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回憶
霍康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邊的夜景，思緒慢慢飄回到六年前。在霍氏找到自己之前，霍康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母親早逝隻後，幼年的他沒有庇護，在日本這個人情冷漠的，隻看製度的社會，他吃著政府的救濟糧長大，小小年紀，受盡白眼與欺淩，也自然而言的輟學，接著混跡社會。因為，身材壯碩，腦子靈活，做事狠辣，小小年紀的他竟然混上了頭目的位置，帶領手下的一批兄弟。
因為年紀太輕，後麵也沒有過硬的背景，也不懂得收斂自己的光芒。很快，他就不服氣他資曆的叛徒，夥同其他幾個根基深的老勢力圍攻，手下的弟兄死的死，傷的傷，在忠心的兄弟的掩護下，他從被群毆的地方逃出，狼狽的逃竄到人潮湧動的遊樂場。
假日的遊樂場人頭攢動，到處洋溢著喧囂和歡樂，霍康傑捂著腹部的傷口，踉蹌的走著，連番的打鬥，霍康傑已經沒有了跑動的力氣，他隻能盡量借助人群、建築，小販攤位，隱藏自己的蹤跡。
但是，一米八幾的大高個，淩亂的衣衫，陰鷙的氣質，看到他的時候，人群紛紛躲避，反而顯得他格外的與眾不同，鶴立雞群。追擊他的人越來越近，甚至好幾次都快抓住他的衣角。幸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追擊的人不敢太過放肆，霍康傑才堪堪躲開了去。
視線漸漸模糊，霍康傑越發感覺自己體力不支，衝撞中，他來到了日本最高的摩天輪下麵，然而，身後的腳步聲也漸漸逼近。被遊樂園檢票人員攔住時，霍康傑橫睥了對方一眼，粗聲道：“我女朋友在裏麵，票在她身上。”邊說著，邊虛指向人流前方。
檢票員疑惑的順著手指方向看去，正巧有個女孩揮舞著雙手，不知是不是向場外的人招手示意。霍康傑趁機微笑著揮手示意。檢票員半信半疑的打開護欄，放霍康傑進去了。
穿過走道，霍康傑透過窗戶鏡片，用餘光看到追擊的人慢慢走近摩天輪區域，他半貓著腰，盡量讓自己像一般日本男人的身高。然而，到了摩天輪下，霍康傑反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因為半貓著腰，霍康傑腹部的傷口被擠壓的太厲害，本來就在流血的傷口，鮮血溢出的更快，盡管穿著黑色的上衣，傷口的顏色不太看得出來，但是血獨特的味道已經散發出來。
身邊的人紛紛躲開霍康傑，有些甚至一進去小隔間就鎖上了門。“該死，難道我真的要敗在最後一步嗎？”霍康傑發出憤怒不甘的低吼。
“中國人？！”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你遇到困難了嗎？需要幫助嗎？”霍康傑扭過頭，一個麵帶巨大口罩的女孩子站在他的麵前，隻露出杏仁形狀的眼睛。眼神純淨清澈，是他有生以來見過做幹淨的眼睛，讓人沉浸在其中，似乎能滌蕩自身的罪惡。
突然，女孩湊近來，摟著他的胳膊，仿佛羞澀的少女躲進戀人的懷抱。隻有霍康傑知道，僅及他肩高的少女默默的用身體支撐住他疲憊不堪的肉體。
“看你捂著腹部，受傷了嗎？撐得很辛苦嗎?不如先靠在我身上吧。”兩人靠的很近，霍康傑聞到女孩身上淡雅若百合的香味。
女孩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針織衫，下身著牛仔短裙，看材質和款式，眼光獨到的霍康傑一看就知道均是價格不菲。他努力的調動自己身體的力量，不願意讓肮髒的血跡染上潔白的衣衫。
“怎麽了？”女孩覺察到他的動作，“是我碰到你的傷口了嗎？抱歉，第一次照顧傷患。”
霍康傑不由一愣，她的聲音溫婉動聽，帶著書香人家的教養，和記憶中越來越模糊的死去的母親的聲音何其相似。霍康傑長得高大帥氣，加之手段了得，身邊從不缺鶯鶯燕燕，然而，隻有這個幾乎看不清臉的女孩，會給他如此強烈的感覺。
短短的一短路走完，霍康傑緩過神來，他們已經進到摩天輪裏麵。盡管他很努力，但是女孩的衣服上，還是染上了他的血跡。一滴滴，一塊塊，像冬日裏的紅梅，散落在皚皚的白雪上。
霍康傑癱軟在窄窄的座椅上，女孩坐在對麵，靜靜的看著他：“曾經我有一個朋友，他也是經常在外麵械鬥，我從來沒有勸過他，因為，在我心中，他就是個永遠不敗的英雄。不管對方有多凶狠，如何人多勢眾，他總會獲得勝利。”
女孩清澈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知道有一天，他渾身是血的躺在我眼前，像個壞掉的娃娃，路燈下，他就像一團垃圾一樣蜷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才知道，他也是人，一個有血有肉，會呼吸，有疼痛的人。鮮血像是流不盡一樣，從他的身上冒出來，我甚至不知道怎麽去堵住他，因為太多了……”女孩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
“我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勸他。世界上有很多事，可以不靠拳頭去解決，比如說這裏……”女孩用手指輕輕的指了指腦袋：“哪怕真的要衝，要拚，也要自已有勝券的情況下。”
女孩將視線從外麵的風景轉向霍康傑，“你真的好像他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會不會有個女孩和我一樣，心痛的竟然流不出眼淚，因為流出眼眶的，會是悔恨的血。”
看著女孩悲慟的雙眸，霍康傑的心不由自主的擰起來。但他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心疼，心疼這樣的女孩竟然要經曆這樣的悲痛。也恨，恨自己為什麽要勾起女孩的傷心事。
緩慢的摩天輪轉了一圈，回到了地麵。女孩向外麵張望，轉頭對霍康傑說：“剛才的那些人似乎已經走了，你現在下來嗎？還是再坐一會？”
“你呢？”明知道不該問的，但是霍康傑一張口還是問了出來。
女孩愣怔了，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她猶豫了一會兒：“你需要我再給你打掩護嗎？但是，我覺得，現在走最好，等他們回過神來，咱們就錯過最好的時機了”
霍康傑點點頭，直起身子，和女孩說：“你先走吧。”女孩點點頭，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女孩疑惑的回轉身看著喊住她的霍康傑：“不是你的錯！還有，我記住了，以後不會讓自己置於險地，為自己。”
女孩似乎欣慰的笑了，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彎月，接著放心的離去。看著飄然遠去的女孩的背影，霍康傑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也為你！不知名的女孩。”
隨後，霍康傑重新打起精神，隨著人流走了出去。經此大變之後，霍康傑似乎戒掉了年輕人最大的弱點，變得成熟隱忍起來，不再像以前一樣勇猛有餘，謀略不足。
如果說之前的霍康傑像是一條瘋狗，之後的他就是一條毒蛇，他會躲在暗處，藏好自己的七寸弱點。然後在對手不經意間，全力一擊，致對方於死地。
直到遇到他人生最大的轉折，被霍氏帶回洛杉磯，霍康傑在黑道上鮮少嚐到敗績，就算有，也沒有動搖他的根基。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霍康傑煩躁的一拳錘在落地窗上，巨大的衝突讓整塊窗戶都震蕩起來。這麽多年來，霍康傑已經很少在做這種傷害自己，卻毫無意義的事了。
“時曉希，你竟然已經有孩子了！這個孩子，是林斯翰的，還是孟正豪的，抑或是其他男人的?短短的六年，那個如溪水般清澈的你去哪兒了？這六年你到底遭遇到了什麽？”越想越煩躁，霍康傑再次伸手像玻璃砸去。
“你肯定已經忘記我了吧，盡管我和當初狼狽的模樣有所區別。我卻把你留在心底最深處整整六年。媽的，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霍康傑粗暴的扯開領口，力道大的臉紐扣都飛了出去。
霍康傑大步走到酒櫃前，來不及用鑰匙打開立櫃，用領帶纏著手，直接把玻璃打碎，隨手拿出一瓶白蘭地，打開瓶蓋，往嘴裏到了進去。
沒一會兒，小半瓶就進入了他的肚子裏。
高濃度的酒精模糊了霍康傑的視線，軟化了他緊繃的神經，他搖晃著想要坐回沙發上。沙發的一角，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穿著白色針織衫，戴著巨大的口罩，眼睛笑的像彎月的女孩。
“時曉希，”霍康傑一個踉蹌，沒形象的跌坐在沙發上。“不管你曾經屬於過誰，從今往後，你將是我霍康傑一個人的！”霍康傑一手捏著酒瓶，一手伸向沙發的角落，似乎那裏坐著一個白衣的女孩。
門外的保鏢聽見屋內“劈裏啪啦”的響動，心裏驚訝萬分。跟著老板這麽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態。若不是，老板吩咐不讓進去，他們肯定就衝進去了。這動靜，還以為裏麵發生了劇烈的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