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孔雀變鵪鶉
靡星仍是細心替秦心心計劃著“明天一早,聽說那個吳府夫人就會把那個女婢發買,到時候我會命人看準時機攔下,你將她的身契要過來。等進了秦府,她除了你也沒有別人可以依靠,再加上你三番四次,不計前嫌地救她,她那時也隻能抱緊你的大腿,忠心你一人了。”
秦心心抿唇歎息,默默地點了點頭。
靡星難得見到秦心心還有這副垂首柔順模樣。從前見她都是身姿筆挺,即便是倒在魏人腳下,身體雖是軟的,可是心底卻比寒鐵還硬,不過是偽作示弱,等著觸底絕殺,但此時見她不經意間露出的無助哀愁,忍不住心底微微一顫,他一時也沒有控製住自己,手就輕輕攀上了她的肩膀,一直到觸及到那片柔軟,忙不迭地改成輕拍,低沉安慰道“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
秦心心卻突然拉住他欲待起身離去的衣襟,問了一個看似並不想幹的問題“那個傅瑾之聽名字並不像是大宛人?”
靡星忍不住黯然一笑,原來她的垂首並非是因為要分別的不舍無助,而是仍在算計籌劃,隻是不曉得突然想到傅瑾之上麵去,不過對待秦心心,她總是不同的,因此靡星仍是好脾氣地對她解釋道“傅瑾之確實不是大宛人。他應該和你算是老鄉,都是鄴人,不過聽說他小時候祖父卷入謀逆大案,因此全家被判滿門抄斬,當時傅瑾之還在繈褓,因此被忠仆偷偷救了出來,逃到魏國,四五歲時又輾轉入了大宛。”
“我們大宛沒有文字,傳令全憑記憶,傅瑾之從小就在大宛長大,因此精通大宛語,和我們大宛人相比也不差什麽的。後來他就在我父阿布手下一個將士營中做傳令官,因為記憶卓絕,不管多長多複雜的命令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來往傳令也從來沒有出過差錯,所以很快就引起我阿布的注意,就調到他的營中任職。”
“我和二哥的鄴國語也是傅瑾之教授的,這一次出使鄴國阿布命他一道來也未嚐沒有讓他折辱你們的皇帝,替他家報仇的意思。”
秦心心聞言暗暗將靡星之語盡數記下。傅瑾之出現雖然看似隻是靡星二哥派來的一個手下,可她總覺得這個人有些不簡單,絕非一個普通通譯那麽簡單,他既然背負著血汗深仇,也不曉得當年是被卷進了哪件謀逆大案,盡是全家都被抄家滅門。
可惜自己對鄴國的朝堂一點都不了解,毫無頭緒,因此在心中將此事記下。
隻聽靡星繼續說道“反正在大宛這些年,他絕口不提自己的過去,不過為人仗義,與我們兩兄弟半師半友,二哥也從來不拿一般的屬下看他。我去向二哥討要解藥時,傅瑾之也曾出言相勸“
秦心心見靡星口中對傅瑾之還有幾分維護之意,當即擺手道“沒有,我不是要怪罪他的意思,隻是好奇問問。不過“她頓了頓,雙目灼灼,“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了傅瑾之與你們亦師亦友,可是他卻隻能是一人的手下!”
靡星眸底有亮光閃爍,然而一明一滅很快就湮沒了,隻餘長長的一聲歎息,他拍了拍秦心心蓋在身上的毯子,道“這話以後莫在說了你安心睡吧,明日還是早早離去。”
秦心心斜倚著床欄,望著靡星離開的背影,亦是無言
第二日一早,她還在梳洗時就見到靡星命人送來的身契和那個婢女,不過出乎秦心心意料之外的,沒想到竟然還有買一送一的事在等著她。
送她來的是靡星的親兵。可除了那個挑釁過秦心心的丫鬟,還另一個稍年長些的丫鬟,仔細辨認,應是那時就試圖製止她多嘴的丫鬟。
經過昨天那一番風波,昨日還是驕傲地如同孔雀一般的姑娘今天終於是低下了脖頸,如同一隻焉了的鵪鶉哧哧唉唉地進門,低著頭不敢說話。
倒是那個老沉些的女婢不卑不亢,拉著她在秦心心腳邊跪下,恭恭敬敬地欲要磕頭。
秦心心忙攔住了,叫她們起來。
一道陪來的兵衛用大宛語向秦心心解釋道“靡星大人讓卑下轉告姑娘,另一個婢女也是吳家人送來的,說是送人沒有送單數的,一定要湊個雙才好,他們兩人的賣身契一並都交給姑娘。”說著雙手遞上,等秦心心接過後又後退了一步立正站直,方道“大人請姑娘收下,他已經打聽過了。另一個婢女原是吳府從外麵買來的,按照鄴國大戶不成文的規矩,進了府裏要再認個管事嬤嬤做幹娘,平時除了要伺候主子,還得伺候幹娘一家,主家發的月俸也都交給幹娘保管。平日在後院,就是她照看著幹娘的女兒。昨天出了這樣大的事,她幹娘的親生女兒差點被打死,回去這個丫鬟就狠狠挨了她幹娘的揍,大人知道姑娘心善,因此說此女也可以一並帶走一來她比那個驕縱的丫鬟更識眼色,做事也穩妥;二來她留在吳府恐再受那幹娘的報複搓磨,不死也得蛻層皮。正巧姑娘身邊還有空缺,那個吳知府也說的在理,大戶人家小姐身邊斷沒有就跟一個丫鬟的,姑娘不妨將二人都帶去,二人也可互為掣肘。”
秦心心歎了一口氣,靡星倒是一片好意,可是自己哪裏用得上那麽多人服侍?按她的原計劃,不過是獨身一個人,赤條條的進去,赤條條的出來,不帶拖累,沒有後顧之憂,如今倒好,身邊的人是越來越多
但人來都來了,又是那樣的說辭,都不好送回去,隻好溫言問她們“怎麽稱呼?”
昨日那跋扈丫鬟喏喏道“原先在家裏也沒有取大名,就是妞妞,妞妞的叫著。進了老太太屋裏,老太太才給取的名字叫石榴,希望能多子多福。”她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討好似的說道“如今到了小姐這裏自然是不用這個名兒了,還請小姐給奴婢重新賜個名字。”
秦心心又看向那個年長些的丫鬟“奴婢因生在八月,所以家裏給取了個名字就叫桂花。後來入了府,奶奶嫌名字粗俗,改成了木樨。”
秦心心眨了眨眼睛,心底不禁吐槽,木樨不就是桂花嗎,又哪裏誰比誰精貴些?
不過兩輩子下來,她都沒有用過奴仆,從來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如今要讓她給這兩個女婢取名,一時不妨有些頭疼。
“既然如此,還是用著原來的名字吧。”秦心心吩咐下去,那木樨果然極為有眼色,不用吩咐便淨了手就要過來伺候秦心心用早膳。她們二人到底是大戶人家出身的丫鬟,隻要用心規矩禮數一絲不錯,反倒是秦心心有些不太適應,稍稍用了幾口就停了筷子。
剛好老李派人來通傳,說是車馬已經齊備,可以上路了。
秦心心稍稍理了理衣冠便出門,一路過來也沒有什麽行李,身無長物一身輕,隻是等坐進馬車裏靡星還是沒有出現,秦心心便曉得靡星是不會再來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樣也好。
於是,她對著老李吩咐道“走吧。”
石榴提留著車簾子一下子不曉得該不該放下來,心中一萬個還想再等等,可是她吃了昨日的虧,知道做下人的不該自作主張,因此拉著簾子猶豫地看了看木樨。
木樨忙對她使了個眼色,秦心心就曉得這兩個人估計昨晚也被靡星敲打過,因此才那麽害怕他。
沒想到正在此時,傅瑾之卻從吳府內出來,朝著秦心心所在走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