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時間一晃,木嫵被打入冷宮已有半個月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
這天天剛亮,木嫵便醒了。她輕輕地下了床,在梳妝台前坐下。隻見鏡中的女子身穿一襲白衣,眉目間安然溫柔,雙眼瑩潤,漆黑的眼眸沉靜無波,看不見一絲怯懦。櫻唇輕抿,看不出喜悲。晶瑩若雪的小臉,剔透動人,許是因為這冷宮的陰冷氣息,而失去了往日的粉嫩,更多了分白皙。纖纖玉手利落地將一頭長及腰處的青絲綰了髻,隻插一根五色珠釵,再無別的裝飾,即便如此,依舊美得令人心生愛慕。
木嫵剛梳妝完畢,丫頭阿千便走了進來,看到木嫵已梳妝完畢微感訝異,便道:“公主今兒怎麽起得這樣早?”阿千知道木嫵嫁來北國並是迫於無奈,也知她不喜人家喚她娘娘,故還是如以往一樣叫她公主。
“昨兒夜裏歇得早,現如今倒睡不著了。王姑姑呢,可曾起了?”木嫵邊說著,便向外間走去。
“姑姑早起了,正張羅早膳呢。”說罷,阿千走向床邊,去給木嫵收拾床鋪。
木嫵來到外間,打開門,站立在門前,白皙纖細的手扶在門框上,靜靜地打量著院子。
來這邊這麽久,這還是木嫵第一次認真留意這個庭院。此刻正值嚴冬,放眼望去,一片荒蕪,一陣寒風襲來,吹起了滿地的枯葉,也吹得木嫵瑟縮了一下,有種噬骨的冰涼。
這時,阿千拿了一件披風出來,披在她身上說:“公主還是進屋吧,外麵風大,可別著涼了。”恰巧,王姑姑也將早膳準備妥當,正喊她們進屋去用膳,二人便緩步向裏走去。
木嫵個性率真,對待下人一向都很溫和,嫁來北國之時,身邊隻跟著乳娘王姑姑,和與她一同長大的丫頭阿千,與她而言,王姑姑與阿千就如親人一般。如今既是異鄉,又身處冷宮,也就更加不計較那些尊卑禮數了,近日來,三人均是同桌而食。
餐桌上,木嫵和阿千都低頭認真地用著早膳,唯有王姑姑不時抬頭望向木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作罷,隻輕歎了一聲,便也低下頭去用餐了。
其實木嫵早已察覺道王姑姑的欲言又止,也知道王姑姑想說些什麽,隻是她清楚自己並不能向王姑姑所期望的那樣,所以也隻裝作不知。
用完早膳,王姑姑獨自收拾碗碟去了。阿千折回房裏,抱出一堆換洗的髒衣服,準備去院子裏洗,木嫵見狀便說:“阿千,我與你一同去洗衣服吧。”阿千聽聞吃了一驚,趕緊說道:“這怎麽可以,天氣那麽冷,萬一著涼了可了不得。”“不妨事的。”木嫵說著,越過阿千,徑直向院子裏走去。“公主,公主…..哎….”阿千知道自己家主子表麵看起來溫和,其實性子倔的很,於是也就無奈地隨她去了。
此刻的朝堂之上,百官已按照官職分立兩邊,不多時,便聽聞一聲 “皇上駕到”,隨後,蕭巋著一身明黃色龍袍,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大殿。有內侍張五傘蓋,四宮女執四團扇,待蕭巋坐定後,各立在龍椅後邊兩側。文武百官手持朝笏,一起行跪拜之禮,口中高呼“吾皇萬歲”。“眾卿免禮。”蕭巋說道。
趙公公見眾大臣已歸位站好,便呼喝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當即有大臣上前,手執朝笏說道:“啟稟皇上,臣有事要奏。”
蕭巋威嚴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一瞧原來是丞相徐光,便淡淡地說:“準奏。”
隻聽徐丞相說道:“臣聽聞皇上將皇後娘娘打入了冷宮,此事恐有不妥。”
“哦,如何不妥?”蕭巋眉頭微挑,語氣依舊無甚波瀾。
“皇後娘娘乃一國之母,皇上無故將其打入冷宮,恐遭非議。”
“此乃朕後宮之事,愛卿還是莫要幹預的好!”此時的蕭巋已有了一絲怒氣,高聲喝到。
“雖是後宮之事,卻也關乎國體,娘娘貴為國母,又是柔然的公主,若此事傳去柔然,必定有損兩國和氣,還望皇上三思啊!”說著,便行了個大禮。
這回他一說完,就有許多大臣站出來附議,滿朝之上盡是“忘皇上三思”的高呼,聽得蕭巋眉頭禁皺,卻也沒再說什麽。良久才淡淡道:“朕已心中有數,眾愛卿退朝吧。”說著便率先走向後邊。
禦書房外。
兩個侍衛靜靜地站在門口,恪守著自己的職位。
門內,蕭巋正背著雙手立於窗前。此刻的他已經換下了黃袍,著一襲月牙白華服,上頭以金絲線繡著幾條遊龍,烏黑的長發高高盤起,用金色的發冠固定著,劍眉緊縮,薄唇輕抿,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閃著凜然的英銳之氣,直視前方,在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著銳利如鷹般的眼神,渾身散發著不容侵犯的望著氣息。
他想起剛剛在朝堂上,眾大臣對於他將完顏木嫵打入冷宮一事而起的爭執,頓覺一陣心煩。站了一會兒,他便轉回身坐於桌案前,窗外的風吹來,吹得桌上的蠟燭忽明忽滅,瞬時一張粉嫩的小臉浮現在蕭巋腦中,清澈明亮的眼睛透著一骨倔強,也略帶不安。不知怎麽的,蕭巋的心微微觸動了一下。
雖然剛剛在朝堂上,蕭巋礙於皇帝的威嚴,並沒有表示什麽,但是徐丞相的話他也並非完全不讚同,此刻完顏木嫵的臉不斷在他腦中閃過,竟讓他生出些許愧意來。完顏木嫵畢竟是一國公主,金枝玉葉,冷宮那種地方,即便是普通女子也受不住,更何況她呢。於是,蕭巋便打算親自前去看看,想著倘若她肯服個軟,那便順勢將她放回宮中。這麽想著,蕭巋一邊對著外麵喊道:“來人,擺駕寒雪閣。”一邊舉步往冷宮方向走去。
蕭巋帶著幾個宮女侍衛來到冷宮外,隻見原本朱紅的雕花大門因年久失修已顯得斑駁陸離,正上方,寫著“寒雪閣”三個大字的牌匾也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會掉下來一樣,看到此番場景,蕭巋頓時皺起了眉頭。這時,趙公公想通報,被他揮手製止了,他一語不發,徑直上前推門走了進去。
剛踏入院內,入眼盡是荒涼,陣陣寒風毫不留情地吹來,蕭巋的濃眉越皺越緊,似有發怒的征兆,緊跟其後的趙公公似是有所察覺,更是一聲不敢吭,隻靜靜跟隨。
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公主,你快回屋去吧,剩下的我來就行了”,原來是阿千,她見木嫵的雙手已在水中泡得通紅,終是仍不住勸道。
蕭巋循著聲音來到院內的一個角落,隻見兩個女子正低頭洗衣服,其中一個正是完顏木嫵,隻見她背對著他,正蹲坐著,認真搓洗著彭中的衣服,一旁的丫頭想阻止,她卻不聽。蕭巋乍見此情此景,覺得格外吃驚,一時竟沒了反應。
少頃,阿千抬頭發現了蕭巋,趕緊下跪行禮道:“奴婢參見皇上。”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拉了下木嫵,提醒她皇上的到來。
木嫵自然也已看到了蕭巋,但是她卻並未起身,隻對著他微微伏了下身子道:“皇上吉祥,臣妾不知皇上駕到,未曾遠迎,還望皇上恕罪。”語氣淡漠疏離,還帶著幾分敷衍。蕭巋聽後自然不受用,又想起大婚之夜她的冷淡與拒絕,不覺微怒,語帶嘲諷道:“怎麽,朕的皇後如今竟淪落到要自己洗衣服了?”
木嫵並不理他,假裝聽不懂他的諷刺,依舊淡淡地說:“皇上今兒怎麽有空來這冷宮閑逛了?”
“朕來看看皇後反省得如何了,哼!”蕭巋如墨般的雙眼恨恨地瞪著木嫵。
“恐怕要讓皇上失望了,臣妾覺得這寒雪閣很好。”木嫵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卻不曾停過。
“你…放著好好的皇後不當,卻甘願屈居冷宮,完顏木嫵,你真是好樣的!”
“皇上應該知道臣妾的心思,和親並非我自願,雖說如此,可我確也來了,如今我別無所求,隻求一個安靜之所棲身,還望皇上成全。”木嫵無奈地說,一樣平淡的語氣卻已帶著一絲哀傷。
“你真的寧願一輩子待在冷宮,也不願伺候朕?”此時的蕭巋已是怒不可遏,之前對於木嫵的一點同情與愧疚早已讓怒火燒盡。
“是。”多麽幹淨利落的一個字,可這個字卻像一盆冷水般澆在了蕭巋的心上,徹底衝掉了他所有的理智。身後的一眾太監、宮女均跪成一片,低著頭一動不動,唯恐皇上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同時也在心裏替這位皇後娘娘捏了一把冷汗。阿千也早已嚇得臉色發白,跪在一旁,又不敢勸木嫵,隻不停地流淚。
“放肆!完顏木嫵,你真是好得很,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擺駕回宮!”說完,再不看木嫵一眼,憤憤地向外走去,見狀,身後的宮女太監也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