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禦駕親臨
九月十一,青潭城,大校場
隻因為皇帝的一句話,昨夜的帝都內外,無數人未眠。
四天的大考被壓縮成了三天。今天五人對抗賽結束後,便是盛大的閱兵式了。
大校場的圍牆外,臨時搭起了幾座封閉的涼棚。柏夜坐在棚子裏,眼觀口口觀鼻鼻觀心,安靜地候著。大小師姐和乙弛也像雕像般,佇立不動。
隻有白淩羽,手搭在棚子簷口上,努力地想要看穿麵前的石牆。看是看不見的。但是誰都聽得到,怒濤般的喝彩聲、驚呼聲、呐喊咒罵聲震耳欲聾。
高牆的那邊,第一場對抗正如火如荼。
今天早上,宮裏傳來的三條禦旨打亂了所有人的部署。第一,重新抽簽;第二,選手出場前要回避;第三,致人死亡者,剝奪一切成績。
三條新規,使得後堂的相府勢力和堂主的勾心鬥角,都成了無用功。也讓上場的隊伍鬥毆束手束腳起來。估計聖上昨天已經得到了些中肯的評估。今天這極端隆重的日子,要是絲毫不加以約束的話,定然會鬧出人命來。
第一場是九老堂和羽林軍派出的隊伍。
柏夜漸漸地也坐不住了。他手中的骨質圓環正一刻不停地閃著紅光。
場邊觀戰的江靜瀾多長了個心眼,從陶老管事手裏強搶過了江家通訊用的法器,偷偷塞給柏夜。但是她傳報場內賽況的頻率有些煩人了。小白不時地回過頭來,緊張地示意柏夜抓緊翻譯。
小夜無奈,舉起骨環,吃力地辨別著上麵的信號。“三對一了,羽林軍還剩一個隊長,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棚子外麵突然爆發出一陣激昂的歡呼喝彩。不用看骨環也知道答案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觀眾們,肯定是在為九老堂叫好。
第一個上陣的,是羽林軍的種子隊伍啊。就這麽被突然翻臉的九老堂陰了一把。大皇子的臉色應該……
乙弛輕呼了口氣,輕輕說道:“堂主是鐵了心了。後麵看咱們的了。”
小白興奮地揮了揮拳,鑽回棚子,斬釘截鐵地說:“放心吧。羽林軍雖然有三隊,最強的已經被打掉了,沒上場的人裏,最厲害的也不過是瘋虎和那兩個持盾校尉了吧,還不都是你我的手下敗將。”
乙弛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兩個校尉絕不會是最強的。有誰家跟咱們一樣,會把最強的人頂在最前麵。”
柏夜臉一紅,有些害羞地擺了擺手:“看不到賽況,是挺別扭的。隻能上場隨機應變,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了。”
作為參賽選手,五個小夥伴掌握的消息還是太少了。
他們隻知道,為了禦駕親臨校場不至於太寒酸,丞相府和九老堂都臨時派出了一支隊伍,再加上柏夜小隊、海盜小隊和羽林軍的三支隊伍, 就隻還有一支散修隊伍報了名,經過前幾天的比賽,幾乎所有的隊伍都打消了參賽的念頭。
今天,就這八支隊伍捉對廝殺。而他們,排在了第三場。
緊接著呼聲又起,看來是第二場馬上就要開始了。
柏夜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死死盯著骨環上的紅點,喃喃道:“第二場,是羽林軍內戰。”
棚子裏的氣氛詭異得很,彈不上多緊張,但是每個人都漸漸坐不住了。
柏夜看了看小夥伴們惴惴不安的神情,忽然覺得,應該活躍下氣氛:“你們真的叫秋染冬霜?”
“嗯。”
白淩羽笑了:“大師姐你叫什麽都還好。小師姐你叫冬霜可有點錯亂了。你可是火係靈體啊!”
“名字是我們被堂主收養前,上一個主人家給起的,後來也懶得改了。”
“主人?”紮聽到這個詞兒,小兄弟們都有些詫異。
大師姐沒說話,小師姐卻歪著頭認真地解釋道:“我們是南陸來的。是被部落抓住販賣到東陸的奴隸。因為我們是聖靈族人,所以賣了個不錯的價錢。後來堂主花錢贖我們出來的。
柏夜和乙弛都是山裏娃。誰也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奴隸買賣這種事。還活生生地就出現在了眼前。他們直勾勾地看向了白淩羽。
小白有些慌:“大瀾國哪什麽人敢買賣奴隸啊。再說,跟南陸做生意的,不是江家嗎?他們怎麽會做奴隸生意!”
“有錢人都會買的。這個世界有很多黑暗,隻是你們還沒領教過罷了。”
大師姐終於開了口:“是陸仲麟。”
“恩。”小師姐緩緩地點了點頭,“我們被賣到他府上學習規矩,那時候姐姐六歲,我也快四歲了。一年後才到的九老堂。”
“小霜有一點說的不對。南陸人不講血統,隻認錢。聖靈族人的價錢並不算高。畢竟敢買的瀾國人很少。”
大師姐又看了看白淩羽:“你說的也不對。南陸的原住民部落中,近些年發生異變的族群越來越多,每年都有很多人被賣到海州礦山,或者充當私兵了。”
小白張大了嘴,半天才說:“南邊幾州的事情我還真不清楚。沒想到,江家真的介入這買賣了?”
大師姐搖了搖頭:“不是他們。他們的生意都在明麵上,販奴的事在南陸是門生意,但在大瀾是沙頭的罪過。暗中堅持做的,另有其人。”
沉默了一陣後,柏夜點了點頭:“看來這些年你費了不少心思。也好,畢竟現在是受雇於江家保護江靜瀾。事情還是應該擇清楚。要不對誰都不好。”
大小師姐對視了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乙弛咕噥了幾聲,怯怯地打岔:“你們,你們在九老堂這一代弟子裏,實力能排多少啊?”
大師姐搖了搖頭。小師姐認真地掐指算了一下:“人太多了,實力也都相近,不好算。前十五差不多吧。”
小兄弟們吐了吐舌頭。
這二位的實力,竟然都排不進新一輩高手的前十名。剛才在場上的九老堂隊伍,得是有多厲害……
正想著,骨環上紅光又現。聽耳邊的呼聲,第二場也完事了。
柏夜看了看,抬頭眨了眨眼:“慘勝?大皇子急了吧,自己人打自己人都玩真的了?”
終於輪到混編小隊出場了。
柏夜的身份是堂內剛剛獲得體術定段一位師兄。所以今天穿的也是堂內的標準黑色鋼甲。但是他思前想後了半天,今天還是背來了自己的鐧盾套裝。
白淩羽和乙弛穿的都是製式盔甲,沒什麽花哨的,武器也是騎槍和普通的短弓而已。
小白簡單地檢查了一番,便哐哐哐地大步奔出了涼棚,徑直衝進門洞。
柏夜緊緊跟上,沒幾步就一頭闖進了,白得晃眼的,沙場。
刺目的陽光直射下來,晃得有些睜不開眼。耳邊環繞著無比喧囂的噪音,柏夜卻似乎隻能聽清,自己咚咚地心跳。
他往大觀禮台的方向瞅了幾眼。
座南麵北的大觀禮台上密密紮紮都是腦袋。一眼看過去,皆是高官權貴。明黃色的一片人圍著居中的主位。大皇子端坐如山的魁偉身軀最是顯眼。他旁邊的龍椅上,卻是空著的。
聖上哪去了?
今天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人,這個父親的結拜兄弟,這個瀾國的主心骨。校場上現在還有血跡未清,他跑哪裏去了?
兄弟在身後拍了拍他。柏夜有些茫然地回頭。身後,大小師姐不知何時脫了黑色罩袍,黑色緊身軟甲顯露出了二人姣好的身段。耳邊也響起了滿場低沉的讚歎。
身邊的乙弛捋了捋弓弦,小白抖了抖騎槍,狠狠張了張嘴,活動了幾下下巴。
每個人都似乎是在慢動作般做著準備。連飛揚起的黃沙,似乎都定在了半空。
柏夜雙手狠狠拍在了臉上。拽出了背後的盾牌,輕輕抖開。
輕薄的方盾觸手冰涼,第一次上陣的柏夜,神誌集中了些。
對麵十丈之外,便是對手了。
柏夜放心了。對麵不是海盜島上那位小師叔的隊伍。
畢竟昨天剛對練了半夜,信誓旦旦地咬在決賽會師,第一輪就碰上的話,未免也太尷尬了。
前麵兩個漢子身著軟甲,手持黑色長鞭。
後麵兩個拎著奇形怪狀的武器,近丈長杆上似乎有一圈金屬套索。
押後的是位弓手。跟前麵四個夥伴距離頗遠。
乙弛忽然輕笑了一聲。柏夜回頭夾了他一眼,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這是屬於他們兄弟間的默契。在芳邑修習時,柏夜曾經發過誓,以後無論遇到長鞭長索長繩子,都要把索七叔叔帶給他的折磨,如數奉還。
小夜輕輕問:“看那長柄武器,像不像馬場裏的套杆?”
小乙點了點頭:“說是散修,也太散了吧……這是修習過體術的人麽?”
小白在後麵招呼了一聲,小夥伴們圍成一圈。乙弛正想喊點什麽打氣的話,卻忽然愣住了。
大師姐的眼睛,正閃閃地冒著精光。
小師姐仰起了頭,仿佛是看著陌生人一樣,這可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姐姐啊。
柏夜也有些錯愕,順著大師姐的眼神,回頭望去。
忽然間靈光一閃,衝大師姐脫口而出:“是他們嗎?”
大師姐堅定地點了點頭,但是小夥伴們都有些懵圈。
“誰?”
“抓奴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