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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炙痛 第十七節

  水庫工地上因為糧食不夠,參加會戰的社員們吃不飽肚子,工程進度越來越慢,加之又逢春耕,公社決定暫時撤回全部人馬。


  一時間,采挖野菜的人驟然多了起來。蓮娭毑原來在附近可以采挖到野菜,現在要跑很遠,鑽山溝溝裏才能找到野菜。等春插完後,能吃的野菜基本上找不到了。


  這天下午,繼茂把自己省下的半缽子飯倒進蘭子桌上的空碗裏。他正準備出門時,聽見小毛毛在搖籃裏哭,就跟著蘭子一同進房去看看。


  小毛毛眨著眼睛看見繼茂不哭了,像是在笑。


  “蘭子,這伢子像誰呢?”繼茂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毛毛那白嫩的小臉,問。


  “有點像他舅舅小時候的樣子呢!”蘭子說。


  “像舅舅好哇,外甥像舅,一生不愁。”繼茂說。


  繼茂的話音未落,大隊書記劉楚生帶著幾個民兵闖了進來。不由分說,他們將繼茂摁倒在床上,用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將他雙手反綁著。


  蘭子知道這肯定是劉楚生挖坑陷害她。她奮力推開一個扭住她手臂的民兵,想衝到灶屋拿刀找劉楚生拚命,可被劉楚生和另一個民兵擋住了。


  “劉楚生,你不是人!”蘭子破口大罵,雙手猛地往他臉上抓了過去。劉楚生臉上立即出現幾道血印,他大叫著:“把她捆起來!把她捆起來!”


  就在大隊書記劉楚生帶著幾個民兵急匆匆往蘭子家裏趕去時,被村裏人看到,估計會發生什麽大事。當劉楚生要將綁好的繼茂和蘭子推出房門時,堂屋裏、禾場上已經擠滿了人。


  “大家讓一讓,我們是來抓流氓犯罪的!”劉楚生提著嗓子說。


  “你放屁,你不是人!”蘭子揚起蓬亂的頭發,朝劉楚生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劉楚生抓住蘭子往前一推,被人牆擋住。蘭子回頭朝劉楚生胸前撞去,卻被兩個民兵死死地捉住。


  人群裏再次出現了騷動。當民兵推著繼茂和蘭子要出大門時,玉梅嬸子擋在前麵:“劉書記,你憑麽哩捉人?”


  “憑麽哩?憑他們犯噠流氓罪!”劉楚生瞪著三角眼,大聲說。


  “劉楚生,你血口噴人,你不得好死!”蘭子掙紮著罵了一句。


  劉楚生手一揮,幾個民兵推著繼茂和蘭子往外擠。


  玉梅嬸子和鄰裏根本不相信蘭子會做出這種傷風敗俗,有辱門楣的事。


  “你們是在床上捉到他們的?”玉梅嬸子問得那幾個民兵麵麵相覷。民兵們心裏清楚這是劉楚生有意要整繼茂和蘭子,所以都默不作聲。


  “你們這是無法無天亂捉人哩,做了缺德事是要遭報應的!”玉梅嬸子話剛落,禾場裏馬上響起一片質疑和責罵聲。


  劉楚生看到這陣勢,自知不好下台階,他轉身問一直沒有說話的繼茂:“你說,你趁她屋裏冇人跑來做麽哩?”


  繼茂心裏又急又羞又恨,憋得一臉通紅。他見劉楚生這麽問,他不得不說:“我是來送碗飯給她伢妹崽呷的!”


  “好哇,你敢偷集體的飯,我要把你捉到公社去!”劉楚生見無法在蘭子身上潑髒水,也隻好抓住繼茂這個把柄了。


  “我冇偷,是我自己呷的那份。”繼茂曉得自己解釋不清楚,但又不得不極力爭辯。


  劉楚生不由分說,親自抓著繼茂往外推。推掇中那隻空缽子從繼茂棉衣裏掉了下來,在台階石上摔得粉碎。


  綁在蘭子身上的繩子被玉梅嬸子他們解開。大夥散去,蘭子抱起“哇哇”直哭的小毛毛,解開衣襟。


  小毛毛吃不飽,還是哭。


  想不到劉楚生下手這麽黑,突如其來的羞辱讓蘭子無法承受。除了自己的名聲受到沾汙外,還讓繼茂也承受不白之冤。蘭子想著,不禁淒然落淚。


  玉梅嬸子陪蘭子坐著,竟然找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來。


  雲鵬與幾位族人找到大隊副書記和會計一起去向劉楚生求情,最後劉楚生答應不將繼茂送公社,但必須在民兵的看押下,掛牌敲鑼到各生產隊巡遊一遍。


  兩個民兵押著繼茂 從大隊部出發,到各個生產隊遊行示眾。他脖子上掛著一塊兩尺見方的木牌,木牌上糊著一張白紙,白紙上寫著:盜竊犯王繼茂!


  一夜未睡的繼茂神情恍惚,他提著一麵做“道場”用的破銅鑼,邊走邊敲邊說:“莫學我的樣啊,我偷噠食堂裏的飯……”


  這些話是完全違背繼茂意願的,但他不得不說,因為雲鵬他們在求劉楚生時,劉楚生提出必須要如此如此的要求。破銅鑼敲出的怪聲引來沿途所有人的圍觀,繼茂機械重複地說著同樣的話。他低著頭,不去看那熟悉或不熟悉的麵孔和向他們投來的異樣眼神,也不去聽他們各色各樣的議論。


  昨天一晚上,他都在尋找各種理由寬慰自己,“為了蘭子!”他願意承擔這份羞辱。他強迫自己這樣去想,果真心裏就坦然好受了很多。


  一群跟在後麵看熱鬧的小把戲學著繼茂不停地喊:“莫學我的樣啊……”,這喊聲蓋過了繼茂聲音,繼茂後來幹脆自己不說了,隻照著節拍敲鑼,像是在配合那群小把戲。兩個民兵也不再對繼茂吆喝著說走快了或走慢了。他們感到乏味,全沒有剛開始那種威武和神聖感。


  最後一站是柴禾村,生產隊長雲鵬等在村口,見繼茂一行人到來,就上前給兩個看押的民兵遞上了紙煙。


  “你們也呷噠虧啊!”雲鵬劃燃火柴給他們點上。


  待民兵口裏吐出煙霧,雲鵬微笑著與他們打起了商量:“要不由我帶他到村裏去遊行,就不麻煩你們噠!?”


  兩個民兵相互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


  雲鵬瞪著眼珠子罵“日你娘的X!”,他驅散了那幫外村的小把戲,取下繼茂脖子上那塊木牌,順手折斷,直接領將他到了自己家裏,將折斷的木牌丟進火塘裏燒了。


  繼茂接過玉梅嬸子遞來的茶一飲而盡,又接過雲鵬塞給他的兩個煮熟的紅薯,眼淚刷刷地往下流:“雲鵬叔……”


  “繼茂,麽哩都莫說噠,都是那姓劉的缺德。”玉梅嬸子歎了一口氣。


  繼茂“偷飯”給蘭子吃的事就像霧瘴一樣,迅速彌漫到全大隊的各個角落,並輻射到周邊的幾個大隊。各種添油加醋的傳言也應運而生。什麽“一個要補‘鍋’,一個‘鍋’要補”,“一個是上麵圖呷,一個是下麵圖X……”這個話題仿佛成了一些人的充饑物和興奮劑。


  靜兒在學校裏也遭到同學的恥笑和辱罵,她把所有怨記在姆媽身上,把所有的恨記在繼茂身上,她甚至不想去學校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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