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無香5

  可是起初,他並不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女人。


  因為她的父親範銘,甚至對她有一絲反感與抵觸。


  為此在不需要繼續調查範氏集團後,他隨便找了個借口便與她取消了婚約,那個借口,正是邵安喬。


  正是從那以後,範幽晨恨上了邵安喬,以為是她搶走了自己的未婚夫。


  畢業後,她離開慕尼黑坐上了飛往H市的飛機,見到邵安喬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她這個人向來性子剛烈,若被侵犯,定會加倍還擊絕不手軟。


  然而她沒有想到,那個叫做邵安喬的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她不僅不怕她,反而不假思索還手,也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


  為此她對她的恨意一發不可收拾,終於某一天,那個男人看不下去了,將真相告訴了她。


  那是盛夏的時候,別墅區附近的blue酒吧,吧台前兩人許久無言。


  “以後不許再找邵安喬的麻煩了。”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莫之棠開口打破了沉默,直接便是如此一句冰寒霸道的話,不容妥協一般。


  範幽晨當即攥緊了雙拳,淩厲地望了一眼男人的側臉。


  “我早說過,我不會放過她的。”


  說完,她將杯中的雞尾酒一飲而盡,心底旋即一陣鈍痛。


  她忽然想起來,她曾經在某本古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個詞匯:海棠無香。


  當時她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後來查閱過知道,海棠無香的基本釋義為:形容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而對方反而喜歡別人,他的情感隻對喜歡的那個人投入,從而忽略了那個喜歡他的人。


  看完這段話,她當即便濕了眼眶,好似被觸及了心底最敏感的角落。


  說的……不就是她與那個男人麽?


  “幽晨,你還不明白麽,即便沒有邵安喬,我們兩個人也是不會走到最後的。”眉心一蹙,莫之棠終於望向範幽晨,無奈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什麽意思?”


  一怔,範幽晨不再淩厲,而是錯愕起來,一抹不安漸漸浮上心頭。


  這男人,究竟是什麽意思?

  “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答應與你訂婚,完全是為了調查你那個居心叵測的父親。或許在你眼中,他是一個慈愛的好父親,可是在我眼中,他是一個陰險的敵人。”


  深呼吸一口,莫之棠終於毫無隱瞞地將這件事告訴了範幽晨。


  “……”


  範幽晨當即怔住,雙眸錯愕地睜大,滿是不敢置信。


  “而如今,我不需要再調查你的父親了,所以就與你取消了婚約,跟邵安喬沒有半點關係。所以,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煩了,沒有意義。”


  莫之棠不再望她,而是回過頭來,喝了一口酒繼續道。


  終於,範幽晨回過神來,恍惚地一笑。


  “所以,從最開始接近我,你就一直把我當成棋子?”


  緊緊凝視著那張神秘而陰沉的側臉,她恍惚地問道,眼角已然沁出淚光。


  “不要說這麽難聽,我並沒有刻意接近你,是你的父親一直希望我們在一起,他好通過我調查那小子,調查莫氏集團。是他將你送上門來。”


  眉心一蹙,莫之棠仍舊沒有望身旁的女人,神情罕見地正經。


  終於,範幽晨鼻子一酸,忍不住流出兩行熱淚。


  “你喜歡邵安喬麽?”


  然而她深呼吸一口,竭力沒有哭出聲響,一貫淡漠地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不喜歡。”目光一沉,莫之棠回答得不假思索,“我對她的感情更多的是傾慕,她是那小子的女人,就算是為了那小子,我也會保護好她。”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我?”


  片刻的沉默,範幽晨再度深呼吸一口,緊接著又問道。


  “哪怕隻有一點點?”


  攥緊了雙拳,又補充道。


  這次,莫之棠沒有回答,而是回過頭去望向她,這才發覺她已淚流滿麵。那一霎,他目光一緊,心底好似湧起一陣晦澀的疼痛,漸漸變得銳利。


  “我們已經結束了,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


  他沒有回答,而是竭力保持著淡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並不是他不想回答,實在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喜歡過她。


  哪怕隻有一點點。


  聽聞那樣一句冷漠的話,範幽晨終於死心,二話不說絕然起身朝門口走去,邁著大步頭也不回,背影孤獨得刺目。


  望著她孤獨的背影,莫之棠不自覺眯起了雙眸,心底的疼痛愈發尖銳。


  為什麽,看到她的悲傷後,他心痛了……


  ——


  那段時間,衛淩風的心腹湯齊布出現了,想要對邵安喬複仇。為了鏟除他,以莫塵軒為首的一群人在格林酒店辦了一場危機四伏的酒會。


  得知格林酒店將要舉辦一場商業酒會,範幽晨猜到他會參加,便跑去找他。


  誰知,卻遇上了假扮成他的湯齊布,被一句:“我不認識你。”徹底擊垮了防備,那一句絕情而冷漠的話語,令她徹底崩潰。


  直到真的他趕到現場,她才知道原來方才說那句話的並不是他本人。


  事後,他們留在格林酒店,她終於將內心的獨白傾訴了出來。


  ……


  “之棠……”


  她緩緩放下酒杯,望向窗邊那張漫不經心卻有些冰冷的背影,終於開口喚道。


  莫之棠卻並不回應,也不回頭,仍舊望著窗外。


  “你知道麽,剛剛那個假的莫之棠跟我說,他不認識我……”麵對他的無視,範幽晨好似已經習慣,並沒有因此傷心或者抓狂,而是就自道。


  “我當時好傷心……”


  說到這,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臉頰放聲痛哭。


  借著酒意,她的哭聲無比哀傷。


  “之棠,我求你了,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裝作不認識我,好麽?我、我求你了……”一邊哭,她一邊斷斷續續地道,嗓音已然沙啞至極。


  “你可以取消婚約,你、你也可以愛上別的女人……”


  “可是求你,千萬不要忘記我……”


  終於,窗邊那個男人緩緩閉上了雙眸。


  結實的胸膛難以察覺地起伏了下,他似是默歎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他望向痛哭不止的範幽晨,不知怎麽的,一貫無情的,神色竟有些不忍。


  “不會的。”


  驀地,他終於薄唇微啟,開口了。


  ……


  “之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跟邵安喬過不去了……”


  望著男人的側影,她深呼吸一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目光一沉,莫之棠望向她,愈發的深沉。


  “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下一次見到她,替我跟她說一聲對不起,好麽?”範幽晨的眼眶仍舊通紅著,眼淚卻已經止住,她無奈而苦澀地笑著。


  莫之棠望著她,忽而覺得喉嚨收緊,發不出一絲聲音。


  ……


  “幽晨,告訴你老爸,不許再打莫家的主要。”


  他一句話,令稍稍緩和的氣氛,頓時冰冷下來。


  “還有,如果他敢傷害那小子,我不會放過他。”


  望著怔神的範幽晨,他目光一沉,肅然而絕殺地補充道。


  範幽晨仍舊說不出話,目光愈發複雜。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她二話不說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莫之棠緩緩垂下了目光。


  幽晨,如果不是你的父親,或許我們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


  三個月後,那個落葉漫天的季節不期而至。


  範幽晨忽然接到了來自德國慕尼黑的父親秘書的電話,電話中說她的父親範銘生病住院了,叫她趕緊回德國。


  與此同時,莫之棠接到了秘書穆魯的電話,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那時他與她的關係已經稍稍緩和,她又已經融入了他們那個圈子中,與邵安喬甚至成為了好友,他雖然不喜歡她的父親,可還是陪她回到了德國,一起去探望她的父親。


  秋季的慕尼黑已經格外陰冷,灰蒙蒙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散的哀愁。


  他們回去時,範銘已經被確診為胃癌晚期,最多活不過三個月。


  下了飛機已經是深夜,二人直奔醫院。


  病房外,範銘的秘書一臉憂愁地等著二人,見二人來了,趕忙開門讓他們進去探視。病房內沒有開燈,一片昏暗中,範幽晨看到病床上那張死氣沉沉的身影,潸然淚下。


  她直奔過去,跪倒在病床邊,握起父親的手忍不住淚流滿麵。


  他向來胃不好,可誰知,會是胃癌晚期……


  “爸……”


  她心知自己的父親在沉睡不宜打擾,可是她忍不住抽泣著,滿是哀傷地呼喚道。靜謐的秋夜,沉寂的病房,此刻隻回蕩著她的哭聲,哀傷得令人心碎。


  不論他多麽陰險多麽卑鄙,在她心中,永遠都是她最愛的父親。


  沒有人比她更愛他。


  她身後,莫之棠怔怔地愣在原地,喉嚨愈發收緊,發不出一絲聲音。一片昏暗中,依稀可辨他的眼角閃爍著灼目的光芒。


  此時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真的是範銘麽?


  真的是那個叱吒商場居心叵測的男人麽?

  為什麽他望起來如此憔悴,如此沉寂?


  似是聽到了範幽晨的哭聲,睡夢中範銘轉了幾下眼珠,緩緩睜開了眸子。對準聚焦,他望向病床邊那張掛滿淚珠哀傷密布的麵孔,艱難地愛憐地笑了起來。


  “阿晨,爸對不起你……”


  “爸……不要說這些,你會沒事的……你、你會沒事的……”


  她拚命搖著頭,早已泣不成聲,沙啞的哀傷斷斷續續回蕩開來,令這個本該靜謐的深夜顯得格外蒼茫。


  “阿晨,別哭了,爸會心疼……”


  範銘繼續艱難地綻放著笑臉,憔悴而蒼白的麵上,望起來格外淒涼。


  一世的疼愛,一世的歉然,凍結在此刻,又倏然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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