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我姓邵,單名一個琛字
從湖北回到京城,程夏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畢竟時間寶貴,每過一天,餘生就少一天。
尤其她還是一個,本不該在這個時空中出現的人,保不齊哪天老天爺突然想起來,他曾經還稀裏糊塗的往明朝放了個現代人,再將她收回去,那她就真的該哭了。
程夏總是想遊覽下明朝的大好河山,邵琛便將政務都推給了程右,帶著她天南海北的到處遊蕩。
從故宮北邊的景山一路往北,經過山海關,去到東北,她要先去看看之後的清朝發家的地方。
從東北玩了半年,程夏決定往西去,走過莽莽草原,程夏再次看到了敦煌的莫高窟和鳴沙山月牙泉,上次她的腳步就止在這裏,這次她依舊往西走,直到了今天的新疆,邵琛曾經作戰過的伊犁,看了看天山南北的大好風光。
從北邊南下,程夏遊覽了西南各地,便直接從兩廣坐船去了海南,到了她曾說過的天涯海角。
此後,沿著廣東往北走,程夏在南方這些地方遊覽了兩年,畢竟美景太多。
在此期間,程夏和邵琛到過湖北安陸州,去看了已經從興獻王墓升級為明顯陵的朱佑杬墓地,那時的程夏已經五十多歲了,她看起來依舊和年輕的時候差別不大,可能是上天憐憫吧,知道她穿越來的時候受了很多苦,便給了她一項得天獨厚的技能,不會變老。
微雲已經不住在湖北了,她被朱厚熜接去了京城的故宮,在宮裏當她的章聖慈仁皇太後。
程夏看著陵寢的一間隔間裏掛滿的她的畫像,忍不住一陣唏噓。
感情的事,就是這麽蠻不講理,它從來都是講究先來後到的,有時候晚了一步,錯過的,就是終生。
從湖北又往西南的方向去了福建,這一次,和邵琛一起,回到了他們感情開始的地方。
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陳氏、楊獵頭、田叔和田嬸,都已經化入了泥土之中。他們兩人在清獻村走了一遍,將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看過了,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她知道,下次她來不了了,有時候身體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她有種預感,她的時間,也不長了。
出了福建再沒耽擱,程夏和邵琛直接回了京城。
她哪裏都不去了,就守在十王府的程府裏,靜靜的感受著末日的餘暉。
時不時的,她喊來商洛聊一聊陳年往事,和杜仲一起喝杯老酒,或者叫來大花一起研究下新的菜式,好讓已經成為京城首屈一指的醉紅樓名聲更盛。
程夏有時候會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無數次的注視著斜陽的餘暉一點點落下西山頭,每到這時,邵琛就會拿著披風披在她的身上,然後坐在一旁,陪她一起看。
都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程夏也終究迎來了她的最後一天。
那是公元1532年的冬末春初,一如她當年穿越而來,一樣的時節,一樣的天氣。
不一樣的是,她處在彌留之中了。
邵琛將家裏的所有人都喊了回來,擠滿了一個大屋子,程夏望著紛紛垂淚的他們,使勁擠出一抹微笑來,她握緊了邵琛的手,說的哽咽又吃力,“不要難過,都說人生一個甲子,我活了六十歲,有你,有你們大家,我知足了。不要為我傷心,因為我這一生都過的很快樂,我一直在努力的活出一個精彩的人生來。”程夏閉了閉眼,有些感慨,“我想,我做到了。”
邵琛握著程夏的手,早就泣不成聲了。
程夏輕輕的抬手擦掉他的淚,卻不想自己也是淚流不止,“邵琛,我最放心不下你,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生活不需要我惦記,可是我擔心你,也舍不得你。”
“那你怎麽舍得留下我一個人。”邵琛蒼老的聲音裏是止不住的哽咽。
“我也不想啊,”程夏抬眼,望著高高的屋頂,心裏一片淒愴,她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她知道,這就是大限將至了。
她最後抬手撫摸上邵琛的臉,看著他,心裏就在想,如果人生能重來,她依舊願意掉到清獻村,掉到程夏出嫁又逃跑的路上,變成張氏的女兒、麗華和林琇的嫂子、大花的小妹、程右的姐姐和小龍的大娘,最主要的,她還是願意成為邵琛的妻子,陪他一起走過人生的風風雨雨。
這一生,不管經曆了什麽,她都知足了,有缺憾的,下輩子再彌補吧。
當她的手垂落了下來的時候,程夏才知道,原來死亡是這樣的感覺,她的一生就像放電影一樣,快速的從她眼前閃過,最後留在腦海中的,隻剩邵琛落在她眉心的那滴淚。
程夏本以為她死了,就該去天堂享福位列仙班了,不成想,眨眼間她又醒了過來,在醫院的病房。
她良久都沒反應過來,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上插著輸液的管子,另一隻沒有輸液的手則被一雙大手緊緊的攥在了手心之中。
程夏望著一片慘白的天花板有些失神,她使勁咽了口口水,不敢側頭去看到底是誰抓著自己。
她是回到了現代,還是又被老天爺扔到了哪裏啊,她已經心神俱疲了,不想繼續折騰啊。
程夏使勁閉著眼,臉部的五官都有些扭曲在一起,她在心裏默念,老天爺你行行好,千萬不要玩我了,我很累了。
還沒等她下定決心,就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在耳邊炸響,“老程,老程,你別睡了,我看著丫頭的手指動了啊,你快來瞧瞧,我是不是花眼了。”
握著程夏左手的男人一動,立馬驚醒了過來,趕緊爬起來看,結果就是有些哽咽的出聲,“可不是嗎,丫頭的臉都動了啊。醫生,醫生,你們快來看,我女兒她有知覺了。”
程夏沒有睜開眼,眼淚卻順著眼角一點點滾到了潔白的枕頭上。老天爺到底是可憐她的,她終於又回到了她最愧對的爸媽身邊。
程夏後來聽爸媽對她抱怨,她才知道,她已經在醫院中躺了六天,醫生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是吃了醬肘子噎到了,雜物也清理出來了,但是這人,就是不清醒也沒意識。
醫生犯了難,她爸媽也沒辦法,就每天都在醫院裏守著,就盼著哪天她還能憐憫下他們老兩口,再次醒來。
此刻的程夏靜靜的靠著醫院的病床坐著,她老媽正在給她剝桔子,程夏看到橘子,就想到了杜仲曾經拿到竹舍的兔子,她眼角又有些濕潤,怕爸媽看到,趕緊側過身去悄悄拭去。
剛收斂了下思緒,程夏就看到她老爸端著兩盆金盞菊進了病房,“丫頭啊,看這菊花顏色鮮豔,你看了啊,心情也能好。”
程夏趕緊低頭,遮住臉上瞬間染上的悲戚,朱佑杬最喜歡菊花了。
她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單純到什麽都不懂的程夏了,她的腦海中有著五百年前的記憶,她在明朝有了相公,還生了孩子,她有那麽多的親人都在,如今這個世界,隻有她一個人,那她該怎麽過下去。
誰來教教她,她接下來,要怎麽過。
程夏醒來的那天下午,導師來了,進門就劈天蓋地的罵了她一通,“你說你這個臭丫頭,給你放個假你還放到醫院裏來了,太過分了啊。”
程夏死寂的心情突然有了一絲的活絡,她趕緊打斷導師的喋喋不休,“你還說呢,到底是誰明明給我放了假,我包都沒來得及放下,你就要把我叫回去。”要不是這老頭,她至於一朝穿越了大明朝嗎?
呃,導師有些語塞,趕緊挑眉打斷了程夏,“我那天之所以著急喊你回去,不都是為了你的人生大事著想嗎,你個沒良心的,枉費我到處替你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像現在,乍暖還寒……”
“停!”程夏趕緊打斷他,“您老到底有啥事吧,我這剛清醒,怕一下被您打回去。”
“怎麽說話呢,”導師橫了她一眼,倒是沒跟她一般見識,隻是使勁的湊到程夏麵前,神秘兮兮的說,“你單身了這麽多年,你爸媽可是私下叮囑我很多次了,那天我著急給你打電話,也是因為找到了個不錯的人,給你約了個時間讓你們見個麵,結果你這不長出息的,竟然為了一個醬肘子,把自己吃到醫院來了,我又沒好意思跟人家實話實說,就先推遲了幾天,現在你沒事了,趕緊跟我去見一見那人。”
程夏麻溜的鑽進被子裏,蒙著大半個腦袋甕聲甕氣的說,“不想見。”
和邵琛那樣的人走過了一生,她的心裏,怎麽可能還裝得下其他人。
“不行!”導師問過程夏爸媽,知道她無礙可以出院了,便趕緊催促她,“我告訴你,對方可是農科院的博士,那可真是前途無量,家境條件又都是極好,關鍵啊,”導師神秘兮兮的湊到程夏麵前,說的一臉曖昧,“別看他條件這麽好,人可還沒有談過戀愛呢,你還賺了呢。”
程夏一愣,慢慢將蒙在頭上的被子滑下,“是給我辣椒種子的農科院師哥?”
“可不是嘛,”導師一看有戲,趕緊繼續說,“時間地點都給你約好了,就在頤和園旁邊的茶樓,今晚六點,別遲到了哈。”
程夏思來想去,決定去見一麵。就為了人家給了她辣椒種子,她也該去表示感謝。
老媽給她挑了無數件衣服,程夏都棄了,最後穿著她本來的襯衫和牛仔褲,馬尾一綁,就到了頤和園。
前塵往事,思緒萬千,這裏,曾是邵府的所在,如今已變成了遊覽聖地。
她一進茶樓的門,便有人引著她進了一個雅間,師哥還沒到,她百無聊賴坐著喝茶,不過一會,就見到一個人推門進來,將手中的畫遞到程夏手上,什麽都沒說轉身出去了。
程夏怔愣的打開,卻瞬間淚流滿麵。
那是唐伯虎給她畫過的畫像,在十王府的程府,在秋千架上。
程夏的心一陣揪痛,還沒等她明白過來,身後便又傳來開門聲。
程夏轉過頭去,早就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瞬間決堤。
眼前出現的這個人,便是換了衣服和發型,也改不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和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她什麽也沒說,就聽對方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意,卻略有些哽咽的開口,“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邵,單名一個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