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疊浪衝鋒
戰陣中的各氏部族,又驚又妒地看著調兵出戰的大纛,從自家麵前奔馳而過,直接跑到了葉家陣前。
稍遠的各陣離得遠了,根本聽不見雷皇的口諭。但是,緊鄰葉氏的安家人卻聽得真切。
“裂焰天軍!”
安家戰陣中嘩然一片。雷皇竟然恢複了葉家的軍名!
雷皇把“天”字還給這些叛徒了!
由於前任國主叛蔚投瀾,雷氏繼任皇位後,“天軍”這個名號已被篪奪多年。
即使是如今舉國攻入瀾國境內,葉家人也隻能跟在烏家人的靈獸身後,做做支援罷了。
如今在兩軍陣前,雷皇不但將與瀾國對陣的殊榮交給了葉家,竟然同時把這葉家最珍視的軍名也還了回來。
在無數仇視的目光中,整個葉氏戰陣中一下子迸發出了無比的激情!五千健兒不約而同地拚命高喊“嚇哈!嚇哈!嚇哈!”
震天吼聲中,丘度羅狂笑著翻身上馬,舉起了沉重的方頭戰刀。
“都督,交給我吧!”
葉朗都督緊咬嘴唇,努力地壓下了內心的滔天波瀾,瞪著狂野的老兵,高聲大喝“裂焰天軍千夫長!丘度羅!聽令!”
“幹他們!”
“嚇哈!”
千夫長丘度羅帶領一支全由老兵的百人騎兵隊,從蔚國戰陣中狂湧而出,直衝到了戰場邊緣,才撥轉馬頭。
麵對瀾國最精銳的騎兵,葉家人沒擺什麽陣型隊列,隻是漸漸冷靜了下來,默默地盯著對麵的敵人。
對手已經發動了。
短短不到一百多步,以高速機動著稱的瀾國騎兵已經完全跑出了楔形陣勢,鋒銳的箭頭直指正西的葉家百人隊。
裂焰天軍也動了。幾十騎暗紅色的戰馬咆哮著奔騰而出,瞬間提至極速,撲出去的陣型鬆散,卻聲勢如雷。
急速襲來的楔形鋒芒中,射出了第一蓬黑色箭雨。
親兵營人手一架速射短弩,據稱是大帥親自改裝的,是軍中著名的殺器。
不過,隻有芳邑人知道,這東西是柏夜十五歲那年研究出來的。而現在芳邑用的,比親兵營配備的還要精良。
對衝而來的葉家騎兵全都舉起臂上圓盾護身。但一波箭雨後,仍有十幾匹戰馬猝然倒撞在地。
後續的天軍不避不讓,緊拽馬韁騰空躍起,躍過了倒地的同伴,向敵人衝擊的速度不降反升。
抬駑射箭的瀾軍騎手低估了天軍的速度。隻來得及射出一箭,還沒收回弓弩便駭然發現,大片猩紅色的影子已經完全籠罩了視野。
短短兩息之後,兩股鐵流就在戰場正中,轟然對撞在一起。
十幾名倉促間隨手拋駑的親兵,連騎槍還沒端穩,人已被巨力摜到馬下。
強橫的天軍根本不按規矩來,他們憑借速度衝透了兩倍於己的瀾國陣型後,卻並不戀戰,分頭繼續向南北陣角衝擊,聚攏。
親兵們正調轉馬頭尋找衝到身後的敵人,觀戰的瀾軍大陣中卻抑製不住地發出海潮般的驚呼聲。
後麵還有敵人!
葉家騎兵衝過來時揚起了漫天煙塵,瀾國人正在掉頭之際,第二波猩紅的騎兵浪潮,就衝破塵障,狠狠地撞了過來。
二十年的太平日子,讓世人似乎都忘記了,裂焰天軍賴以成名的“疊浪衝”!
五十名渾身赤紅的重刀騎兵,在丘度羅的帶領下,刁鑽地咬到了待在原地晃神發愣的敵人,一舉切散了瀾國陣型。
槍刀交錯之間,親兵營的軍士們發現,這些隻著護胸皮甲,著上臂的敵人不光悍勇無比,靈活程度也遠遠高於自身,就連火炭色的戰馬也是攻擊力十足。
雖然它們比瀾國的雲州良馬矮了一頭,卻是連撞帶咬、暴戾異常。
親兵們有些絕望。他們很難刺中這些花白胡子的老兵,隻能倚仗千錘萬鍛的甲胄,和倉促間開啟的秘術防護罩,硬接順劈而下的斬馬重刀。
接連兩波衝擊之下,三四十個瀾國人失去了生命,更多的騎兵噴血掛彩,失了戰力。
第二波裂焰天軍的騎兵仍不戀戰,撕裂了親兵營千瘡百孔的陣線後,照舊分散開來,而此時第一波騎兵已經調頭衝了回來。
貼身纏鬥的雙方騎兵逐漸陷入了拉鋸,一方甲厚,一方馬快,狹窄的戰場被反複地犁了幾輪,雙方還能在戰場上繼續跑動的士兵已經不多了。
渾身浴血的丘度羅,此時也不好受。這幫鐵罐子實在太硬了。
若論戰術和單打獨鬥的實力,這些瀾國人遠不是他和他手下這些老家夥的對手,但敵人的防護水平也著實令人頭疼。
短短功夫,已經瞥到身邊幾個老哥們兒使岔了力,被那種紫色的秘術屏障震偏重心,失了手。
丘度羅收攏起還能再戰的血色騎兵,啐了口唾沫,看了看身邊的同袍,緩緩舉起了沉重的方頭戰刀。
老兵們不言語,紛紛甩開馬鐙,單手捉韁,蹲在了馬鞍之上。
下一次對衝。
就是撲,也要把對麵的敵人撲下馬。
就是錘,也要把這些瀾國小子錘爛。
反正,裂焰天軍的名號,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能再倒。
親兵營的士兵們隻剩下三十來騎,他們驚訝地看著敵人的怪異舉動,終於意識到對麵的瘋子們要幹什麽了。
仗著人數占優,他們要魚死網破,一個換一個地拚命了!
約戰,本就是站著撐到最後,才會笑到最後!
年輕的瀾國士兵們不由自主地帶動坐騎,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第三屯城牆下的本陣中忽然鳴金。幾乎是同時,雷皇大陣中的鼓聲也忽然有了變化。
咚咚,咚咚。
連續的兩短鼓點之下,裂焰天軍的老兵們忽地坐回鞍上,撇下愣在沙場之上的瀾國人,高聲呼和著撤回到角落裏的戰陣中。
來去如潮的蔚國鐵騎隻在戰場上留下了二十九具屍體和三十幾匹戰馬,身上大多插著見血封喉的的毒箭。
七名在戰鬥中失去馬匹的騎兵留在戰場當中,他們並沒有追趕部隊的意思。
在幾萬瀾軍士兵靜靜地注視下,他們拖著帶傷的身軀,繞過了呆在原地的親兵營騎兵,來回翻檢著戰場上倒伏的屍體,幹脆地剁下陣亡戰友的頭顱,挽在腰間,然後互相攙扶著走回了陣中。
戰場寂靜無聲,連剛衝出營寨的瀾國醫兵都杵在了原地,忘了救治仍在地上翻滾呻吟的同袍。
天軍悍勇,三軍為之氣奪。兄弟們死得其所了。
葉朗都督沉穩地帶馬迎出本陣,與浴血歸來的老兵們一一擊掌。
堅毅的臉上仍舊是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葉家的士兵們都感覺得出,他們主帥好像有些變了。他的眼睛裏,似乎充滿了跳躍的火焰。
第三屯城牆上,小白和乙弛麵麵相覷。刀刀見肉、你死我活的搏殺,這幾天他們經曆得多了,這接連兩陣比拚也算不得什麽。
但是擂鼓收兵後,那些血甲士兵帶回同袍頭顱的熟稔舉動,讓交戰雙方在場的所有人都脊背發涼。
這幫狠人,比靈獸還恐怖。
第一次約戰就這麽結束了。兩國派出的傳令兵交換了新的戰書,蔚陣正中的雷皇鑾駕就飄然回轉,隱入陣後。橫列於戰場上的五座大陣一起有序地緩緩後退。
戰場上隻留下了監視蔚國退軍的一小隊雲州弓騎,和同樣來監視瀾國動向的十幾名穀家偵騎。
白淩羽正準備走下城頭,忽然注意到,大帥的旗號還在屯外陣中展著,但大批親兵營的騎隊已經率先衝進了第三屯的大門。
小白剛開始還有些詫異。按父親的脾氣,親兵營應該留在最後才進城啊!
片刻之後,他就反應了過來肯定是出事了!
他一下子有些慌了,顧不得傷勢,連蹦帶跳地叫著乙弛一起奔下城牆。
不明所以的乙弛追上去扶住白淩羽,剛下到一半台階,就看見屯內的兵道上,大隊銀甲騎兵疾速奔馳而過。
衝進屯內的馬隊,根本沒向營房方向開進,他們直接衝向了軍屯後門。
白淩羽劈手拽住一匹掠過身前的軍馬,大力之下險些差點把馬拉倒。
“怎麽了?”
被拽住馬韁的,恰好是白校尉手下的親兵。
“小爺!回小爺。也,也不知道要去哪。隻密令命我們加急奔襲。”
看著親兵營的兩千重甲騎兵就快全部進城了,而父親率領的先鋒早已衝出了第三屯的後門。小白起了急,一把拽下親兵,自己縱身跳上了戰馬。
正調轉馬頭之際,身邊忽然傳來喊聲“小爺哪裏去?”
白淩羽回頭看見來人,正是押後的親兵營遊擊將軍薑波。頓時大喜過望。
“出了什麽事?我爹這是要幹什麽去了?”
“接到戰報,芳邑那邊出事了。大帥隻帶親兵營去救援。希望來得及。”
小白點了點頭說道“果然猜的沒錯。不過你放心,肯定來得及。”
白淩羽剛要跟上隊伍,忽然想起了什麽,他找了半天才看到了淹沒在人群裏的乙弛。
“你回不不回去?”
“當然!但是我得回營拿弓!
“好!給他一匹馬!”
“兩匹!”
遠遠傳來了一句斬釘截鐵般的“命令”,清晰地鑽進了眾人耳中。
白淩羽驚訝地抬起頭來。
半空中,一位身著布衣的美貌婦人,從遠處的營房頂上縱躍而至,幾步就來到了眾人麵前。
那婦人把手中的閻王骨弓扔給了乙弛。
“兒子,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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