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花蜜酒
遊雪想起一件事,問道:“朔月將近,可這幾夜未見你犯病,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最好跟我講講?”她並不是惡趣味想圍觀,按理說中了‘夜賀’之毒後,每每臨近朔月,犯病很厲害,可這幾天的姚金玲太安靜,她怕這是末期預兆。
“多虧了姑娘。”姚金玲若有所指道。
遊雪沒明白,以為她在客套,不置可否繼續關注自己的疑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中了這麽古怪的毒?”
“因為一個‘情’字。”
遊雪反應很快,“你是說,你被你的情敵下了毒?”
姚金玲苦笑一聲,撕扯到患處,不由地猙獰了麵目,讓這絲笑意更耐人尋味。
“這麽說她和你一樣也是火邏教人啊?你們教主不管麽?”
這下輪到姚金玲驚愕:“姑娘何意?”
“‘夜賀’之毒不是出自鳩靈族麽?”遊雪驚訝道。
姚金玲更奇怪了,她說:“那又如何,雖然第一任火邏教尊出自鳩靈族,可之後幾十年間繼任的幾位教尊,與鳩靈族並沒有什麽關係了,要不然,火邏教義如何能傳遍雲翮大陸諸國,更何況,‘夜賀’之毒並不是源於鳩靈族,而是出自百年前西沙神國,隻要知道了配製的方法,任何醫者都能研製得出來。”
遊雪對這些不經考究的曆史問題沒有太在意,隻是揚眉若有所思,“我很好奇,既然你知道下毒是誰,以你夫君的力量,怎麽會拿不到解藥?”
“他不能知道。”
“你……自願服下的?“遊雪被自己的猜測震驚到了。
姚金玲道:“南星姑娘,藥汁快幹了,你還不快幫我將棉紗纏上?”說著她閉上了眼,不願多說。
遊雪瞧了眼一邊臉色煞白的忘香,不知道這丫鬟在恐懼什麽,她也沒心思在意。
接過忘香遞過來幹淨的棉紗條,示意她將姚金玲扶起來。
遊雪將紗布一圈一圈鬆緊得宜地將她臉部圍裹起來,忽然問道:“是贏荷身後之人麽?”
姚金玲身子一僵。
遊雪知道自己又猜對了,那天別院,姚金玲並沒有避諱眾人與贏荷無厘頭的一段對話,她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這麽回事,隻是遊雪在意的不是姚金玲與贏荷背後之人的恩怨情仇,而是那張配方。
她已經取到了姚金玲的血,滴入了她特製的縛蛆草粉,隻是短短兩個夜晚,玉瓶之中的血液中已經呈現出如米粒般大小的毒株,那天晚上,姚金玲病發之時,青色血管裏蠕動的大概就是這種東西……
曾在瓊姨給她的典籍裏看到寥寥幾筆對於此毒的描述,沒想到真的接觸到,會這樣詭異可怕又極端複雜。
遊雪想,如果雲澤的大哥血液裏培育出來的毒株與它們一樣,那麽可以推斷‘夜賀’此毒配製者為同一人,要是有玻璃器皿就好了,能更清楚的觀察,因為這種致命毒株不會容得異族的侵入,所以想要辯證就很容易了。
她知道這個想法心存僥幸是肯定的,但萬一被她猜中了呢?畢竟搜集十六種毒蟲十六種毒草的事情有多麻煩,比例以及反複研磨提煉配製,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而且還可能會被毒蟲反噬的危險,試問會有多少心思惡毒又醫術高深的鬼才去專研這種害人害己的毒藥?
至少她是這麽想的。
“雖不知火邏教為何要殺你,你不說我也不會問,因我也幫不了你,不知道也罷。
但你該與你夫君坦誠一切。如今你的信仰護不了你,卻要殺你,
你以為自己身陷泥沼,求生無望,卻不知道你親近愛護之人也被你拖著陷進了危機重重,明明生路有幾條,你卻選擇最不人道的自毀方式,你這樣,真的太自私了!”
姚金玲靜靜躺在床上,黑沉沉的眼眸看不見一絲光亮,隻是盯著幔帳頂端的某處,不言不語任憑遊雪一吐為快。
“你…當時為何要救我?”沉默許久後,她看向收拾藥材的遊雪,輕聲問道。
遊雪懶得跟她廢話,“你想趁機求死,但這個鍋我不背!”
姚金玲聞言,不再言語,緩緩閉上了眼睛。
夜幕降臨,四方俱靜,好像一切都很平靜,仿佛那場殺戮也不曾發生過。
遊雪懶洋洋仰躺在屋頂之上,望著漫天繁星,心中卻十分煩悶,“寥寥蘭台曉夢驚,綠林殘月思孤鶯。猶疑蜀魄千年恨,化作冤禽萬囀聲。”不知不覺腦海中蹦出這麽一句詩,在此地此景吟誦出來,好像十分應景。
時間太久遠,久遠的讓她忘記這些記憶的來處,手邊的花蜜酒不知不覺已經空了大半瓶,甫一入口覺得酒精度很高,可一絲醉意也無。
她真的不懂這些人的腦回路她,今日遭受到黑暗的負麵情緒勾起了她在原來世界的黑暗記憶,她閉上眼隻覺得渾身冰涼,香甜醉人的花蜜酒都給不了一絲暖意。
忽然眼前一暗,身前一暖,一件輕薄帶著體溫的黑色大氅蓋披在她身上,她抬眼見是雲澤,將玉葫蘆遞給他,:“嚐嚐,想不到這個忘香釀酒手藝真好,比我以前喝過的最好的……”她頓了頓,忽然消了音,搖頭苦笑,半躺在瓦板上看著遼遠的暗黑天際。
雲澤接過玉葫蘆,拿到嘴邊時,想到什麽,又放下,坐在遊雪身邊,“何事煩心?”
遊雪側頭看了他一眼,“深鎖眉心的人是你吧?我們什麽時候能走?”
“後日。”
遊雪呼出一口氣,有種解脫的快樂,“真是太好了!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雲澤被她突然展露的笑臉給感染到,也笑了:“還以為你會有一大堆問題問我。”
“嗯,我不想知道,你總有辦法解決的。”遊雪閉眼聽著風聲說道:“雲澤,你成親了沒?”
正拿著玉葫蘆糾結,猶豫要不要送到嘴邊的男子一愣,“並無。”他想了想,又說:“也未定親。”
“那你記住,以後如果有喜歡的姑娘,一定要坦誠相待,不能隱瞞她,兩心相悅,自當福禍與共!”
雲澤不明白遊雪突然這麽神來一句,配上她黑乎乎嚴肅的笑臉,有幾分滑稽又嬌憨的可愛,他原本陰霾的情緒被衝淡了幾分,笑道:“若我有喜歡之人,不會願她受苦,隻希望她無憂無慮一世長安。”
遊雪哼了一聲,奪過雲澤手中玉葫蘆,仰頭又是一口,歎道:“今夜月色真好,唱首歌給你聽吧!”這是她很喜歡的歌手唱的歌,但此刻她卻記不起歌手的名字,唯獨這句歌詞銘刻在心:生平又幾多輾轉,千萬程踏過陽關,回首時人間滄海…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迎著沁涼的夜風,長發隨風拂散開來,絲絲縷縷舞動成俏皮的剪影,歌聲清揚婉轉,這樣的曲調是雲澤從未聽到過的,既覺得新鮮,又很動聽。
隻是在那麽一瞬間,他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發現有那麽一瞬間,在朦朧月色下,女孩的身影漸漸透明,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隻是一眨眼,再凝神看去,原來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