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骨哨法門
出手的是大師。他不知何時從馬車裏鑽出來,隻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就把遠在幾十步外的柏夜和白淩羽淩空拉回了圓陣。
列陣固守的海州攻城營兵頓時士氣大振,長槍在盾牌的上沿狠狠地砸了兩下,同時高聲怒喝“呼!呼!”
但是小小的圓陣並沒有脫離險境。
借著四周重車殘骸上的火光,固守陣型的海州士兵們,已經能看到黑壓壓的獸群,正調轉方向朝這邊撲過來。
眾人剛被神乎其技的秘術刺激得振奮起來,又陷入了恐懼之中。
沒有人願意去正麵抗衡這些嗜血凶獸。但是他們必須抑製逃跑的衝動。畢竟是軍人,他們知道,散開逃命必然會死;據守在一起,可能,會死得晚一點兒。
嘴上沒人說,但是心底裏,士兵們都還抱著線希望。那個西陸大師就在他們身後呢。
普通的瀾國人幾乎從沒見過什麽修行秘術之人,更沒機會見到身份尊貴的純血西陸人。單憑他剛才露的那一手隔空攝人,已經突破了士兵們想象的極限了。
他們願意相信,這麽強大的秘術師,肯定有辦法解決掉眼前的強敵。
士兵們沒有失望。小小圓陣外圍的地麵上,及時湧出一道堅實的土牆。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下一瞬,牆外就傳來了的密集的撞擊聲。光聽聲音就知道,接踵衝擊而來的獴伽收攏不住腳,紛紛撞在丈許高的堅壁之上。
膽戰心驚的海州士兵們,即使隔著高牆,仿佛也能親身感受到那一猛烈的衝擊力。
無數細碎的土塊在滾雷般的撞擊聲中簌簌而落。士兵們驚恐地盯著牆背麵不停爆開的細碎裂痕,擁擠的陣型又往後縮了縮。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牆外的靈獸嘶吼聲好像變得稀疏了,撞牆的頻次和力量終於慢慢減弱了,土牆上的裂紋也不再擴大。瀾國人麵麵相覷,他們看不到外頭的情況,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靈獸的攻擊強度確實越來越弱了。
牆頭上突然冒出了個漆黑的身影。一隻張牙舞爪的獴伽不知怎地終於翻了上來,緊接著晃了晃,便直直墜落到地上,抽搐了幾下,不再動了。
高牆外麵各種激烈的聲音漸漸都停了下來。
官道各處傳來的廝殺聲也越來越遠了,圓陣裏的士兵隻能聽見附近軍械輜重燃燒的劈劈剝剝聲。
除此之外,牆外幾乎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一個士兵大著膽子探出長槍,試探著戳了戳那具摔倒進牆內來的屍體,沒什麽反應。
接著幾杆長槍也伸了過來。士兵們一起使勁,把那靈獸翻了過來。
眼尖的忍不住驚呼起來。
那頭獴伽獸的眼睛上似乎蒙了一層厚厚的灰膜,身體正麵的黑色長毛幾乎已經燒灼光了,幾寸長的指甲全都脫落了下來,皮開肉綻的身體上布滿了巨大的水泡,腥臭的膿水還在往外冒著。
“槍扔了吧,有毒。”
大師飄過來的話,讓所有人的脊背都升起了陣陣寒意。
柏夜瞅了瞅身邊的大師,悄悄往遠處挪了挪。
這不光是土係秘術,還混雜了毒術!
這,這,村裏的長老們夠變態了,鬼點子也多得令人發指。但他們也不會想到這麽狠毒的秘術吧。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一圈召喚出的土牆內應該附著了某種厲害的毒素。別說衝撞、翻越,哪怕就沾到一點兒,任何生物都會跟那頭掉下來的獴伽獸一樣,最終隻能化為膿水。
西陸大師根本不管牆外形勢如何,從容不迫地雙手一分,圍住圓陣的高牆就轟然倒塌下來,埋住了無數的異獸屍骸。
堅固的屏障消失了,嗆人的惡臭一下子揚了起來,圈子裏的海州兵有些慌亂。
人群中,西陸大師一把揪住了正想悄悄閃人的柏夜。眼放異彩,厲聲喝問“你為什麽會吹哨?你跟誰學的?你到底是誰?”
“我,我……”柏夜有些驚慌,身邊沒有小叔叔做旁證,這事兒一兩句話可解釋不清。
白校尉過來攔了一句“大師,他不會有問題。”接著轉頭看著柏夜,“至於這哨子,讓他慢慢說,說清楚。”
柏夜張了張嘴,幹巴巴地解釋道“我們這幾天跟紫袍子打過很多次交道。自己琢磨出來的……”
他自己也覺得這話沒有什麽說服力。但要細細說明他和小叔叔們是怎麽被馭獸尊者襲擊,怎麽渾水摸魚進入蔚國圍場,又是怎麽坐著專犁逃出來這檔子事,好像有些不妥,甚至還會加重別人的猜忌。於是幹脆把那支控製巨犀的骨哨拿了起來。
探頭圍觀的海州士兵們齊齊退了幾步。看待柏夜的眼神,好像他們麵對的是個蔚國秘術師。
柏夜管不了那麽多了,他含住哨子,輕輕演示了一遍。
大師立刻就發現了異樣。
“你是用吸的?這哨子不是這麽用的啊!”
說著,大師一把搶過了骨哨,毫不嫌棄地直接吹出了聲。
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一聲巨吼。那是巨犀的吼聲。
身邊的士兵們像看著一老一小兩個怪物,又開始後退了。這個小的是今天才跟著隊伍一起行動的,誰也不清楚他是什麽來路,隻知道他一直鬼鬼祟祟地藏在大師的馬車裏。
西陸大師在攻城營已經好幾年了,可他畢竟也是西陸人……
他是西陸人……
靈獸……
秘術……
骨哨……
已經有不少人控製不住自己開始胡思亂想了。
大師壓根沒理會旁人異樣的眼光,幹脆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向柏夜傳授起激發骨哨晶核的竅門。
大師講的東西還算深入淺出,憑柏夜的靈性,基本上一聽就懂了。可柏夜越聽越緊張,甚至也開始有些怕了。
按大師的,催動骨哨所用的技巧,並非依托體內經脈驅動靈力,而是靠意念直接默想,需要搬運靈力到哪裏,就集中精神力,默想那個部位就行。
這種看似開玩笑的法子,說出來誰聽到都會嗤之以鼻。但柏夜不會。因為長老們打小教給自己儲存靈力的法門,就是這樣。隻不過這位大師,是讓自己轉了方向調動靈力而已。
他到底是誰,跟長老們是什麽關係?跟蔚國的尊者到底什麽關係?跟尊者背後的西陸人是什麽關係?
胡思亂想間,大師已經說完了,正目光炯炯地瞪著他。
聽到最後,白爺爺有些傻眼。按大師的意思,這是要讓我把靈力噴出來?
他疑惑地看了看大師。
他知道自己體內有多少靈力,而且十幾年來,巨量的靈力在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填來塞去,仍然遠遠沒有充盈飽滿的意思。
可無論他和長老們怎麽研究,也沒鬧明白,自己到底該如何施放出秘術。哪怕是最粗淺的照明術,他也沒法子練。因為所有的秘術都是需要遵循經脈驅動靈力,透穴外放。柏夜卡在經脈運轉這裏,已經卡了十幾年了。
現在,他讓我把靈力噴出來?
大師眯起了雙眼,似乎猜到了柏夜正在想什麽,他大喝一聲“有多大力,就吹多大力!來!”
下意識地,柏夜就照著大師指點的法門,默使靈力匯集到咽喉,使出渾身的力量吹了起來。
哨子並沒有如願吹響。這東西和普通哨子還是有區別,內中的晶核被氣流推得頂住了氣口,柏夜眼都吹紅了也不見動靜。
自小熟悉樂器的他明白,之前在蔚國自己吸響了哨子,真的算是誤打誤撞蒙中了。否則還是會跟現在一樣尷尬。
控製不了專犁的後果,他都不敢去想。
時間不長,肺裏的氣就差不多吹空了。大師卻還沒有要他停止的意思。柏夜心中已經沒了任何雜念,隻是死命地繼續吹。
直到意識都有些模糊了,他忽然感覺小腹間一熱,一股熱流直衝出口,剛剛從尊者體內吸收的那三股靈力,突然就飆了出來。
巨大的聲浪吹起地麵上一層細塵。方圓幾百步之內,剛剛再度衝過來的靈獸全都猝然癱倒在地。
“我會使用靈力了?”柏夜舉著哨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體內的感覺。
大師神秘地笑了笑“你催出來的是的剛剛吸進去的靈力。還沒融合掉,自然能再搞出來。你天生沒有經絡,等吸收的靈力融合,就沒那麽好辦了。”
柏夜凜然。這個人還是輕易地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天生沒有經脈。“千年兩遇的奇才”。這個西陸人肯定認識我父親吧。那他也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這位西陸大師的秘術修為,跟三位長老們比起來也不遑多讓,甚至更為殘酷凶厲。
確認他的身份之前,柏夜真的不敢在他身邊多呆一刻了。
嘴唇哆嗦了兩下,柏夜突然大喊“小白,跟我去找找那頭犀牛!看看還能用嗎!”
說著就搶了一麵鐵製半身盾,躥出了圓陣。
那頭巨犀果然一直癱坐在樹林邊緣。
剛才柏夜奮力吹出的哨聲,讓周圍所有的靈獸都瞬間失去了戰力,本就受這枚骨哨操縱的巨犀更是首當其衝。
即使它本是以皮糙肉厚著稱的高階靈獸,但現在肯定受了極其嚴重的刺激,估計連站起來都費勁了。
柏夜有些失落。他衝過來可不光是為了找借口躲開大師的。接管這頭犀牛,才能更有效地救援戰場上其他的同伴。
緊隨而至的小白也有些惋惜。剛想說些什麽,忽然從樹林裏傳來一股極其尖銳刺耳的哨聲。
跟尋常低沉的哨聲不同,這股哨聲猶如針刺一般直竄入腦。小哥倆都立刻捂住了耳朵,還是難受得幾乎吐了出來。
身旁傳來轟隆一聲巨震,二人差點摔倒在地上。
那頭杌角犀,徹底趴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