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鴛鴦戲水還是煤球泣血
見著秦頌恩聽話的開動了,吳玉琢拿出針線也是琢磨自己的作品。
吳玉琢之前勸解秦頌恩的話倒也不是瞎說,她從前一帆順風時也確實都是經驗老道的繡娘們幫忙照料好一切,自己不過是拿起穿好的針線在繡娘的指點下落幾針,之後就由自己的丫鬟們接手。但自從趙家被抄家滅祖後,自己入了公主府,外祖父不允許她外出,自己被關在繡樓中整理無所事事,一來二去倒是把這刺繡的技藝重新拾起來了。
她聽了秦頌恩的話,如今倒也生起了欲要往公主麵前搏一搏的心思,反正左右都不過是個死,她卻不甘心就這樣籍籍無名死在去大宛和親的路上。
因此明日上交的刺繡作品要繡什麽,自己倒是要好好想想。
吳玉琢思量了半天,終於決定要挑戰一下雙麵三異繡,一麵繡鳳穿牡丹,一麵繡空穀幽蘭,一麵雍容華貴,喜慶吉祥,一麵素雅清淡,高潔脫俗;比起雙麵繡,這種刺繡難度更大,三異乃是:異稿、異針、異色,正反兩麵對應部位圖樣不同,針法不同,色彩也不同,另外還要融入林司衣今日教授的擻和針法。
吳玉琢沉吟起來,這種繡法難度高,也極費精力,明日就要交了,她既然想要一鳴驚人,那麽這刺繡就不能做得太大,小小一幅能顯露她的本領就行。
這邊吳玉琢定下方案,打算就繡在團扇上,呈上去給公主把玩,小小一把扇子不顯山不露水,又能秀出她的技藝。
當下,吳玉琢便開始動筆,等將雙麵的圖案大致勾勒出來後,她抬起頭,正欲伸個懶腰舒展一下筋骨,卻突然發現秦頌恩的針下,自己明明是給她畫了一對鴛鴦的地方,如今竟然出現了兩個黑團子,她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這是在繡煤球嗎?”
秦頌恩大囧,垂死掙紮:“或者可是是兩隻玄色鴛鴦?”
吳玉琢想過秦頌恩可能不善針線,但沒想到有人的水平能差到這樣,她屏住呼吸:“我不是幫你配好了顏色?”
秦頌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捂住的手打開,原本被吳玉琢理順的彩線已經團成了一個五顏六色的線球:“那個我也不曉得為什麽會這樣?我明明就按照你說的”秦頌恩的聲音越來越小
看到吳玉琢幾欲昏厥的表情,她決定還是不說下去了,這個表情之前秦頌恩也見過。
剛入宮不久,林司衣還曾叫她留下來,想給她開小灶補補課,後來見識到了秦頌恩如此“出神入化”的手藝後,臉上就露出了和吳玉琢相似的表情。
比起林司衣,吳玉琢估計還更堅強些,因此艱難地咽下口氣,鼓足勇氣對秦頌恩說:“別灰心,我看著你繡幾針。”
秦頌恩瞪大了眼睛:“你確定?”
吳玉琢咬了咬牙,想想自己大風大浪都經過了,連爹娘去世都挺住了,沒道理就能敗在秦頌恩的手裏,於是硬著頭皮點頭道:“快,別廢話了。”
見到吳玉琢如此堅定,秦頌恩也不含糊,拿去針線就往繃子上刺去,毫無意外地紮到了自己的手指上,頓時一串小血珠就冒了出來。
秦頌恩是見過血的人,小小傷口自然是沒有放在心上,不妨見了血的吳玉琢先慘叫了出來:“啊!”
秦頌恩抬起頭,睜著無辜的眼睛看看她,吳玉琢抿了抿唇,硬起心腸道:“小心些再來!”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提醒道,“你既然用右手持針,左手就略微再離圖案遠些對對,拿到繃子上來。”
見到秦頌恩的左手離著落針處遠遠的了,她咽下口水,方道:“行了,再試試吧。”
秦頌恩在吳玉琢的鼓勵下,再次一針落下,正好紮到黑鴛鴦的眼睛上,原本煤球中間至少還有個白點,如今白點中間戳了個窟窿,黑黝黝地好像瞳孔直視二人,吳玉琢被這個煤球盯得有些發毛,撇過頭去,昧著良心說:“你瞧,這不是比剛才好些了嗎?”
秦頌恩聽得吳玉琢褒獎,一時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也覺得自己比剛才進步了許多,於是便興致勃勃地想要挑戰一下高難度,按照今日課堂上林司衣所說的擻和針技法,從背麵穿出針來,然後就毫無意外地紮上了自己的另一隻手。
吳玉琢在一旁隻看得心驚肉跳,秦頌恩下手太快,她剛才就覺得秦頌恩手法不對,正要開口去攔,秦頌恩已經極準地將繡花針刺進了自己的手指中。
吳玉琢扶額,一時對秦頌恩之前所說她箭法百發百中,能百步穿楊起了點懷疑,但想想她能次次刺到自己的手指,這種準頭或許也是種天賦。
吳玉琢終於決定放棄了,如今還隻是個黑煤球,她怕秦頌恩這樣再紮下去就要紮出個血窟窿來,自己看著她刺繡也心驚肉跳,再這樣下去,她估計也得犯了和外祖母那樣的心悸病,為了個刺繡考試把命搭上,真是不值得。
吳玉琢輕輕咳嗽了下,一臉不忍地主動替秦頌恩劃去了那兩個要命的鴛鴦,對她勸慰道:“那個我想了想,鴛鴦戲水這個意頭,還是不太適合我們閨閣女子來繡。反正你也不想爭這個名次,不如就簡簡單單,繡點水波紋交差吧,還能早點休息。”
秦頌恩本來就是為了不傷吳玉琢的心才硬著頭皮往繃子上紮針,明明說好了刺繡,倒是被她紮出了容嬤嬤的氣勢來,因此見吳玉琢開口勸說,她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我也覺得這主意不錯。”
吳玉琢便替她撿了一枚月白色的絲綢手絹,隻用淡青色的繡線,也不怕她再將線頭打結了,反正水波紋本來就是彎彎曲曲的,吳玉琢心想,這回秦頌恩不管繡出什麽來自己隻管叫好就行了,可不敢再多管閑事。
不提吳玉琢低了頭,去忙自己的繡品,恐又受到秦頌恩刺繡手藝的驚嚇,這一次她連頭都不敢抬。於是,吳玉琢才勘勘繡好一朵蘭花,就聽見邊上秦頌恩高興地叫道:“吳姐姐,我繡好了!你瞧瞧,怎麽樣?”
吳玉琢聞言,抬頭先是看秦頌恩的手:還好還好,手還齊全著,手指也沒少再看那月色的帕子也沒染紅,吳玉琢便先放了一半的心,再看看那水波紋,原本該是波瀾起伏的形狀,到了秦頌恩手裏就變成三道高低錯落的直線,但還好至少沒有打結
吳玉琢也不曉得自己什麽時候底線放得如此之底,以前見到這種辣眼睛的繡品定叫人拿出去燒了,但見識過秦頌恩的手藝之後,她反而輕出了一口氣:“嗯,確實挺好的。”
真的,她一點都不違心。
這是秦頌恩第一次獨立繡出個帕子來,以前上手工課時她就是個作業黑洞,難得這還是一張完整的帕子,秦頌恩敝帚自珍也覺得挺好的,便開心地收了起來,嘴裏念念有詞:“真的嗎?我也覺得還不錯呢,明日都不舍得交上去了。”
吳玉琢有些心塞,本還想勸她,但仔細想了想秦頌恩這個刺繡作品確實交和不交都差不多,因此也放棄了,唯唯諾諾地應下,隻專注於自己手下的繡品。
就這樣,吳玉琢一時沉浸下去,不知不覺天都黑了下來。秦頌恩替她點了蠟燭,但到底屋裏頭還是有些昏暗,便開口勸道:“姐姐,當心熬壞了眼睛不值當。不如我們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起來你再繡。”
吳玉琢點點頭,她大體輪廓已經成形了,剩下都是些精細活兒,夜色漸暗確實有些不方便下針,於是收拾好針線,又拿白布蓋住繃子。
她正欲起身,卻不妨這時,屋外嗚嗚嚶嚶的哭泣聲又傳了進來
秦頌恩歎氣:“又來了,哪有那麽多眼淚啊!”
吳玉琢卻有些麵色凝重:“噓,這個聲音好像有點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