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小師姐
心驚膽戰的柏夜剛走出牙行,恰好聽到陶老管事要請兩位丫頭出來,“勸”江靜瀾聽從安排。他擺擺手,無力地說“正忙著,正忙著。”
接著滿是憐憫地看了江靜瀾一眼。
大小姐攥著粉拳,皺著眉頭,咬牙不語。看來兩位師姐的手段還有脾氣,她比別人都更清楚。
芳邑人不再理會執拗的大小姐,拉著陶老去開小會。
他們顯然清楚,跟江家商議事情,真正該找誰。
江靜瀾再次被冷落在一旁,心情差到了極點。
她歪著頭看著柏夜,那小子正被何大成攬著肩膀一起拽去開會。
大小姐忽地跺了下腳,氣鼓鼓地喊“怎麽他能參加,我就不能?”
白淩羽背著手慢慢從身邊飄過,甩了一句“他是芳邑人啊。你又不是。”
“芳邑人多了!不就因為他是哪個鐵衛的兒子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白淩羽也歪頭“誰跟你說的?他爹可不是鐵衛。”
江靜瀾的心裏,早就認定柏夜跟鐵衛關係非同尋常了。
不光是他平日裏總跟鐵衛大人們混在一起。小師姐在還第一時間就告訴她了,這家夥輕易地就吸收了火係秘術,戰力恐怕遠在自己之上。
他這年紀,看上去比二位師姐大不了多少。能修煉到這個高度,必然是鐵衛的子嗣後代。
想著想著,她一把抓住身旁的白淩羽,惡狠狠地說“當初你們是唱雙簧吧?!一唱一和的戲弄我?”
江靜瀾越琢磨越肯定,什麽失聲提醒,什麽舍身救援,三人初見時的場麵,現在仔細琢磨,越想越詭異!
“你們都是一夥兒的!拉拉打打的想討我高興?你們究竟是什麽目的?”
小白的五官擰在了一起,瞪了大小姐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久他才搖了搖頭,邊走邊說“你想得太多了。我們之前不認識,也沒有調戲你的興趣。”
“你!你!你幹嘛去!”
“開會!”
“謔!你也是芳邑人啊?你是誰兒子啊?”
白淩羽停下了腳步,他皺著眉頭回頭看了看江靜瀾,立刻就樂了。
大小姐已經滿麵酡紅,像是喝多了酒似的。一雙妙目瞪得老大,仿佛氣得快要哭出來了。
小白整了整滿是血汙的銀甲,深吸一口氣,正色說道“能去參會,隻因為我是軍人。看好啦!校尉!親兵營的!”
八月十七,永順市
關南平原的暑夜難得晴朗。盡管到處都掛滿了雲州弓騎帶來的防風油燈,透過縷縷濃黑的煙霾,仍能看清繁星的光芒。
挨在市丞丞館的清平閣和昌樂賭坊已經沒了人。永順市的夜晚一下子失了往日的熙攘。廣場周邊各個商家重新上了門板,隻留了幾個雜役守夜。
丞館裏,程不憂、閻王、孔德生、何大成四大鐵衛,或坐或靠或躺,各人都是麵色凝重。
除了閻王一直守在芳邑,其餘三位鐵衛都是常年在外,大家本就難得一聚。誰也沒想到,再見麵竟然是這般樣子。
柏夜和拄著拐的白淩羽,在兩位受傷的叔叔身邊小心地伺候著,不敢多言。
共同與會的,除了江家陶總管事,還有一位麵如金紙、長髯及胸的中年人,他是永順市的市丞,龍無忌。
他也是江家人。
龍氏一脈,在泉州江氏的地位極為特殊。正如陶家祖祖輩輩都執掌著江氏商會賬上事宜一樣,龍氏幾百年來一直統領著江氏商會的私兵。
十九年前朝廷降旨,正式裁撤了駐兵之後,泉州終於可以自領兵權。江家雇傭的八千私兵就名正言順地走上了前台。龍氏這一輩兄弟二人,則由弟弟龍無畏出麵鎮守泉州。
而哥哥龍無忌,則在五年前受命整葺經營永順市。
能被派到前線來開辟據點,鞏固瀾蔚兩國商貿渠道,可見江淺會長對他的看重。
而真的能在大城之下站穩腳跟,把永順搞得風生水起,也足可見龍無忌不隻一介武夫,才略必有過人之處。
何大成跟龍無忌很熟,就是他把市丞從永順市的外圍防線上拉回來開會的。
二人進屋後,等了半天的程校尉就展開了兩尺見方的關南地圖,詳述昨夜至今的前線戰況。
“秘儀大陣全毀了。”
第一句話,就讓在座眾人的心都跌進了冰窖。
鐵衛們在關南平原防禦體係裏默默浸淫了十幾年。誰都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傾注了瀾國大量心血的大陣,真的在一夜之間就被正麵衝毀了。
程不憂滿心憂慮地咕噥道“給蔚國十萬人馬,也都得折在陣裏。咱們推演了這麽多年,就算陣裏靈源不足,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可誰成想,北蠻子真的搞來了幾萬靈獸,而且真的舍得用靈獸來填陣。”
何大成慢悠悠地吐槽了幾句“我要是雷皇,可舍不得這麽玩。這帳太不劃算了。”
“說的就是。不過這些驅來的靈獸也實在是皮糙肉厚,禁打抗揍。折騰了一夜,應該還有兩萬多。其中戰力強的肉食係靈獸不下三千,高階和超階的數目,不詳。”
屋子裏仿佛又冷了幾分。柏夜偷偷吐了吐舌頭。聽逃回來的傷兵描述,一頭高階靈鳥就幾乎掀了整個第一屯。而超階靈獸,他也是見過的。
專犁暫且不提,光是那頭巨鷹,在它散發出來的威壓之下,一般人連武器都舉不起來,這仗還怎麽打。
躺在擔架裏的閻王終於開口了“具體損失?”
程校尉低頭盯著地圖,一邊指一邊說“關前飛地五百江州兵不用說,都沒了。第一第二屯的人挺機靈,沒有硬頂,跟你們一樣逃出來不少。不過路上被穿插的蔚國人打散了,成建製歸隊的不多。輜重隊損失比較大,有七支隊伍全軍覆沒。”
他抬頭看看白淩羽“要不是得信及時,就是八支。”
白淩羽和柏夜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麽,對視一眼,又都忍住了。
孔驛守咳嗽了一聲,欠了欠身子,不知從哪掏出了煙杆。
雖然他內腑受傷頗重,所幸江家兩位秘術師靈力充沛、手段高明,及時調理之下恢複得很快,現在已經能坐了。
他摩挲著煙袋杆問“大帥在哪?”
“大帥已經到了第三屯,我就是從那趕過來的。”
程校尉盯著德生手裏被燒黑的煙杆愣了一會兒,接著說“蔚國人衝得太快,攻勢太盛。一二屯被突破後,咱們的防禦已經沒了地利優勢,他們必然會直衝河網,殺向大營。”
幾個鐵衛的表情明顯一振。柏夜看在眼裏,有些詫異。
小白湊到他耳邊輕輕說“秘儀大陣在明,河網防禦在暗,我爹準備了好多年了。除非都長翅膀,否則一個也別想突破河網。”
柏夜恍然。
原來這些年,大帥在江州的水網地帶還有安排。
“大帥在第三屯亮了旗,下戰書明日約戰雷皇,眼下周邊敵人已經如願開始聚攏了。所以,陶老咱們今夜就動身回芳邑,然後轉道西行,回泉州吧。”
陶老點了點頭“大龍,你這邊要盡快準備。永順人多眼雜,你們不要往芳邑撤,先帶所有人退回白水城。那邊有關南大營擋著,會很安全。
一直沒言語的龍無忌拈了拈長髯,說道“還是加派些得力的人手護送您們回泉州吧。我給弟弟去信,估計會在半途接應上。”
市丞看了看鐵衛們“永順周邊道路縱橫,也是江州河網的總樞。若想誘敵深入,應該是不錯的選擇。我們自會服從大帥的安排,盡快騰空,把人撤走。”
鐵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何大成笑眯眯地過來拍了拍市丞的肩膀“啥都瞞不住老哥你。事關機密,這些年有所隱瞞,你老兄肯定也能理解對吧。”
“事關大瀾國運,江家必當肝腦塗地,小小永順,何足掛齒。”龍市丞站起身來,“其他的,在下不方便繼續聽了,容我先行告退,即刻去做準備。”
看著市丞飄然出屋,柏夜吐了吐舌頭“這是,生氣了?”
小白也是一頭霧水“他聽出來了?怎麽聽出來的?咱啥也沒說啊?”
陶老微笑著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沒什麽可生氣的,也沒什麽可惋惜的。”
沉吟了一下,老人家還是怕這些老兵有顧慮,幹脆掰開揉碎地解釋起來“大龍原來一直經營白水城。在永順設市的這幾年間,可算是為江家立下了汗馬功勞。一是對進出大城的商品加以統計精算,調整我們的商貿側重。二是利用這裏得天獨厚的位置,搜集截獲各類情報。諸位,我家的信息網絡,在江州、湖州、河州總牽頭的,就是大龍。”
陶老看了看鐵衛們,繼續說“不過河網防線事關絕密。小老兒也是來之前才知道的,家主根本沒跟大龍提過。但他是何等精明的人,這些年應該早就有所察覺了。”
陶老微笑著撚了撚胡子,悠悠地問“大帥此次突前立幟,為的就是要把漫山遍野的敵人攏起來,對吧?”
眾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河網防禦要想發揮最大的功效,必須要蔚國人主動紮進去,對吧?大帥親自趕到第三屯挑敵約戰,小老兒很是佩服。當然也很期待,大龍嗅出的苗頭,雷皇會不會也聞出來,會不會仍然張嘴來咬永順這個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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