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複

  “公子既然不嫌棄這煙花之地，何不現身一見？”蘇錦笑道。


  “在下剛才講過了，在下隻為懂琴之人現身，姑娘還是回去吧。”那人歎道，琴音突地停下。


  蘇錦聽了冷笑：“以血飼琴之人何談知音？你要的不過是人命罷了，”她搖了搖頭，笑，“你難道不知那隻是傳說嗎？以血飼琴，不過是多了些犧牲的人罷了。”


  “你胡說！這是記載於古書上的，豈會是胡編亂造？”那人有些氣憤，怒道。


  “嗬，倘若這世上真有這樣的秘術，那又怎會有生離死別之痛？”蘇錦苦笑，倘若世上真有這種秘術，她定然不留餘地地複活姐姐和爹娘，兄長。可是，那不過是傳說。


  “那隻是沒人敢嚐試而已，我便不信這秘術無法成功！”那人咬著牙道。


  “執念罷了，你執著的那個人於你而言應該很重要吧？”蘇錦斂了笑，正色道。


  那人一怔，隨後輕笑：“是的，她於我很重要。”豈止是重要，哪怕讓他為她搭上命去，他也願意。


  都是執念，他與她皆是為執念而活，失了執念，他們便什麽也不是了，活在這世上也就沒有牽掛了。蘇錦輕笑，轉身，道：“公子，蘇錦還是要勸你一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前鑒不遠，覆車繼軌。”說著走遠。


  那人一愣，隨後苦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嗎？他若是怕那摧林之風，當初他就不會選擇這條路。


  日色漸晚，舞檀忙完了嶽鴇頭交代的，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近日裏，嶽鴇頭越發討厭他了，分派給他的也都是些重活，像伺候客人這種活連邊都不會讓他碰到，每日裏劈柴燒水，更甚的讓他去打掃茅房。幾日下來，手粗了，人瘦了，當蘼乙看到他時一下子愣住了。前些日子無意中聽到小廝在背後偷偷議論舞檀，那兩個小廝說舞檀如今的處境很難堪，不僅被比自己小的小倌擠兌，連嶽鴇頭也為難他，之前看到他，隻覺得他又瘦了。蘼乙聽到這裏，心裏有些疼，他那般離開自己就是這樣的結局？舞檀，這便是你的選擇？

  原本想好了不來看他的，腳卻不受控製般，等他回過神，人已經在舞檀的屋子前了，幾欲上前叩門，但都被心裏的害怕止住了腳步，歎氣，算了，還是回去吧，轉身，正對上回來的舞檀。


  兩人相對無言，後來還是蘼乙先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你……如今可還好？”蘼乙有些無措地看著他，問。“你不是看見了嗎？何必多問？”舞檀冷冷地道，他沒想到蘼乙會來這裏，蘼乙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嗎？如今來是憐憫還是嘲諷？


  “舞檀，你是不是真的……”蘼乙囁嚅道，最後幾個字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即便他不說，舞檀還是會知道的。


  “嗬，是不是真的又如何？如今已經不重要，不是嗎？”舞檀看著他的眼光冰冷，徑自走過他身邊，看也不看他一眼。


  “舞檀……”蘼乙想伸手抓住他，舞檀卻輕巧避過，垂手，他苦笑，他與他，竟是如此錯過了嗎？

  天邊下起了雪，一開始倒也不大，卻突然變大，紛紛擾擾，蘼乙就這樣站在院子裏，失了魂般，直到有個小廝過來找他才將他拉走了。


  待他走了，舞檀推開門，臉上早已濕了大片，蘼乙，對不起，對不起，當初是我辜負了你，如今我落得這般田地，又怎忍心讓你同我一起承受？我並非幹淨如初的舞檀，這雙手，不知因它喪失了多少條人命，阿鼻地獄，讓我一人墮入即可，你沒必要同我一起。


  雪漸漸變大，舞檀卻向雪地裏走去，凜冽的寒風夾雜著有些大的雪花砸在他臉上，好疼。可哪裏有心疼？曾經他最愛的，到頭來卻隻是在利用他，愛他的，最後卻被他辜負。舞檀，你這終此一生，可有愛過人？恐怕你最愛的，是你自己吧？那人曾這樣問他，他一愣，轉而笑開，風花雪月之地何來愛之說？即便我付出了真心，可人家可是一點都不稀罕，既然這樣，我又何必給自己找不快？

  曾經他以為自己除了那個人再也不會對任何人動心，可是蘼乙，嗬，他對自己太好了，好的他都要漸漸忘記自己當初口口聲聲說深愛的人。


  蘼乙，你忘了我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忘記或許是最殘忍的，但是比起記得，記得更加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