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兄弟相會
神州直道,是大周王朝太祖皇帝統一中原之後就開始著手修建的官道,全部由三尺厚的青石板鋪就,寬闊無比,最窄的路段也可供六駕馬車並駕齊驅,綿延萬裏,縱橫交錯,用以接壤六大州。
臨近晌午,青玄道上車聲轔轔馬蹄陣陣,一身錦緞華服的李寒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一臉憂愁,他是紅蓮劍宗資曆頗深的二代弟子,雖說相貌普通,但勝在天資卓越身手不凡,三十歲的時便跨入神武境的門檻,若是置身江湖,必然是那些幫會大佬們搶著收入門中的香餑餑,可在紅蓮劍宗這樣的名門大派之中,就顯得不算太過出眾。好不容易前段時間境界提升後被提拔為小長老,可還未過足當長老的癮,今天一早就接到了一個特殊的任務護送少主去昆侖山尋藥。
天璽城大風山位於太青州武陵郡,離著東玄州昆侖山相隔兩千八百裏,明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還好,這一趟出行,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內院清風閣大長老韓刁逸隨行,這讓李寒衣的心裏放心了許多。
李寒衣看了眼身旁年過五旬頭發灰白的韓刁逸,小聲道“韓長老,聽說東玄洲那邊四季冰雪不斷,是真的嗎?”
韓刁逸騎著一匹通體黝黑的追風千裏駒,身負一柄大劍,麵對李寒衣的發問,他蒼老的臉龐麵無表情,隻是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
李寒衣埋怨道“怎麽就給我派了這麽個苦差事,兩州之間相隔五郡三十八城,這都大半天了,才走了五十裏不到,照這樣的速度,何時才能到達東玄?”
韓刁逸冷聲道“李長老,你若是不想去,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跟宗主說一聲,讓他換個人來。”
李寒衣一聽這話,趕緊賠笑道“韓大長老言重啦,抱怨歸抱怨,但讓我回去那自然不可能,我就是有些擔心。”
“哦?擔心什麽?”
李寒衣看了眼身後馬車,那個趕車的老馬夫對他咧嘴一笑,一口因長期抽旱煙而發黃的牙齒格外顯眼,李寒衣皺了皺眉頭沒作理會,小聲對韓刁逸道“太青到東玄那麽遠,少主身體又弱,我擔心萬一在路上有個什麽閃失,咱倆可不就要倒大黴了?”
韓刁逸嘴角不露痕跡地微微上揚,說道“我們隻要負責他的人身安全就行,至於他的病,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你無需擔心。”
李寒衣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精致寬敞的車廂內,一個錦帽貂裘的少年雙手捧著一個木匣,愣愣出神。少年對麵坐著一個黑衣白發的少女,少女臉龐白皙,五官小巧精致,一雙秋水般的眼眸隱隱透出一抹藍色。她望著貂裘少年,說道“少爺,你為何要將這劍裝在木匣裏呢?”
木臨春道“送人。”
“送給誰呀?”月瑤十分好奇。
“嗬,你馬上就能看到他了。”木臨春說罷閉上眼睛,再不多言。
又行了十多裏路,一行五人來到一個小鎮,韓刁逸驅馬走近車廂,說道“少主,前麵有個鎮子,我們就在鎮上吃了午飯再走吧?”
“此去昆侖,千裏迢迢,這些事情全聽韓長老安排即可,以後就不用事無巨細都跟我說啦。”車廂裏,木臨春語氣很是恭敬。
韓刁逸應了一聲,領著幾人來到一間頗上檔次的酒樓前停下。白發少女月瑤扶著身穿貂裘的木臨春走進酒樓,所過之處,引得人人側目。
幾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但那個趕車的老馬夫卻沒有落座,他看起來比韓刁逸的年紀還要大,衣衫陳舊,發髻上插著一根樹枝,褲腰帶上左邊掛著一個酒葫蘆,右邊插著一個長約兩尺的旱煙管,與李寒衣等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韓刁逸平淡道“老雲頭你去馬車那邊照看著,回頭會給你留一些飯菜的。”
被稱作老雲頭的老馬夫,是紅蓮劍宗裏負責養馬的老頭,因為整日住在馬廄裏,再加上這老頭喜歡喝酒抽旱煙,所以身上的味道難免有些不怎麽好聞,在紅蓮劍宗裏,沒人願意多看這老頭一眼。
老雲頭整日要有酒有煙,他就樂樂嗬嗬,全然不知憂愁。聽了大長老的話,他就要轉身出去,卻被木臨春叫住,“不用啦,老雲叔一路辛苦,就一起坐下來吃吧。”
木臨春自打記事起,老雲頭就已經在紅蓮劍宗看馬了,小的時候他見老雲頭孤苦無依,曾經還送過他不少的好酒,隻是這老頭也不怎麽會說一些感激涕零的話。這一趟出行,木臨春一見是老雲頭趕車,心裏還哪能不明白呀,想必除了這個傻嗬嗬的老頭之外,沒有人願意駕車奔赴幾千裏的。
老雲頭嗬嗬一笑,也就順勢坐了下來,月瑤隻覺得老雲頭有些可憐,並不怎麽在意,李寒衣和韓刁逸卻心中不悅,可少主都發話了,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隻不過都與老雲頭拉開一些距離,被他夾過的菜,二人也決計不會再碰。
木臨春的食量很小,吃的還沒有月瑤多,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他吃什麽都味同嚼蠟,除非是自己或者秦軒親自下廚,做些個他喜歡的菜肴,不過出門在外,那樣做顯然太過麻煩。
小鎮酒樓不多,像樣的隻此一家,是以原本就不大的酒樓已是人滿為患。這時,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漢子突然走了進來,酒樓夥計見他邋裏邋遢,就將他當成乞丐往外趕,哪知還未到那人跟前,就被他一個眼神給嚇得踉蹌後退,險些坐倒在地,然後那夥計就如同白日見鬼一樣大吼大叫,讓滿屋客人都覺莫名其妙。
韓刁逸和李寒衣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對視一眼,以他們的武功修為,自然能看出小二是被那人釋放出的無形氣機給逼退的。不過韓刁逸並不想多管閑事,於是向李寒衣微微搖頭。
行走江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隻要這人不對自己不利,他就權當沒有看見。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邋遢漢子竟不知死活的走到自己的桌前,韓刁逸冷哼一聲,並沒有任何動作,但那柄負於背後的長劍徑自緩緩出鞘。這一手絕活,可比剛才邋遢漢子以氣機推小二要高明許多,嚇得眾多食客膽戰心驚,紛紛猜測這老頭是何方高人。
不過邋遢漢子卻對此視而不見,看了那個兀自大快朵頤的老雲頭一眼,眉頭微皺,然後將目光鎖定在裹著貂裘的木臨春身上,問道“你有病?”
邋遢漢子此言一出,臨近的幾桌食客紛紛猜想,這下有好戲看了。李寒衣也放下了筷子,握住了腰間的飛雪劍。
不料木臨春竟然點點頭,承認自己有病。
漢子猶豫片刻,說道“我家裏也有人得了病,請了許多大夫都沒有治好,前些天聽人說東平縣有個神醫,我就想帶她過去看看,可是……我現在沒有錢了,所以想找你借一些,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給你。”漢子說完這番話,滄桑的臉龐竟微露窘態。
韓刁逸怒極反笑,“這位朋友,雖然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不過我們卻並不相識,你找一個不認識的人借錢,嗬嗬,怕是窮瘋了吧?”說完,韓刁逸背後那柄長劍已經飛入他的手中,隻要這家夥膽敢上前一步,他便會立時動手。
邋遢漢子沒有動,用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木臨春。後者臉色平靜,一旁的月瑤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連她都覺得這人有些荒誕。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邋遢漢子見貂裘少年仍未表態,歎了口氣,然後轉過身正要離去,卻聽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問道“你要多少銀子?”
邋遢漢子猛然回過身形,麵露一絲喜色,“一,一百兩想必應該夠了。”
漢子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都覺得這家夥真是窮瘋了,一百兩,怎麽不直接搶呢?但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那個裹在貂裘裏的少年二話沒說,還真就掏出了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這下不僅是看熱鬧的眾人愣住了,連那個邋遢漢子也愣住了,隻覺難以置信,他接過銀票看清麵額之後,才如釋重負。感激道“大恩不言謝,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木臨春。”
“好,我記下啦。”說了這句,邋遢漢子轉身就走,火急火燎地跑出酒樓。
直到邋遢漢子身形消失,酒館裏的眾人才回過神來,都不禁暗罵那個裹在貂裘裏的家夥真是人傻錢多。有幾個甚至都想學那邋遢漢子也去問他“借”點錢花花,不過看到李寒衣和韓刁逸二人身負長劍,氣勢不凡,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韓刁逸長劍入鞘後繼續埋頭吃飯,並未多說什麽,反正錢不是他的,那個邋遢漢子看似武功不弱,雖然自己自信能夠將其斬殺,不過真打起來難免要費一番功夫,能夠用錢解決,又讓少主自覺做了一件好事,他何樂而不為呢?一旁的李寒衣還是挺心疼那一百兩的,不過見韓長老沒說話,自己也就不好說什麽。
一行人吃過飯後重新上路,因顧忌木臨春的身體受不了馬車顛簸,所以韓刁逸等人盡量放緩速度,如此行了三日,才算離開了武陵抵達太青州鳳翔郡境內。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將大地映照的一片赤紅,一行人行至一處兩麵皆是大山的地段,韓刁逸招呼眾人都打起精神,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偏僻路徑,很容易有山賊出沒。
而事實證明,他的猜測並沒有錯,行了一段路後,果見前方不遠的道旁,一群山賊打扮的綠林草莽圍著一對年輕男女大呼小叫。年輕男女武功不弱,手中各執一柄長劍,背對背與那群山賊對峙,不落下風,山賊們也看出兩人的厲害,並不與其拚命,竟輪番上陣,顯然是想將兩人耗得精疲力竭。
韓刁逸素來不愛多管閑事,當下目不斜視吩咐眾人繼續趕路。就在韓刁逸快要走近那夥馬賊旁邊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尖聲叫道“韓伯伯,救我!”
聽得這聲呼喊,韓刁逸才看清了那個被馬賊困在中央的青衣少女,不禁勃然大怒。隻見他身形鵲起,眨眼來到那群山賊上空的中心,隨意掄出一劍,十多個人頭頓時憑空飛起,然後紛紛落地,屍身無一例外都朝著外圍倒去。
一劍殺了十多人,韓刁逸麵不改色,落地後,看著呆愣場中的少女,問道“有枝,你怎麽在這裏?”
青衣少女回過神來,一把就撲到了韓刁逸的懷裏,竟哇哇大哭了起來,她這一舉動,讓仍然呆立場中的紫衣少年眼珠子差點都掉下來。他實在想不到,這個無法無天的女孩竟然也會哭?
像是察覺到了少年的目光,青衣少女回過臉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說道“韓伯伯,替我教訓教訓這個小賊,他竟敢占我便宜。”
韓刁逸聞聽此言,目露凶光,一股殺氣,彌漫而出。卻忽聽一人急忙說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