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詭異的荒村
“老伯,這些野兔可以給大娘補補身子,否則她那斷骨好的慢。”遊雪與元梓月兩人邁進院子看見昨夜那老頭正搭著柴堆用破瓦罐熬著藥,日頭下一張老臉更見憔悴。
“姑娘,你怎麽……”老頭見她們突然出現有一瞬的愣住,他本以為這姑娘隻是隨便說說,不會再來,沒想到她居然還記掛著老妻的腿傷,這附近的山上早已經沒有了生機,也不知道她從哪裏逮來的野味,真的是讓他受寵若驚,兩手搓著衣擺不知所措。
遊雪見狀笑了笑,用胳膊戳了戳正抱胸左顧右看瞧新鮮的元梓月,“別閑著,趕緊把馬上的那些物件拿進來啊。”
元梓月瞧了老頭一眼,翻著白眼又折回身去院門外拿東西,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老頭愕然,急忙阻止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受不起,你為老婆子又是治傷又是采藥,我們已經感激不盡,怎麽能再受姑娘好意!這些東西不能收!”
遊雪將幾隻兔子放到井邊,接過元梓月抱進來的一袋粗麥和一些用草繩拴住的條肉,又示意元梓月將一些鍋碗拿到屋裏去,指揮地元梓月像個粗使丫鬟似的團團轉。
她才說道:“鎮上沒買到大米,隻有粗麵,老伯將就著吃吧,你們二老好好活著,才能有希望,不論你們的孩子在哪裏,隻要活著總有回來的一天,他們也希望你們活得好好的,等他們回家。”
遊雪不知道自己一路嫌棄買過來的麵粉和條肉在這些貧農眼裏不啻於珍饈美味,因為她認為這上了年紀的,不論如何得吃上大米才行,那些粗糙地還能揀出小碎石屑的糙麵粉對於老年人的腸胃實在是負擔。
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又聽見遊雪說的這些話,也許是最後一句“等他們回家”讓他老眼模糊,淚流滿麵。
遊雪無奈,她放下東西正要將老頭扶進屋裏,身後傳來一個嘶啞卻中氣十足的聲音:“你們是誰?為什麽會在萊沅村?”
隻見老頭急忙抹幹眼淚轉身:“萊當家的,這是我家老婆子在城裏的遠房表親,知道我老婆子被那些駐兵打了特意來看望。”
遊雪眸光微閃,隨即低垂頭,扶著老者微微退後幾步,做淑女狀。
隻是她渾身的鋒芒又豈是隨意動作能遮掩的。
萊仁貴是一村之長,也是進過城的人,更在年幼時見識過那些來曆不凡的貴人。他知道葉穀的老婆子在孑洛城有親戚,隻是這個親戚未免身份也太高了些,雖說身著素衣,可是質地上乘,難掩的貴氣風華,還有那姿容絕豔的外貌,在朝陽下奪人眼目。
他心中冷哼一聲,當他是傻子呢!這等貴戚,可不是窮的隻能啃樹皮的葉穀夫婦攀得起的,隻是其中貓膩他也不想了解,遂冷冷道:“葉老莫非忘了村已封,不迎外客?”
葉穀擦了擦額頭冷汗,連連點頭,“是,她們看一眼我家老婆子就離開,請萊當家的通融一二。”
就在這時,外麵稀稀拉拉也聚攏了一些上了年紀均是一副青灰色麵孔的耄耋老人,其中夾雜著麵黃肌瘦形銷骨立的幼孩,也就四五歲大的模樣,細細一瞧,撇開那些灰頭土臉的難辨男女的,依稀可以看得出性別的都是女童。
他們就這麽站在矮牆外,一雙雙黑幽幽空洞無神的眼睛就那麽盯著遊雪和元梓月,讓人心生怵然。
遊雪自認不是聖人,也沒有那普濟眾生的心思,隻是在這一瞬間覺得抱在手心中的一筐雞蛋有些燙手。
元梓月站到遊雪身邊,輕哼一聲:“你就是來這當善人也得分時候,青天白日可不是拉仇恨麽?這方圓幾裏的村子可是排外的很!”
遊雪不理她,她放下雞蛋,上前福身一禮:“是小女冒昧來訪,這就離開。”
萊仁貴細長的眼睛微眯,唇角一撇,隻是冷冷瞧著不發一語。
她回身看了眼有些尷尬又不知如何替他們解圍的葉姓老頭,安撫一笑:“看過嬸子晚輩也安心了,這就告辭。”
葉穀拘謹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虎視眈眈一臉不善的萊仁貴,一邊低頭走在遊雪身邊輕聲道:“姑娘好意老頭我感激不盡,隻是這地兒不是姑娘該來的,以後別再來了知道嗎?一路出去小心些!老頭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
遊雪聽著他話裏的古怪,抬頭迎著一眾老幼滲人的目光,也不再多說。
和元梓月各騎上馬,對萊仁貴和葉老頭微一頷首,便一夾馬腹,揚塵而去。
沿著陡峭山路蜿蜒而上,遊雪騎在馬背上看著前方道路若有所思,她記得當初在黑水寨時,虯龍見到天脊玉時曾提到過,傳說這天脊玉從黎國祭壇上消失後,最後出現在萬象山脈下的長壽村,她昨日離開時,在月色下也恰巧那三個銘刻在村口牌坊上那斑駁古拙的黑色大字。那個長壽村難道就是這個萊沅村?
後來在鎮上借買雜貨之故,打聽萊沅村的消息,才知道萊沅村的由來和長壽村的盛名,她回到葉老頭家,一則是確實想看看那可憐的老婦傷勢恢複如何,二則是想確認這萊沅村是否與那玉碑或者天脊石有牽扯。
不過,看那被稱作‘萊當家的’中年男子的態度,遊雪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找對了方向。
所以這萊沅村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被她毀了的天脊玉,究竟是真是假?秀桑所言是否可信?
如果假設,這假的天脊玉是在萊沅村仿製成的,又或是隻是幫忙藏匿這假的天脊玉,可畢竟這麽大的目標,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安置在這麽個小村落,那麽這是一股怎樣龐大的勢力,又與這個村落是什麽關係?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辛留存在這個村裏?落到這般落魄地步的村民,為什麽對此三緘其口?
“嘿,你在想什麽呢?”元梓月眼看著遊雪坐騎拐著彎朝夾穀關去,遠離了官道,不禁開口喚道。
遊雪回神,疑惑地回頭看她:“這一帶,離萬象山脈遠麽?”
元梓月聞言一愣,隨即做出一個被雷劈了的誇張表情,“你沒事吧,我們剛才過來那萊沅村後山就連著萬象山脈的韋陀山啊!你別跟我說連這都不知道?”
遊雪點頭:“我確實才知道。”說著她一拉馬韁,往孑洛城方向前行。
元梓月趕緊跟上,好奇打量她一番才說:“你怎麽說也是瓊琦的徒弟,自己也一手醫術了得,怎麽不好好給自己治治這失憶的腦子呢?”
遊雪理所當然搖頭道:“我學識淺薄知識麵狹隘,與我失憶無關啊。”
元梓月冷哼一聲,看了眼遙遙在望的城門:“哦,那你莫名其妙對那老夫婦這麽熱心,這是什麽緣故?”
“想知道緣故麽,去一趟元叔那裏,應該可以找到答案。”
元浮溪前半生雖遊泓在戰場上廝殺,但也是出生於商賈世家,對這方圓百裏從橫交錯的世情變遷總有了解。
元梓月微微皺眉,“什麽意思?那些人與義父有什麽關係?”
“元叔見多識廣,對這城郊的曆史由來應該很清楚。”
元梓月搖頭,“這倒是,不過你現在不能去元家酒莊,朝廷的派過來的新任官吏還未到達,敵軍還盤踞城中。
因你莫名消失在歸不沉府中,天脊玉又在石室中被盜,不論是你還是宰布右,歸不沉都不會放過,現在,不僅他的屬下在找你,火邏教的人也在找你,而且據燁輝說,暗處也有兩個勢力在打探你的來曆和蹤跡。”
遊雪一臉無辜:“宰布右搞得事情要我背鍋?你們也不管管?”
元梓月眼神一黯:“閣主昨夜回到東來閣後突然昏迷了,昨夜我尋找材料是其一,主要是來找你的,閣中已經請了數名大夫,都束手無策。”
遊雪這下真的很無語,她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緊急的事情這姑娘能拖到現在才說:“為什麽現在才說?”
元梓月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扔給她,望著前方越來越多的行人,其中還有駐軍巡邏,她說道:“因為你是瑞王的人,閣主不希望讓你知道他太多的事,但是昨夜…依你所言,看來在你這裏關於他的病情已經不是隱秘,所以我隻能自作主張了…”
“行了,我怎麽覺得我走到哪都像個‘無間道’的角色,算了,就這樣吧。”遊雪也懶得解釋她與顓雲澤的關係其實不是他們想象中那樣,但這些廢話隻是在喉間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她下馬走進一片灌木叢中,片刻後出來,雖仍是一身素衣身姿窈窕,但一張臉已經是平平無奇,過目即忘的相貌。
※※※
隨元梓月一路走進東來閣後院,來到玉明軒的院落。
門外一眾侍衛神情緊繃肅穆,因是認得元梓月,所以隻看了她們一眼就視若無物任她們走進了主屋,燁輝聞聲出來,首先看到了元梓月,焦急道:“你昨晚去哪了,閣主醒來要吩咐你做事,卻找不見你人!”
元梓月也不跟他扯,邊往裏屋走邊問:“他說了要吩咐我什麽事?他現在怎麽樣!?”
“汪大夫施過銀針,隻是閣主至今還未醒…”他說到這忽然扭頭看著慢悠悠離著兩人身後幾步遠的女子,不是他警覺性太低,而是這女子存在感幾乎察覺不到,似一抹影子般綴在元梓月身後無聲無息。
“她是誰?”燁輝眼色一凜。
元梓月這才想起來,急忙後退幾步拉住遊雪的手將她往裏屋拽:“你在磨蹭什麽,快看診啊!”
燁輝上前擋住兩人,冷聲問:“你還沒說她是誰!”
元梓月也冷下了臉,沉聲道:“燁輝,什麽時候連我的人都信不過了?你讓開,她可以救閣主!”
燁輝也毫不客氣厲聲道:“現在什麽時候,除了閣主我誰都信不過!”
遊雪頭疼,她知道元梓月不想透露她的身份,但她沒打算遮遮掩掩,若真是對方不希望她近身,她也不勉強,“我是南星,”她抬手撕下人皮麵具,隻覺沉悶的濕熱散去,臉上瞬間清涼不少。
“聽說這城裏幾方勢力到處都在尋我,所以我戴了麵具。”
一邊元梓月皺了皺眉,終是忍下不語,隻是學著遊雪的樣子翻著白眼瞧燁輝。
“原來是南星姑娘,在下失禮。”燁輝眼神閃了閃,看得出眼前人似乎變了很多,不論是氣勢或者容貌,都與之前相見迥異太多,隻是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立刻讓開身,讓遊雪進去。
遊雪走到玉明軒躺著的床沿邊,見他緊閉著眼,雙頰潮紅嘴唇青紫,呼吸似有似無,她伸手按在他的脈搏上,片刻後,又換了隻手繼續探脈,秀眉鬆了又緊,將他手重新放進被子裏,脈懸且沉,真奇怪。
她翻開他的眼皮細細瞧了須臾,問:“昏迷前他是否動了內力?”
“是。”
遊雪托腮想了想,“給我看一下他的脈案。”
燁輝一聽立刻抬步朝外走,說:“脈案在汪大夫那裏,我這就去拿。”
燁輝一走,元梓月走上前,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看著躺在那裏虛弱安靜的男子,強裝鎮定的神情此時也有些崩潰,淚盈於睫一臉憂心忡忡:“怎麽樣?他會不會醒不過來?”
遊雪沒理她,她彎下身看著床頭櫃上那青瓷碗底的褐紅色藥汁,低頭嗅了嗅,驚訝:“這藥中有…閆羅根!”
“閆羅根?什麽東西?”元梓月也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