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曾家穀氏
後院一棵大榕樹下,一身緋色紗衫襖裙的少女姿態慵懶隨性,正仰躺在竹榻上睡覺,炎熱的暑氣絲毫影響不了她半分。
聽著耳邊的腳步聲踏踏跑近,她蹙了蹙秀眉,沒好氣道:“又怎麽了?偌大的王城就沒有醫館了?非要跑到咱們這來?”
小夥計聞言,鼓著胖臉撅著嘴道:“元大夫,咱們藥鋪生意已經夠差了,你還希望別來人,那我的月錢怎麽辦?”
元梓月翻身而起,叉腰嗤笑:“小小年紀鑽錢眼裏去了,開張至今,紅包月錢哪個少你了?別折辱了你那萬福樓掌事的尊貴身份啊!”
“哎喲姑奶奶,別生氣,是小的錯,您大人大量原諒小的唄!”藍軻當即諂媚笑著賠不是。
她出手極快,擰住藍軻的耳朵,卻也控製了力道,色厲內荏道:“嘖,怎麽在汪大夫那,你就像個縮頭烏龜似得不敢大聲吭氣了?說吧,大中午的,誰這麽有興致竄門?”
藍軻‘哎哎’求饒,點著小腳連聲道:“好像是曾府的,我看門外那馬車上徽記是‘曾’。”
元梓月驚訝,鬆了手,抱胸若有所思道:“曾家?真有意思,你趕緊把咱們老板給找回來,我怕應付不來。”
“哎!可是咱老板這會兒會在哪裏?”
元梓月看了看熾烈的正午豔陽,想了想道:“上三坊那兒,你去溜一圈,她肯定能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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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雪頂著日頭伏在樹上已經一上午了,大街對麵的桐吾園一絲動靜也無。莫非是自己眼花,那天明明看到一個酷似涼彥側臉的青年進了這桐吾園中,這半月中,她每天與元梓月輪崗盯著,涼彥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又是一輛華蓋馬車自西向桐吾園緩緩駛來,隻是在園門口微微停歇了一會兒,也沒有人下馬車,然後,便朝著前方街道拐彎。
左拐嗎?那是蘭府的方向。
蘭府坐落在宮牆腳下,遊雪抬眼間就能看到那大氣輝煌的飛簷碧瓦,還有那高高聳立的禦守塔。
眼中閃過疑惑,明明在園門口停駐,為什麽又不下車呢?
她清澈靈動的眼眸又忍不住看向遠處的王宮方向,都近中午了,怎麽還有山霧繚繞在王宮上空呢?好奇怪的天象。
她正擰眉思索著,忽地看到一個挑著擔架,穿著短打的小個兒少年桐吾園門口路過,曬的通紅的圓臉似乎在東張西望。
遊雪看著少年沿著街巷走的老遠,才輕如飛絮般在樹蔭間穿梭而過,在一個無人角落倏忽飄至少年身前,“怎麽過來了?”
藍軻十分機警,壓低聲音:"曾府來了人,元大夫請您趕快回去。"
“繞兩條街再回店裏。”遊雪淡淡吩咐。
藍軻臉一垮,這大日頭的,非得讓他惹了暑氣不成?這客串的活計真是太難了。
遊雪是自兩月前隨顓雲澤的人馬一起到的謁城,同行的還有李岩與元梓月以及行蹤莫測的汪連。
幾人在進城前就和顓雲澤分開兩路,小黑在半路上帶來了青陽的急報,因為黑甲軍似乎已經收到了顓王快到王都的消息,一直等在城門外多時,當見到顓雲澤出現時,就將他請入了王宮。
她因是隨李岩一起坐馬車進城,且早有書信通知李相,所以李相也一早親自帶人出城將這位失蹤多年的胞弟接進了府中。
孑洛城半城塌毀,無名村村民已被盡數遷走,所有隱在暗處的人馬都借這個機會走到了明處,融入了東來閣和元家酒莊之中,李岩沒有待下去的理由,可他偏偏不似燁輝那般奇異的體質能快速恢複,因為當時計劃匆忙,將他從別院中轉移時,傷口又加重,且毒素未清,一路上都是遊雪照顧醫治。
直到進入李府後,遊雪變成了汪連的跟班,這是她和汪連商量好的事。
汪連既然要對付曾家,那麽作為曾家死對頭的李相,當然是理想的盟友對象。
而且高門大戶規矩森嚴,遊雪隻是女流之輩,在李相眼中也隻是個丫頭,醫術如何信服。
所以汪連被遊雪一番威脅利誘暫時留在了謁城。
而遊雪則與李相夫人還有李老夫人十分投緣,雖然有時候李相夫人看遊雪的眼神有些奇異,並不影響她與這些貴婦拉近關係,不僅為李老夫人治好了多年眼疾,更調了方子外敷內服,令得李相的夫人容光煥發,連高深莫測的李相都誇名師出高徒,不愧是汪大夫的徒弟雲雲。
侍立在旁作丫鬟身份的元梓月憋笑憋的肚子疼。
隻是令人擔憂的是顓雲澤在被黑甲衛請進王宮之後,就沒有回過瑞王府。
她當時借此機會旁敲側擊打探宮裏的消息,可是奇怪的是,李相居然不知道瑞王在王宮之中,以為他早就回了瑞王府繼續做他的閑散王爺呢。
遊雪接連幾日夜探瑞王府,可是除了日常灑掃仆婦和一個老管家,連個帶刀侍衛都無,更別說瑞王的人了。
說不擔心是假的,因為聽李相說,鳩羅幽就住在桐吾園的漪瀾殿,以質女之身被軟禁著。
可是青陽,平生,阿隨,那些熟悉的瑞王心腹都不見了,碧空萬裏,夜幕星辰間,也看不到小黑的蹤跡。
事情很奇怪,卻隻能稍安勿躁,徐徐謀之。
一個月後,李岩身體已無大恙,隻是精神懨懨,隻因為他敬愛的父親大人李老國相早在幾年前就病逝,可他卻逃避鄉野錯過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愧疚,悔恨?
遊雪不知道,不過也許還有期待看到的心儀之人居然也不在京都,而是去了民亂四起,霍亂崛起的潼關,而他卻隻能困在王都養病,連守護都做不到。
李岩身體大好,幾人也不用繼續逗留在李府,謝絕了李府的重金謝儀,也沒有去顓雲澤為她安置的民宅,而是在繁華的昭和街上,買下了一個藥鋪,‘南星樓’麽,正是李國相親筆所書,謝儀雖拒收,好處總要撈點回本。
遊雪走近南星樓的時候,就聽到元梓月清爽的笑聲傳來,似乎和這位曾夫人相談甚歡。
遊雪淡淡一笑,“何事這麽開心呢?”她繞過屏風走進花廳。
穀氏乍看到進來的少女,驀地一愣,似乎被什麽堵住了嗓子說不出話來,元梓月見狀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她眼珠一轉,笑嘻嘻道:“這是我師姐南星,夫人想要定製胭脂香粉,還需我師姐為您請脈麵診一番。”
遊雪歪了歪頭,粉唇含笑,十分可親可愛,令穀氏疑心散了不少,她有些不自在道:“抱歉,南星姑娘乍一眼看十分肖似我的一位故人,所以剛才失態了,請南星姑娘不要見怪。”
“夫人眼底暗青,唇色淺淡,氣血虧虛導致夜晚難眠,稍後小女為夫人開一副安神的方子,藥到病除。”遊雪慢條斯理落座,接過元梓月遞來的脈枕,示意穀氏將手腕放上去,一邊把脈一邊問,“不知,夫人要添置胭脂,還是香粉?”
穀氏有些愣怔看著近距離更加清晰的清麗容貌,她說:“姑娘,是何方人?”
“生於孑洛城,長於孑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