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郎撫了撫她鬢角的碎發,溫柔的說,“秋闈考試的時間是八月初九、十二和十五日。”
程夏一聽,瞬間反應過來了,是了,她剛剛被劉文氣著了,連這麽簡單的考試時間都忘記了,若是讓導師知道,怕是要氣吐血了。
科舉考試始於隋唐,終於清光緒三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905年,前後曆經了一千三百餘年的時光,是中國古代選拔人才延續時間最長,便是放眼世界也是如此。‘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舉製度的興起,改變了魏晉南北朝的世襲關係壟斷,讓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家子弟有了麵見聖顏的機會。
在現代的時候,程夏曾經跟導師去過南京秦淮夫子廟的江南貢院,也就是現存的中國古代規模最大的科舉考場。後來甚至還在江南貢院的基礎上,建造了唯一反應中國科舉考試製度的專業性博物館——中國科舉博物館。程夏當時走在裏麵,覺得自己的腦海裏浮蕩的都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畢竟這是千字文的開頭兩句。
宋朝時期確定了三年一次的考試製度,這一製度也延續到了明朝。也就是說,劉文今年必須參加秋闈考試,否則就要等到三年之後了。
明朝的科舉分為三個級別,鄉試、會試和殿試,劉文即將參加的秋闈就是鄉試,也是三個等級中最低的一等,考中了就是舉人,考不中還是秀才。
經楊大郎提醒,程夏才想起來秋闈考試的時間。
八月初九考第一場,考三晝夜,考試內容為八股文,也就是從四書五經中選擇材料來出題;
八月十二考第二場,考三晝夜,考官場應用文,分上下往來的公文,和根據提供案例來撰寫司法判文兩種;
八月十五考第三場,考三晝夜,考策問,涉及的就是具體的國計民生問題,需要考生給出具體的對策和辦法。
考試中間需要更換兩次考試的場所,所以實際的考試時間為九天七夜。
程夏在電視上也看過關於科舉考試的畫麵,每個考生都進了一個單獨的小隔間,隔間裏放著考生自備的幹糧和水,還有本就備置的號燈,以供考生晚上用來答題照明。
如果通過了秋闈考試,便能進一步參加會試了。因為會試的考場設置在京城,所以就有了我們通常所說的‘進京趕考’。
假設一切都按照劉文計劃好的進行,他在那狗官的幫扶和人脈的扶持下考過了鄉試,那麽明年春天他就能進京參加會試,若是再中了,他就能麵聖參加殿試了。
程夏氣的牙癢癢的,她一定不會讓劉文得逞。不為程上,不為張氏,隻為她自己,為她受的那些委屈,和皮肉之苦。便是劉文娶了趙柔,成了那狗官的女婿,她也要讓劉文付出代價,讓那狗官所有的盤算都落空。
八月初九是嗎?很快了,她要提前計劃好一切。
程夏將所有銀子和銀票清點了一遍,確實還差一百一十兩,她現在就寄希望於後日的邵老板了。
時間轉瞬就到,因為不是集市,所以程夏沒有帶辣椒醬,隻帶了十個瓷壇的玫瑰醬。
本來想讓杜仲駕車帶自己去,結果杜仲病懨懨的躺在床上。這兩日天氣有些驟變,冷熱交替的,杜仲沒抵抗的過去,程夏便借了杜仲的馬車,打算自己去縣裏。
楊大郎不放心她自己駕車,便自告奮勇的要當車夫,程夏自然求之不得。因為是去找邵老板,楊大郎又陪同自己,林琇便主動要求在家帶小龍了。但是到底不放心她,程夏特意囑咐了她將房門鎖好,不管是陳氏還是楊二郎還是任何人,都不要開門,隻管等她回去再說。
左右今日才是二十七日,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天,程夏倒也不是太擔心。
程夏和楊大郎並肩坐在一起,感受著馬車的疾馳和風聲的呼嘯,總覺得前兩日還是酷暑,今天就突然冷了一些,程夏不由得瑟縮了下脖頸。
楊大郎一邊駕車一邊伸手從車廂裏將備好的衣服拿出來,程夏仔細穿上,對著楊大郎甜甜一笑,“我覺得心裏暖暖的,根本就不冷。”
楊大郎側頭看了她一眼,笑意從眼角眉梢直接劃到了心底。
到了縣城,將馬兒栓在一棵樹下,楊大郎背著一背簍的玫瑰醬隨著程夏往雜貨鋪走去。
本以為今日不是集市,縣城不會熱鬧,結果剛走到繁華的那條街,就見人群自動的分到兩邊,紛紛對著南邊的方向翹首以盼,程夏一陣好奇,不由得拉著楊大郎擠到了前麵,小聲的問旁邊的人,“大娘,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那大娘看程夏不知道,便一臉驕傲的對她說,“你不知道啊,咱縣城要來個大人物了。”
大人物?程夏和楊大郎對視一眼,程夏微微笑笑,繼續問大娘,“什麽大人物啊。”
大娘歪著腦袋想了一會,這才開口,“聽說是什麽京城裏的大人物,什麽中兵馬指揮使,叫什麽蔣,蔣什麽來著。”
程夏垂眸,京城的中兵馬指揮使?還姓蔣?
“大娘,這大人物為啥來咱這崇安縣?”程夏又問。
“好像是說這指揮使大人剛收了一個義女,這義女就是咱崇安縣出去的,正好指揮使大人來建寧府辦事,就將這義女一並帶了來,說是來看看老家的父老鄉親。”
義女?程夏笑笑,也並未放在心上,估摸著也就是哪個不太有名的大人物罷了。對,程夏就是這麽自信,對自己的專業知識自信,若是大人物,程夏自信她定然會在曆史上看到過,不會沒印象。
程夏瞧著這義女好似等會才會過來,便拉著楊大郎就要去雜貨鋪,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看程夏要走,大娘轉頭就跟別的嬸子聊天去了,“你說說,這姑娘怎麽就這麽好的命啊,從咱這小地方出去,還能認了指揮使當義父,聽說還給改了名字,就隨指揮使的蔣姓,你還記得剛剛那人說她叫啥來著嗎?”
“你看你這腦子啊,剛說的你都不記得了,”旁邊的嬸子輕笑,“叫蔣薇啊。”
剛往外擠的程夏頓時怔在了原地,直到被旁邊頓時鬧哄起來的人群擠了一下,重新被擠到了人群之前。楊大郎趕緊護在她的身旁,看她失神,便在她眼前揮了揮,“怎麽了?”
程夏的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她剛剛有沒有聽錯,那嬸子說這義女叫蔣薇,蔣薇啊。她的義父是出生於京城的中兵馬指揮使,姓蔣,怕就叫蔣斅吧。
突然,前麵有鑼鼓開道的聲音傳來,百姓又歡騰了起來,紛紛呐喊著要見見這大小姐的廬山真麵目,也好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很快,整個街道兩邊站滿了官兵,阻擋著伸長了脖子要往前探頭的百姓。
“都老實點,衝撞了指揮使大人有你們受的。”狗官趙德忠騎馬而來,一邊對著百姓冷臉怒吼,一邊點頭哈腰的對著身旁身著武將官服的男人諂媚的笑,“蔣大人,您看看,咱崇安縣的百姓可是老實的很啊。”
那蔣大人麵無表情的撫下胡須,回頭對著轎子裏的人輕聲說了句什麽,隻聽裏麵傳來了嬌柔的應聲。
程夏現在滿是好奇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轎子裏的姑娘到底長什麽樣。
無怪她好奇,因為轎子中的姑娘,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那個喜歡菊花的四皇子的正妃,接下來就會是嘉靖皇帝的親娘,曆史上的章聖皇太後。
不過與她了解的曆史有出入的是,曆史上的嘉靖皇帝親娘應該是中兵馬指揮使蔣斅的親女兒,怎麽現在就變成了養女了,他的親生女兒呢?
這個蔣斅,還真是世襲的武將,現在是指揮使,後來因為他的女兒蔣薇而身份尊貴。蔣斅沒有兒子,所以在蔣薇嫁給四皇子之後,且四皇子被封為興獻王而遷居封地湖北安陸之後,蔣斅就跟隨而去了,並在死後被追封為玉田伯。
而這個蔣薇,更是身份尊貴,嫁給四皇子之後又生下了朱厚熜,在朱厚熜當了嘉靖帝之後,身份更是水漲船高幾級跳,成為了太後。死後也和四皇子朱佑杬一並葬在了顯陵。
不過眼下,四皇子和這個蔣薇肯定是沒關係的,甚至可能連麵都沒見過。程夏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這個未來的太後,這就是機緣巧合嗎,她先是見到了四皇子,又見到了他未來的媳婦,好笑的是兩個人並沒有見過麵。
程夏踮著腳往前看,機會難得不是,她還是要看看這個蔣薇長什麽樣的,畢竟程夏在現代的時候連她的畫像都沒有見過,隻知道這個女人在嘉靖當皇帝的前期,也曾對他有過不少的指點和幫助,足可見這女人也不是一般人了。
轎子翩然而來,程夏睜大了雙眼,轎子中的蔣薇微微掀開轎簾,蒙著麵紗的一張臉掃視了下擁擠的人群,倏然,她的眼睛和人群中的程夏對上,程夏的瞳孔驀然放大,看著蔣薇倉皇的將簾子遮上,程夏腳步一陣踉蹌,險些就站立不住。
轎子裏的那雙眼睛,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