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替身

  遊雪是被人生生掐醒的,滂沱大雨又急又冷打在臉上,流進鼻腔,微一張嘴也能令她嗆咳窒息,而對方幾乎要將她脖頸掐斷的力道更是令她怒從心頭起。


  盡管此刻的腦海一團亂麻,可四肢下意識開始掙紮起來,突然右手摸到一塊石頭,她抓起石頭奮力朝上方的人砸去,那人應聲倒地。


  她慌忙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口腔中彌漫著濃鬱的甜腥味,刺激的她精神一震,才發現自己坐在茫茫荒野中,天地間被瓢潑雨滴連成水幕,而自己渾身上下已濕透,她轉身看向那個試圖掐死她的人,才看清對方仰倒在草地上,腦袋旁的水窪地被鮮血浸染,是個容貌十分秀麗的女人,一身粗布裙衫看似好像是哪個少數民族部落的風格。


  遊雪爬過去試探了她的鼻息和頸動脈,發現對方還活著,隻是被她砸暈了。


  然而四周除了草地連個藤蔓樹叉都看不到,於是遊雪將女子的裙衫下擺撕成布條,將對方的手腳綁得結結實實,才鬆了口氣。


  “喂,我說你,為什麽要殺我?”遊雪拍了幾下昏迷女人的臉蛋,“你醒醒!你是誰?為什麽要殺我?”


  這時她眼角餘光看見女人緊握的手掌心似乎捏著什麽東西,她使勁掰開,不禁一愣,一枚銅板大小的白玉玦落入她的手心,觸手生溫,溫潤的白色光芒還未散盡,剔透無暇的玉質,雕刻著古怪的符文,她看著這枚白玉玦,十分眼熟。


  是的,若是將白玉玦掰開一半,那就是……對,那就是父親留給她的那枚遺物。


  似一道閃雷在腦海中炸開,她才意識到自己遺忘了什麽!

  父親死於車禍,母親精神崩潰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遊氏集團被各個股東瓜分幹淨宣布破產。


  千金小姐淪為孤兒,舉目無親,最絕望的時候因神秘人資助上得大學。


  從國外學成回國後,一直受到不明勢力的威脅恐嚇,目標就是這枚白玉玦。


  當時她聯係上已經成為重案組長的高中同學梁博,將這件事告知了他,求他幫助,對方從未放棄追求遊雪這個高嶺之花,見她被威脅立刻應援。


  直到不久前對方竟然綁架了她安置在精神療養院的母親,威脅她交出白玉玦,梁博一開始就在她的手機中裝了反向定位,於是她當即通知了梁博。


  當警方將她母親救出來後,遊雪當機立斷準備帶著母親離開國內,避開這是是非非。


  可是在當夜,原本癡傻的母親卻趁她熟睡之際,生生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使她無力抵抗,她還記得當時,母親眼中狠決,“我們都逃不過……都逃不過的詛咒……嗬嗬……”說著說著,又哭又笑,一副瘋魔了般的癲狂,另一隻手狠狠撕扯她掛在脖子上那枚父親的遺物,白玉玦。


  是的,她原本應該死於精神崩潰失常的母親之手,可是她此刻還活著,卻置身在荒莽草原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


  而她原本隻有半塊月牙形的白玉玦,如今卻詭異地完整了?

  那時的她知道自己傷得很重,頸動脈已被劃破,鮮血汩汩流著,可是現在她撫上自己的脖頸,雖然呼吸間痛感明顯,但皮膚光滑,沒有血液傷痕。


  等等,她似乎又遺漏了什麽,她站起來查看自己的衣服,驚愕地發現自己也穿著如身邊女子那般的古怪風格灰色粗布麻裙,長發如瀑垂至腳邊,可她明明是利落的短發,還有這雙手,小巧柔軟除了些許劃痕並沒有一點老繭,還有整個身體的感覺,很不諧調,腳下也似踩著棉絮般,這…不是自己的身體,絕對不是!

  那她是誰?


  遊雪隻覺得毛骨悚然,她抓住女人的雙肩,搖晃道:“你給我醒來,你是誰?這是哪裏?我又是誰?”


  可是女人額頭被砸中的血還在汩汩流著,雙眼緊閉早已失去了意識。


  鋪天蓋地的疑問和惶恐讓她束手無策,四麵茫茫荒野,舉目遠眺,遠處叢林山巒層層疊疊在雨霧中若隱若現。


  忽聞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遊雪側耳細聽,是從東麵過來的,還能聽到狗吠聲,她慌忙爬起身朝反方向飛快逃離,不論來人是誰,先跑了再說。


  奈何這一馬平川的地方根本沒有躲藏之地,她在暴雨中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幾次滑倒在泥濘的水窪中,直到不遠處聽到嘩嘩的水流聲,直至一條大江橫隔兩岸,她猶豫一瞬,目測了下兩岸的距離,還是縱身跳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遊雪原本是識水性,且還是潛水俱樂部的會員,隻是這軀殼和陌生魂魄還未能融合默契,還沒有遊多遠就左腳痙攣,被嗆了幾口水後就被湍急的江水給攜卷而去,消失在翻起的白浪間。


  二十個黑衣騎士穿戴著雕刻著奇特符文的盔甲,他們呈圓弧形包圍著倒在血泊中企圖謀殺遊雪的女人,其中一個衣著鑲繡的圖紋略有不同的黑衣騎士翻身下馬,探查昏迷女人鼻息尚存,將懷中的獅身犬放到地上,點了點它的額頭。


  四腳著地的獅身犬看似圓滾肥壯,行動卻十分靈巧,雙眼綠芒閃爍。在女人身邊嗅了嗅,轉了幾圈後,朝著遊雪奔逃而去的方向狂吠了起來。


  “影二,將她帶回黑甲軍地牢,”他翻身上馬,手一揮,“追!她跑不了多遠!”


  獅身犬圓滾的身軀看到主人的手勢,率先飛奔了出去。


  黑甲軍,直命於古蘭王室,自先統領曾霽清在五年前為帝王擋下行刺賊人致命一擊而英年早逝,現任由曾家長房次子曾驍接任。


  他們收到暗探消息已經是多日前,據說這一帶發現形似公主府貼身女官苑娘的人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躲在附近戰亂後的荒鎮上。他們當即追擊而至,終是晚了一步!

  自遊泓將軍叛國罪證確鑿滿門伏誅,公主一把火燒了宅邸葬身火海,雖然找到焦黑屍身是母女二人,但宮裏那兩位沒有親眼所見,一直懷疑有逃生者,追查了那麽多年,如今終於初現端倪,若是這消息傳回王宮,他這統領的位置也該讓賢了!

  雖然曾驍心中也十分困惑,不過是個家破人亡的黃毛丫頭,王室中人為何這般忌憚?非要追尋多年趕盡殺絕不可?

  但他隻是奉王命辦事,想那麽多也無用。


  黃昏時分,雨勢漸收,淅淅瀝瀝的雨絲飛揚在空氣中。


  江麵上一艘精致小巧的畫舫緩緩駛入寒鴉渡,停靠在氣勢恢宏的黑水寨大門外。


  寨門從內緩緩打開,兩艘戰艦從內駛出,停駐在畫舫前,描繪著猛獸圖騰的船頭,身著豹紋大褂的虯髯大漢滿臉橫肉瞪視著畫舫,語氣不耐:“怎麽回事,今日貴客來訪,你們竟敢遲到!”


  收起船槳的船夫戰戰兢兢匍匐於地,被嚇得不敢出聲,船艙珠簾挑開,一個龜奴模樣的中年男人,點頭哈腰跪地求饒道:“哎呀我的爺爺,小的們已經是提前兩個時辰出發,卻遇上了大風大雨的……求您在寨主跟前美言幾句,饒了小等,這裏一點心意,給兄弟們買點好酒吃!”他雙手奉上一包臨行前掌事交代給他的金子,心道掌櫃果然料事如神。


  虯髯大漢和身後一眾莽漢這才臉色稍晴,揮手道:“行了,快點進去,貴客馬上就到了!”


  “是是是,多謝各位爺爺開恩!”龜奴這才起身連連抱拳告饒。


  他們是鄂蘭江邊上孑洛城的一家花樓,自從幾年前古蘭國和伽羅國的一次大戰後,黑水寨就盤踞在鄂蘭江上遊要塞,成為一方惡霸,而與之毗鄰的孑洛城更是談水寨變色。


  雖有邊防駐軍,卻也對這黑水寨的作為睜隻眼閉隻眼,而這些花樓生意更隻能任惡霸們宰割,不敢有怨言,苦的那些被送往水寨的花樓美姬都會被強行吞入軟筋散後口塞布團扔進畫舫,以防她們輕生。


  清漪是那麽多美姬中唯一一個跳河自盡的祭品,大概是對她下藥的人驚豔於她的美貌,不忍心下狠手,就連綁繩都沒有係緊,於是她掙脫束縛後,躍出艙窗,翻入了江水中,等龜公龜奴們跳下水去撈人,卻隻撈起昏迷的遊雪,哪還有清漪的影子。


  慶幸的是點名要清漪的水寨寨王未曾見過清漪真容,她是一個月前被人販子運送到孑洛城中,在眾多競價拍賣的花樓中,春怡樓高價得手,而黑水寨寨主聞得豔名,就派人過來要人,高價買得還沒賺回銀子,就得上繳供奉給惡霸,春怡樓老板叫苦不迭隻能認慫。


  此刻的遊雪雖然神智清醒,卻被強灌了很多藥水令她渾身無力,手腳也被綁縛的牢牢的,顯然她沒有清漪那等‘溫柔’待遇,被侍婢換上輕紗羅衣,畫著在她看來像是唱大戲的‘精致妝容’,被兩個龜奴抬進了一個閣樓。


  聽著竹門合上的聲音,遊雪睜開了眼睛,隻是神情有些呆滯。


  在上妝的時候,遊雪就看清了銅鏡中自己的容貌竟然是個稚氣未脫,眉目如畫的豆蔻少女,這麽奇幻的經曆,讓她如置夢中,不敢置信的她用尖尖指甲掐掌心,刺痛感提醒著她,這不是夢,這個世界裏的人說著奇怪古老的語言,她明明從未聽過,卻聽得懂,這究竟怎麽回事……


  比這個奇幻的夢更可怕的是,她被綁了,聽船上人的對話,似乎自己是被頂替進來的花魁,用來伺候那個水寨王請來的貴客。


  這時,竹門被人推開,兩個龜公鬆開遊雪被綁縛的手腳,其中一個臉上有刀疤的龜公惡狠狠道:“姑娘,不論你是何人,到了這裏隻能乖乖聽話,今日你運氣好,不用伺候水寨裏那些粗蠻人,若是合作些好好伺候那位貴客,你的小命還能保得住,看得到明天的太陽,若是妄想自盡,那你這副身軀也是得不了好的下場的,聽懂了沒有?!”


  “懂!”遊雪麵無表情道。


  沒想到這個半路撿到的替身這麽合作聽話,兩人愣了愣。


  “寨主吩咐人帶你去前廳陪侍,現在我們給你服下解藥,你該知道怎麽做!”另一個稚氣未脫的龜公還是惡狠狠道。


  遊雪暗自內心翻白眼,她並不知道怎麽做,她又沒接受過花樓的培訓,但她很清楚現在自己的處境,到時候見機行事,隻是這副身子真的基礎太差,她本是跆拳道黑段,不管怎麽說也算是略通武藝,不知到時候真動起手來能恢複多少力氣。


  不過真打不過,寧死不屈的氣節還是有的,也許這隻是一場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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