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讓路
我給男主當嫂嫂最新章節
年底,許多官員回京述職,祝家便是其中之一。祝雨青的父親祝楊宏得升樞密院樞密副使,祝太太思及女兒年近及笄,已到了說親的年齡,便隨著祝楊宏舉家搬入京城。論青年才俊,邊關自然是遠遠不如京城的。
祝雨青其實並不太懂父親的官職和先前有什麽不同,但是隻知道調任旨意下來後,父母都十分高興,父親的同僚也紛紛登門慶祝。這樣想來,父親應當是升官了的。
祝太太一路上都在念叨:“武官升官不易,處處受壓製。這回好歹能調回京城了,我許多年沒有回來,不知道東京變化大不大。”
祝太太念叨起當年在東京的事,不由又提點女兒,進入京城後如何謹言慎行,如何端莊嫻靜。這些話祝雨青這一路早就聽膩了,她忍不住打斷母親,說:“娘,這些話你都念叨了我一路了,我知道,京城和雅州不一樣,要小心謹慎,處處退讓。不可逞凶鬥惡,京城裏到處都是達官貴戚,我們惹不起。”
祝太太聽到女兒的話,嘴唇動了動,最後隻餘長長歎氣:“唉,其實早些年,境況並非如此。隻是如今聖上忌諱武將,文人都說武人跋扈,武將掌權便要割據作亂,什麽都還沒做,便生生比別人矮了一頭。你爹駐守西南多年,立下的真是血汗功勞,連你兩個哥哥也死在戰場上。可饒是如此,你爹調入樞密院,眾人第一件事也是防著他。算了,這些話說不得,你隻需要記得,把你那些毛躁習慣收一收,京城講究的是名門淑女,行不露足笑不露齒,你可不能再像原來一樣上躥下跳。等你在京城說個好人家,我這懸了半輩子的心,也就能歇歇了……”
祝雨青暗暗撇嘴,她娘又開始念叨她了,這些話翻來覆去地說,祝雨青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雖然祝太太明令不許,可是祝雨青還是忍不住把車簾掀開一條縫,偷偷看街上的景象。
高大漂亮的酒樓拔地而起,商販沿街叫賣各種各樣新奇的玩意,還有穿著鮮豔的女子成群結隊,做著大戶人家的打扮,身後卻並無奴婢,嬉笑著遊街走過。祝雨青看得目不轉睛,原來,這就是京城啊。
娘親口中繁華喧鬧、幾乎沒有夜晚的東京,原來是這個模樣。
祝太太當然看到了女兒的小動作,可是她心疼祝雨青在邊城長大,耽誤了女兒家最重要的幾年,於是隻裝作沒看到。祝雨青看得幾乎眼睛都不舍得眨,這時候馬車猛地一頓,本來就挪動緩慢的車隊,竟然停了。
祝太太皺眉,掀簾問車外的丫鬟:“怎麽了?”
丫鬟去前麵問了幾句,跑回來後說道:“太太,好像是從側裏拐進來一輛馬車,把咱們前麵那輛車堵住了。”
祝太太有點不痛快,她坐車許久,早就累了,本來急著回去休息,偏偏車還被堵在路上了。祝太太歎了口氣,不由抱怨道:“京城就是這點毛病,遍地都是貴人。前麵,指不定又是哪家的女眷呢。”
“娘,那怎麽辦?”祝雨青問。
“還能怎麽辦,總得有一個人讓路啊。”祝太太說道,“你爹新任樞密副使,身上穿著官服,我們家的護衛也全是邊關帶回來的家將,屍山血海裏練出來的。東京貴人雖多,但是承平日久,那些嬌貴的少爺小姐恐怕連血都沒見過。他們便是再跋扈,也不敢攔到我們頭上。”
祝雨青哦了一聲,依然掀開簾子看外麵的熱鬧。她看到前麵那輛馬車下來一個人,估計也是被主子派過去傳話的。隻見那個小廝跑到路中間,大聲喊:“前麵的,你們退回岔道去,別堵了我們少爺的路!我們少爺是平章事家的嫡少爺,勿擾了我們少爺的興致!”
小廝喊完後,周圍人明顯轟動了,有丫鬟把前麵的事轉述給祝太太,祝太太也倒抽一口涼氣:“竟然是平章事的嫡子。京城果然臥虎藏龍,我方才還覺得樞密副使已然官銜不低,沒想到,這就遇上了平章事家的少爺。”
祝雨青聽到問:“娘,平章事是什麽人?”
“傻丫頭,那是宰相啊。”祝太太歎了口氣,“中書門下平章事是文官之首,你爹的官位如何調動,我們全家的性命,全憑人家一句話的事。”
祝雨青便是再不懂事,也知道宰相是頂頂厲害的。邊關隨便一個文官他們就得小心捧著,遑論天下文官之首宰相呢?祝雨青和祝太太都預料路馬上就能通了,可是過了一會,前麵還是堵著。
這回就連祝太太也好奇了:“怎麽回事?”
侍女把對麵小廝的話轉述給謝玄辰和慕明棠,謝玄辰聽到便是一笑:“平章事的兒子?便是他老子來了都不敢和我這樣說話,他算得了什麽?不讓,讓他往路邊挪,不要耽誤了王妃看燈。”
慕明棠以前在蔣家聽蔣太太念叨過,知道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宰相。蔣鴻浩靠獻她升為三司使,趾高氣揚,得意非凡,便是成為了平章事的副手。
難怪對麵馬車的人敢這樣張揚,宰相家的嫡子,可不是橫著走麽。慕明棠悄悄看謝玄辰的側臉,有點底虛。他們這樣嗆宰相的兒子,真的沒問題嗎?
果然,下人把謝玄辰的話傳過去後,對麵的宋五郎氣炸了。傳話的人特意說出對麵是安王和安王妃,然而宋五郎喝醉了酒,本來就意氣上頭,哪裏注意的到安王是誰。而且宋五郎身邊還陪坐著他高價包下來的綺紅樓行首,在美人麵前,怎麽能露怯?
宋五郎酒氣和男人麵子作祟,立刻就要下車去理論:“爺爹是宰相,哪個犄角旮旯來的破落王爺,敢和爺搶路?”
行首和下人連忙勸阻,然而醉酒的人越攔越起勁,美人低聲相勸,宋五郎越發要在美人麵前顯擺能耐。他不顧眾人的阻攔跳下車,罵罵咧咧地朝對麵的車駕走去:“安王?京城裏從來就沒有安王這號人物,一個破落宗室,也敢在我宋五爺麵前擺王爺的譜?我爹是宰相,你算什麽東西!”
宋五郎有心逞能,這些話嚷嚷得並不低。此時街上所有人都在圍觀這出權貴相爭的戲碼,連兩邊酒樓的人也停止了宴飲,圍到欄杆往下看。
宋五郎的話清晰地傳到眾人耳中,酒樓上不乏官家子弟,見狀和身邊人笑道:“宋五郎原本就混不吝的,現在吃了酒,更要擺闊了。這是哪戶人家的家眷,撞誰不行,偏偏撞到了宋五郎頭上。恐怕今日,要好生丟一回臉了。”
作陪的女伎聞言笑道:“郎君有所不知,綺紅樓新評選出來的行首被宋五爺重金包下來,今日,恐怕也在呢。”
“呦,還帶著女人。”官家子弟笑道,“那他愈要發作了。今日不知是哪家娘子倒黴,竟撞上了他。不過也是她們不識好歹,宋家的少爺,讓你避讓,乖乖避開就是了,逞什麽能?現在好了吧,當著這麽多的人,更加下不了台。”
宋五郎的聲音傳到車廂裏時,雖然已經減弱了很多,但是並不難分辨。慕明棠悄悄看了謝玄辰一眼,在心裏為外麵那個天真的孩子歎了口氣。
惹誰不行,偏惹謝玄辰。
果然,謝玄辰聽到宋五郎的話笑了一聲,起身就要往外走。外麵的人察覺到謝玄辰要下車,紛紛叫道:“王爺!”
慕明棠也目帶擔憂地拽住他的衣袖,謝玄辰安撫地對慕明棠笑了笑,說:“沒事,我今天是出來陪你看燈的,不會動手。你自己坐一會,我馬上回來。”
聽到謝玄辰承諾他不動手,慕明棠無疑大大鬆了口氣。慕明棠慢慢將手鬆開,說:“好,我們說好了,我等你回來。”
謝玄辰對她笑了笑,轉身推開車門而下。他站到地上後,剛才對著慕明棠時的笑意,立刻如霧籠冰霜般,消失殆盡。
王府的侍衛全部都是禁衛軍抽調的,他們聽到宋五郎那些話就知道要糟,現在看到謝玄辰下來了,驚慌中更生出恐懼來。明明他們都特意提點過,這位是安王,奈何宋五郎酒色上頭,愣是沒聽進去。
另一位正主出現了,圍觀眾人無疑更加來勁,連酒樓上的人都爆發出一陣小小的躁動。這條街經常出入權貴子弟,酒樓林立,此刻酒樓裏唱曲的女伎都停了聲,全圍到窗邊看熱鬧。
宋五郎見對麵車上竟然下來一個美貌清瘦的年輕男子,嗤笑一聲,大喊道:“叫你們主子出來,我不和小白臉說話。”
宋五郎聲音裏帶著酒意,語氣十分不客氣。路邊有男人聽到這句話起哄,兩邊酒樓的圍欄上也傳來笑聲。
唯有王府的侍衛聽到這句話臉都白了,蹭的一聲齊齊下跪:“王爺息怒。這位是宋宰相家的公子,酒後失言,請王爺恕罪!”
宋五郎有意顯擺,聽到侍衛的話明顯不高興了:“你算什麽東西,敢代我請罪?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是中書門下平章事,當朝丞相!就算我請罪,他敢當嗎?”
“中書門下平章事。”謝玄辰說完後笑了一聲,慢慢朝宋五郎走去,“便是你爹宋行一,在我麵前也不敢說這些話。你是什麽人,敢在我麵前猖狂?”
侍衛眼見謝玄辰朝宋五郎走去,生怕謝玄辰一生氣殺了宋五郎,慌忙又喊道:“王爺息怒!”
宋五郎被謝玄辰的眼神看得有些怵了,不由後退一步,問:“你是誰?”
而這時謝玄辰隨手從路邊的攤子上拿起一根竹蜻蜓,在手指上轉了轉,倏地彈向宋五郎。
竹蜻蜓是孩子的玩具,用細竹子做成,用手掌搓動後可以飛到天上。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孩子的玩具,忽然帶上淩厲的殺機,從宋五郎的頭頂倏地劃過,將他的發冠全部削散,甚至削禿了他頭頂的一塊頭發,偏偏一丁點都沒有見血。
站在酒樓上的人驟然驚叫,平地上的百姓看不清楚,直到一個細弱的竹子錚地一聲削入路邊門柱,他們才受驚般哇地叫出來。
宋五郎嚇得直接摔倒,他剛剛那一瞬間都以為自己的頭要掉了,他跌坐在地,披頭散發地坐了很久,才發瘋一般去摸自己的頭。
而這時,宋五郎終於聽到了對麵那輕飄飄的三個字:“謝玄辰。”
謝玄辰。
這個名字仿佛有魔力般,哄哄鬧鬧的街道靜了靜,緊接著樓上樓下都爆發出慌亂。酒樓上有人驚慌地大喊:“是岐陽王,是岐陽王!”
宋五郎聽到“謝玄辰”這三個字的時候酒被生生嚇醒,現在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麽安王這個封號聽起來似曾相識了。
因為那是皇帝新給謝玄辰改的封號啊。
酒樓上那個大肆點評的官家子弟破口大罵:“宋五這個草包!蠢貨!他的腦子都酒蟲蛀空了嗎,竟敢這樣對岐陽王說話!他不要命了,可不要帶累旁邊的人!”
仿佛完全不記得,剛才他才看熱鬧般說馬車裏的人惹上大事了。
這個官家子弟心裏也在罵娘,沒事改什麽名,早說他是岐陽王啊,誰敢看謝玄辰的熱鬧?宋五不也早就乖乖地把路讓開了?
官家子弟說完,生怕謝玄辰遷怒,握著欄杆,幾乎把半個身子探出去:“下官參見岐陽……參見安王殿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殿下恕罪。下官給安王殿下請安!”
有一個人打頭,內外傳來林林落落的請安聲並問罪聲。許多人對他行禮,可是謝玄辰一眼都懶得往旁邊看,冷淡地轉身,一掀衣擺上車去了。
宋五郎如夢初醒,顧不得自己現在是人是鬼,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嘴裏不住罵自己。然而謝玄辰什麽話都沒說,直接轉身上車去了,宋五郎不敢再試探,忙不迭衝自己的家丁小廝擺手:“快讓開,安王和安王妃出行,還不快給兩位把路讓開?”
祝太太和祝雨青坐在車內,什麽都需要丫鬟來轉述,消息可謂十分滯後。外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突然傳來一片驚慌的叫喊聲,所有人都在喊“安王恕罪”。祝雨青不明所以,轉頭問:“娘,安王是誰?為什麽這麽多人給他請罪?”
祝太太其實也不知道,她還沒說話,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丫鬟著急的聲音:“快把馬車趕開,將軍親自下令,為安王和安王妃讓路!”
因為有人不好操縱,祝太太和祝雨青匆匆忙忙被叫下車,然後車夫慌忙趕著馬車貼到路邊。祝雨青看到她素來威嚴的爹爹此刻都一臉鄭重,祝楊宏下了馬,畢恭畢敬地行軍禮跪下:“卑職祝楊宏,給安王殿下請安。”
一輛馬車轔轔從他們眼前駛過,從晃動的車簾中,祝雨青看到一張白皙冷淡的側臉,雖然沒什麽血色,可是棱角極為俊美。
然而隻是一晃,那個男子就看不見了。
慕明棠坐在馬車中,走出去許久後,她悄悄問謝玄辰:“剛才跪在路邊那個人,你認識?”
“路邊跪著許多人,你問哪個?”
“少裝,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現在車裏沒有侍女,慕明棠說話也並不掩飾,她湊近了,低聲問,“就是很大聲給你請安的那個,似乎姓祝。”
慕明棠說完,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不對,我就說你為什麽攛掇我出門。你今天真的是陪我出來買燈的?”
這就是冤枉了,謝玄辰回頭看著慕明棠,輕輕懟了下她的腦門:“沒良心,是誰提起要來東華門的?再說,我能猜到路上會發生什麽?”
慕明棠摸了摸額頭,喃喃自語:“倒也是。那我們現在還去挑燈籠嗎?”
“當然,為什麽不去?”謝玄辰說的十分理所應當,“你才是今日唯一的正事。”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發5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