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夏碧希“送佛送到西”,一直把櫻子送到理發店門口,才鑽出巷子上車回家。耗子一直坐在出租車裏吸煙。


  夏碧希道:“已經晚了,就在我那睡吧。明天屠場還有沙場到日期了,早上你和毛毛去把帳對一下。”從離家出走開始,參照經濟情況他一共搬了三次家,第一次是一室一廳,第二次是兩室一廳,現在夠寬了,他特意多租了兩間,以備兄弟們臨時方便。


  “好的希哥。”


  也許因為晚上車少,抑或也想早點下班,司機開的特別快,好像不想讓夜風獨領風騷一樣在競爭速度,不一會兒就到了。


  耗子正在掏車費,聽見夏碧希一邊在叫著朱麗一邊在逐個房間敲門,聲音擂鼓一般。他心中一驚,急忙竄出車子衝進院壩,問發生了什麽事。


  夏碧希如熱鍋上的螞蟻“你嫂子呢?”他是第一次晚上回到家沒有見到朱麗。他馬上掏出傳呼機發岀一條信息:老婆,你在哪裏?速回!


  他把Q機放在桌上,生怕錯過回信,然後也不停的吸煙,仿佛能從煙霧中尋找到一點頭緒。可煙抽了半包,Q機未響,思路也理不出來。朱麗自從和他出來後,一般都是菜市和家兩點一線,信奉相夫教子的傳統,從不到處走,不留紙條也不回信,對夏碧希來說更是不敢想象。


  耗子建議馬上通知兄弟們四處去找,夏碧希搖搖頭,叫他先去休息,這倒不是完全因為是半夜三更怕麻煩兄弟們,而是無的放矢沒有實際意義。


  夏碧希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麽,腦海裏慢慢、細細地清理了今天和朱麗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可都沒有一點異樣啊。他拿起Q機,重複著發送四個字:你在哪裏?

  他無法入睡,其實朱麗更不能入眠,她躺在床上,望著傳呼機上的字幕,淚水又一次模糊了臉龐浸濕了枕巾。


  她從百貨商場回家後去買菜,在半路一個小男孩拿著一塊糖迎麵跑來,不小心撞上了她。小男孩五、六歲的樣子,圓圓小臉蛋紅通通的象昭通蘋果,知道自己撞禍了,站在那裏很難為情。


  朱麗笑著蹲下去,“沒事的小朋友,今後走路要看清楚喲。″撿起棒棒糖遞過去,見小家夥很遲疑,問:“怎麽了,阿姨沒有怪你呀。”


  小男孩嘟著嘴道:“阿姨,你、你沒有原諒我。”


  朱麗問:“那阿姨要怎麽做才叫原諒你了呢?“


  “你原諒我就必、必須發誓不能告訴我爸爸媽媽,他們說了,如果我不聽話,我犯錯誤,他們就要給我生個弟弟,然後不愛我了。”


  朱麗噗嗤一笑,道:“好,我發誓不告訴你爸爸媽媽。這下好了吧,快回家去了。”


  小男孩破涕為笑,這才接過了棒棒糖,屁顛屁顛跑了幾步又叫道:“阿姨,謝謝你。你好漂亮哦。″


  望著童真無邪的小男孩,忽然之間,女人天生的母性湧上了心頭。中華普通老百姓信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教條,深信結婚不僅僅是成家立業,更要傳宗接代,有了子嗣才對得社會,對得起彼此,對得起列祖列宗。


  剛離家時過著飄零的日子不著他想,生活稍微穩定後朱麗也有了要孩子的想法,可又是一年多了,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朱麗想到這裏有些忡忡,菜也沒心思買了,直奔醫院。


  掛號、谘詢、檢查,一番折騰,她拿著光片又走進了主診醫生的辦公室。她看到醫生端詳片子的眼色越來越凝重,心開始害怕起來。


  “怎麽了醫生?”


  醫生放下片子,反問:“你是不是以前做過大手術?”


  朱麗道:“七歲那年我上樹摘李子,不小心摔下來,一根斷枝插進了體內,難道、難道……。”


  醫生喟歎一聲,道:“難怪。是的,那次事故很嚴重,你當時小,但主治醫生肯定給你家人說過,你的情況生兒育女必須看奇跡,很遺憾,直到現在,這個奇跡也不能出現了。”


  朱麗隻覺得一陣天暈地轉,想忍住淚水,可淚水顯得很固執和調皮。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的,有氣無力招輛的士一溜煙回到了漁場娘家。


  她吃飯覺得飯苦,喝水覺得水鹹,恍恍惚惚躺上床,讓燈光為伴淚水為伍。傳呼機接二連三響著,她讀著每一個字,現在覺得那字象一支支利箭狠狠地射穿了心,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完了,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夏碧希。


  第二天早晨,朱母熬好稀飯來叫起床,她呆呆地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朱母道:“再怎麽說也要吃飯,生命是最重要的。還有,不論你們怎麽想的怎麽做的,都始終要去解決,小夏這個時候肯定很著急,你不告訴他又不見他,這又算什麽?!”


  朱麗這才慢慢坐了起來,在Q機上回了兩個字:漁場。


  夏碧希已意識到事情很嚴重,馬上心急火燎撲往漁場,幾乎是三步並成兩步跨到了朱麗床前。


  他抱著她的頭一連親了幾下,握住她的手,道:“你怎麽了朱麗,發生了什麽事?”


  朱麗呆呆地望著他,悲痛和愧疚又湧上心間。


  “倒底怎麽了?”


  朱麗指了指梳妝台,那裏有她的檢查單,醫生的字鮮血一樣滴在紙上:喪失生育能力。


  夏碧希象被電擊火燒,每個神經開始疼痛,俗話說養兒防老,他無法知道兒女長大是龍是蟲,根本不敢想那麽遙遠,但沒有子嗣,他知道自己會被口星沫子淹死。


  朱麗道:“碧希,我們一一分手吧。”


  “說什麽?!”夏碧希想大叫想呐喊,可他知道朱麗心中也想大叫想呐喊,作為男人怎能也婆婆媽媽,男兒有淚不輕彈,即使有淚,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滾落。他捧著她的臉,盡量展露著微笑,道:“是難過,但並不十分重要,我們曆經千辛萬苦走到今天,分手對你我都是最殘酷的事情,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知道你都愛我,同時,我也一樣。再說,我也沒有做父親的準備,更不想讓孩子分散你對我的愛。”


  朱母聽了一會,走進來道:“這樣子,小夏,麗麗現在肯定也不會跟你回去,讓她多靜幾天也好。你呢,先回去,如果真的想明白了想通了再來接她。”


  夏碧希覺得在理,臨走時叫朱麗不要多想,同時拜托老人多開導勸說她。他信誓旦旦請她們相信,他不會為此拋棄誓言,不會丟下她不管。


  朱母理了理閨女淩亂的頭發,道:“孩子,我們也很難過,可必須去麵對呀。我們允許沒有見過麵的外孫,但無法麵對活生生的女兒一蹶不振。”


  “我知道了媽。”


  朱麗仍然側著身子,牙齒已把下嘴唇咬出了絲絲血珠。正是:人生百態千萬樣,酸甜苦辣獨自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