錯了位。才四月,太陽卻比六月還辣,照得人身上火燒火燎的。蘭子晾曬了幾件衣服,感覺背上冒了汗,她舀勺冷水剛想洗把臉,就聽見門外有人喊“蘭子姐”


  “是宗祥呀,稀客呀,你今天哪麽來噠?”蘭子驚喜地放下臉盆。


  宗祥穩穩當當地將一擔籮筐擺在堂屋中央,“蘭子姐,你來看咯!”他邊說邊撥開蓋在籮筐上的稻草。


  “是麽哩東西這麽金貴嗬,還墊著稻草!?”蘭子好奇地問。


  “還真是寶貝呢!”宗祥從籮筐裏捧出兩個青花瓷罐。


  蘭子一眼就看出是她家裏的東西:“你這是從哪裏找到的?”


  “是從屋後園梨樹下挖出來的!”宗祥說:“我這幾年在鎮上開店做生意,冇在平塘屋裏住。前兩天村裏派人喊我回去,說是修國道,那老屋要拆掉,急著辦手續。我一回去,幾台推土機已經開始在推屋旁邊的土坎,當推倒梨樹時,我發現土裏露出瓷罐子,連忙要推土機停下,才從土裏扒出這兩個瓷罐。當時施工管理的人說地下的文物屬國家的,不準我動,直到我拔開罐口上封的蠟,在一本藥書上找到你爺爺的名字時,他們才冇跟我搶。”宗祥伸手從一個瓷罐裏掏出幾本書,這的確是蘭子小時候見過的。


  “這個罐子裏裝的是銀元呢!”宗祥捧起另一個青花瓷罐,往籮筐裏一倒,嘩嘩地掉出一堆銀元。宗祥說,我數噠,有兩百塊。


  蘭子突然想起爹爹臨死前,用手指著後園方向,可能就是想告訴我有這青花瓷罐吧?


  望著麵前的舊物,蘭子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蘭子姐,我這幾年在鎮上住,那屋頂的瓦破了也冇撿換,後牆也被雨水淋壞噠,屋梁也腐壞噠,所以他們隻同意出兩萬塊錢的拆遷費,我也不好爭,就簽了字。這是拆遷合同。”宗祥將一張簽字蓋印的《合同書》遞給蘭子看,又從罩衣裏麵的口袋掏出兩匝嶄新的百元大鈔。


  “壽伢崽,崇陽啊!”蘭子站在孫伢子崇陽的窗戶下喊。


  崇陽昨晚打牌打到快天亮時才回屋睡覺,這時正睡得像死豬一樣,蘭子喊了半天,他才還魂。


  “快起來,幫我到菜市場上買些菜回來。”蘭子催促著。


  崇陽慢騰騰地走進堂屋,當他那惺忪的眼睛看到籮筐裏的銀元,一下子明亮起來:“哪來這麽多銀元啊?”


  “是你曾外公留下來的呢!”宗祥說。


  崇陽接過蘭子遞給他的錢,騎著一輛隻剩下兩個輪子還能轉動的自行車出門了。


  宗祥說去看看舅舅、舅媽。他從小與雲鵬和玉梅嬸子走動得少,親戚是靠走親的,所以一不走動就生疏了。今天既然來了,不去看看說不過去。


  蘭子從櫃子抽屜裏翻出記有弟弟再福電話號碼的紙條,拔通了電話。


  蘭子將情況詳細地告訴了再福。


  再福回複說:錢留著你用,東西也先放在你那裏,以後再說。


  蘭子又拔通了衛民的電話,雖然姐姐桃子腦殼不清白,但不能瞞著他們。


  衛民的意思與再福的意思一樣。


  蘭子一直對宗祥照顧自己的爹爹心存感激,加之爹爹死後又是他一手操辦的,費了不少心力。蘭子想給他一萬塊錢作為補償,另外一萬塊錢先留著,崇光讀書成績還不錯,如果考取了大學,要的是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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