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中午,是本市迄今為止最熱的一天,已經達到了四十多攝氏度,超高的溫度,讓市民們苦不堪言,承載著炙熱的高溫,悶悶的,讓人渾身上下愛仿佛置身在一個蒸籠的世界。
燥熱的氣溫下,季瑾之站在市中心的廣場噴泉池旁,隻感覺自己大腦一陣眩暈,好似做了一場夢。
倏然間,她像所有的感官全部失靈,聽不到音樂,也感覺不到包包裏的手機在嗡嗡作響,更看不到四周的人群,她好似大腦一片空白,隻在那噴湧的水霧之中,彌蒙的雙眸,像是被一切所籠罩,一瞬之間,仿佛看到了紀承淮的身影。
他穿著白色的T恤衫,淡色的休閑褲,微微的仰著頭,看著噴泉的水柱,周身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金色的光暈,嘴角帶著祥和的笑容,隔著噴灑的水柱,迷幻的像一片隨時都可消散的海市蜃樓。
仿佛周遭的一切,又瞬間恢複了色彩,她的感官也在這時恢複了功能,她在那水池中,呼喚著紀承淮的名字,不顧噴湧的水柱,穿梭而行。
有些許行人擋路了,她快速的扒開行人,大步的奔跑。
顧不上腹部的疼痛,也顧不上身上的疲憊,就那樣大步的奔跑著,呼喚著他的名字,一聲聲‘承淮’像符咒一樣,驚擾了四周的眾人,視線怪異的撇向她,即便如此,也沒有將她的錯覺,從亦真亦幻的虛境中掙出。
她想再見他一麵,哪怕就是最後一麵也好,就一麵,一麵就可以……
季瑾之不停的像上天祈禱,她後悔那天沒有挽留他,那天沒有抱一抱他,沒有對他說,她不想讓他走,也舍不得讓他走。
好像告訴他,五年了,她已經適應了他帶來的生活,適應了他在身邊,適應了他做自己的丈夫……
如果,那天她說了這些,是不是他就還能再堅持著撐幾天?
她跑了很遠很遠,跑的精疲力盡,卻不能停下來,她要追上去,追上去,汗水一顆顆的落下,砸在地上,碎裂好多半,人行橫道,好多車子因為她的突然闖入,而被迫停止,刹車聲此起彼伏,叫罵聲也接連而起。
季瑾之像個失魂落魄的孩子,站在那裏,局促的看著四周亂亂的人群,她能聽到自己砰砰紊亂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找不到他了,找不到了……
不能停下來,要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胡亂的追隨著一道身影繼續奔跑,不知道腳下被什麽絆了一下,噗通一聲,就摔倒了地上。
手臂上很疼,膝蓋也好疼。
但她顧不了那些,快速的爬起來,繼續跑。
要追上他,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氣溫太高,她隻覺得頭暈目眩,奔跑的雙腿開始不自覺的放慢,一步步,直到停歇下來,人群推搡,有人不慎碰了她一下,她開始重心不穩,一踉蹌,又摔倒了地上。
這次,她沒有急著站起來,隻是躺在那裏,眼前一片發黑,卻努力的將雙瞳睜大,眸光中沒有任何的焦距,但也不停的尋找,看著一雙雙鞋子,各式各樣,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不見了,不見了……
找不到他了!
再也找不到他了……
紀承淮,你到底在哪裏?
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裏開始蔓延,好似頃刻間,渾身的血肉在這一刻被人剖開,活生生的取出內髒,她捂著心髒的位置,任憑劇烈的疼痛在體內奔騰叫囂,嘴裏大喊著,“承淮,紀承淮!”
你答應過我的,此生不離不棄,你說過的,你不會像那個人一樣丟下我不管不顧……
如果你是真心的愛我,又為什麽還要這般狠心的將我遺棄?
既然明知結果如此,當初,又為何靠近我?
待我接受了你,融入了你的生活後,又殘忍的這般對我!
這天的市中心很熱鬧,天氣熱的嚇人,廣場附近,喧囂的氛圍也熱鬧的駭人。
圍觀的群眾,是一圈接著一圈,從而擋住了遠處一輛黑色轎車上人的視野。
有看熱鬧的人離開時,途徑黑色的轎車,嘴裏議論著,“年紀輕輕的一個姑娘,長得也挺好看的,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大白天的突然就昏倒了,還喊著一個男人的名字。”
“該不會是被人拋棄了吧?哎,這個感情啊!真是讓人頭疼的東西……”
有人感懷,有人感歎,有人猜想,也有人出麵。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撥開層層的人群,將昏倒在地的她小心翼翼的抱起,大步的走向了黑色轎車。
輕輕地的放在後車座上,男子從司機手裏拿過那個正在錄像中的手機,看著那段錄像,深吸口氣,猶豫了一會兒,在屏幕上按了幾下,才收起手機,對司機吩咐一聲,“回山水居,再叫林醫生過來一趟。”
段然點頭,“好的。”
車子發動了,靠在後車座上的男子,仍舊緊緊地抱著懷裏的她,緊張的樣子,像是擔心分分鍾,就會有人將她奪走一般。
片刻不到,車子都還沒有達到山水居,狹窄的車內,電話就響了起來。
後車座上的男人,麵容處變不驚,淡漠的伸出手,拿過了手機,接起來,“看到了吧,五年前,她的狀況比這還要糟,她現在隻是懷念紀承淮,一個死了的人,可是當初,她心心念念的,確實你這個活生生的混蛋!”
“她怎麽都忘不掉,你曾答應過她的,會回來救她,所以她那麽拚命的活了下來,就為了等你,但是結果呢?她最後又等來了什麽?”
不等對方有任何的回複,陌啟年快速的掛斷了電話,將手機仍去了一旁,又重複剛才的動作,繼續抱著懷裏的她。
城市的另一邊,陌氏集團的大廈,陌少川正在開會,所有通信設備,都轉交沈城代為管理。
那段視頻發送過來的時候,沈城不經意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下,繼而就播放出來,因為手機是振動模式,沈城聽不到裏麵在說什麽,但感覺肯定是有音量,就下意識的忙拿出耳機戴上了。
但聽到裏麵季瑾之在馬路上,失魂落魄的奔跑,嘴裏大喊出紀承淮的名字,那一刹那,沈城慌亂的身形一震,他猶豫著這段視頻要不要給陌少川看時,陌少川已經注意到了神色怪異的他。
沈城感覺瞞不住了,就走過去,將手機遞給了他。
陌少川隻掃了一眼,當注意到視頻中出現的女人是季瑾之的一刹那,瞬時怔住了,凝視良久,精致的薄唇不由自主的往下彎,下意識的對所有人吩咐一聲,“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說完,整個人便拿著手機,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走廊上,他撥通了陌啟年的電話,接通後,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舉著手機聽著對方講話,許久,似是對方掛斷了,他的手臂,像是失去了操控的木偶,順勢無力的垂落在身側。
手機也隨著手臂的垂落,而失控的掉在地上,摔出很遠。
一時間,像也偶千萬種感情,哽在他喉嚨裏,道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他感覺呼吸有些不暢,抬起手鬆了鬆脖子上的領帶,繼而,又解開了幾顆紐扣,視線就落到了不遠處摔掉的手機上,他停了一會兒,邁著步子走過去,彎腰下去,伸手撿起了地上的手機。
屏幕微微的出現了裂痕,指尖快速劃過,有輕微的刺痛感。
陌少川卻毫不在意,隻是快速的輸入指紋,解開屏幕鎖,重新回到微信頁麵,點開了陌啟年發過來的那段視頻。
看著視頻中,她失魂落魄的在人群中穿梭,不知道追著什麽在馬路上奔跑,跑啊跑,跑的跌倒了,膝蓋破了,有鮮紅的液體流出,卻絲毫沒有任何的痛感,仍舊繼續在人群中尋找,嘴裏還呢喃著喊著紀承淮的名字,後來的後來,她抬起頭捂著額頭,仰起頭看著高懸的烈日,直至跌倒了地上。
他拿著手機,看了一遍又一遍,整個偌大的辦公室裏,回檔的都是她呼喊出的那一句句‘承淮,承淮……’
到後來,他已經不去看屏幕了,隻是那畫麵,就像是刻在了她腦海裏,一遍遍的回蕩著,還有她呼喚的那句‘承淮啊,紀承淮……’
陌少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遍,直到看到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他的耳邊,像被種下了某種蠱咒,她的聲音,一直不停縈繞,久久不斷。
後來,他睜開了陰鷙的雙眸,腦海裏,又浮現了陌啟年說過的那些話——
“五年前,她的狀況比這還要糟,她現在隻是懷念紀承淮,一個死了的人,可是當初,她心心念念的,確實你這個活生生的混蛋!”
“她怎麽都忘不掉,你曾答應過她的,會回來救她,所以她那麽拚命的活了下來,就為了等你,但是結果呢?她最後又等來了什麽?”
陌少川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雙手狠狠地攥緊,能聽到骨節嘎嘎作響,對,他就是混蛋,一個禽獸不如的大混蛋!
殘忍拋棄她,照顧著別的女人離開的大混蛋!
所以時至今天,她才會選擇愛上別人,來用這種方式懲罰他,是嗎?
季瑾之,到最後,你還是愛上了別人。
而那個別人,竟然還是紀承淮!
他們兄弟一場,從小到大,三個人一起長大。
陌少川靠在那裏,忽然有種荒謬的想要仰頭大笑的衝動,自己最好的兄弟,一直喜歡自己最愛的女人,到最後,老天竟然還是幫著他的,就算是死了,他也是帶著季瑾之丈夫的身份離開的!
紀承淮,你該瞑目了,不是嗎?
但是他怎麽辦?有沒有人告訴他,到底該如何去選擇,才能在不傷害她的同時,還可以和她保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