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回 飲淚河
原來燕平府近些年來幾乎無有命案大案發生,故而些許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由常達去解決。當事人一見是常達來調解自然膽戰心驚,當場和解,四散逃去。而常達每次出任務之前都會受單徵再三警告,畢竟他還是明麵上的燕平府總捕頭。
但一旦有大案發生,單徵便絕不會讓蔡氏與常達插手,哪怕自己不親臨現場,也會派遣自己的得力心腹金鐸去調查。故而金鐸既是保護單徵安全的貼身護衛,又是燕平府實際上擔任職責的總捕頭。生巧常達還在家中養生,沒能回到職位上。所以單徵在接到百姓報案的第一時間就派出金鐸,自己則在府衙中稍做準備,隨後便到。
那金鐸身長八尺,容貌甚偉。身姿挺拔如送,行走步步帶風。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雖生的白淨,但絕不似甚麽秀才書生,反倒棱角分明,雙眸之中透出無盡的冷峻與肅殺。因他並無功名公職在身,隻是單徵收在身邊的侍衛,且不在公堂之上,故而未著官服。單徵曾欲替他上表朝廷,求得一官半職,但卻被金鐸拒絕。他無心入仕途,隻是為報單徵恩情,才舍身於官府。
看他頭戴白玉冠,冠過翡翠簪,身著青鱗袍,內襯鎖子鎧甲,外衣邊繡著銀白的雲錦紋,腰係一根獬豸吞獸蠻帶。這一身著裝既保證了金鐸自己的安全,也不會影響他矯健的身手。左手按在腰間寶劍上,目光過處,威嚴無比,百姓噤聲。
金鐸不愧是辦案老手,深知保護現場的重要性。他一到東城案發現場,王吉肉鋪之前,便下令手下衙役將圍觀的百姓隔開,或是驅散。但同時,他也將與本案相關的嫌疑人與目擊者具都留下,一一盤問。
“保護現場!在大人來此之前,誰都不準進入!”金鐸一聲令下,隻一抬手,十數名衙役便呈半弧形站開,右手皆按在腰刀刀柄之上,將圍觀的百姓擋在外圍。金鐸素來沉默寡言,一出口多半言簡意賅,從不說廢話。他還扣下了既是嫌疑人又是第一個發現現場的李二,以及周圍的幾戶鄰裏街坊,作為“目擊者”。
“官爺,我是冤枉的呀,這不是我做的,我隻是第一個發現這屍首.……這,我這是造了甚麽孽啊!哎……”李二不停的對金鐸解釋,可金鐸卻對他冷眼相待,對他的解釋更是充耳不聞,全然不顧他的牢騷。李二無可奈的,隻得垂頭喪氣的蹲下身來唉聲歎氣,他本如平常般挑著一擔子菜去東市口販賣,誰知偏偏今日撞了黴運,不僅這一挑子新鮮蔬菜要爛在這筐裏,還牽扯上了人命官司。
雖說有一二人認為此事乃是李二所為,但大多數熟識他的鄰裏街坊都堅信李二與此事無幹,紛紛上前來替李二求情。周圍嘈雜的解釋聲愈來愈多,擁擠的人群幾乎將高大的金鐸擠在當中動彈不得。金鐸隻得朗聲喊道:“我做不得主!隻等大人前來,一切自有分曉!”百姓們聞聽此言,也隻得作罷。都用可憐的眼神望著那幾乎跪坐在地的李二,唉聲歎氣,惋惜不已。
誰知那李二因知曉自己的確與此事無關,一身清白,待單徵前來查明真相後定會還他自由,故而並不擔心此事。但如此一來便耽誤了早上開市的最佳時機,錯過了早市,再想賣掉這一挑菜便是難上加難,新鮮的蔬菜爛在筐裏,而家裏還有上了年歲的老母,還在坐月子的虛弱的妻子與嗷嗷待哺的孩子,這一家都靠著他這個不會其他隻會賣菜的莽漢子,每天早上的這一筐菜錢度日。
想到這,李二這粗壯漢子竟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談,隻是未到傷心處。周圍百姓知道他家境的,也紛紛為之歎息,不知道的人則是滿頭霧水,不知他為何而哭。李二一邊抹淚一邊又錘著胸口,跪坐在地高聲喊道:“娘啊——孩兒不孝,叫你吃苦了!我無能啊——”
金鐸甚異之,適逢一旁有知情的百姓將李二的家境告知金鐸,金鐸又聞聽那李二哭聲哀慟真誠,全然不似虛情假意,實是個重情重義重孝的漢子,金鐸也頗有感觸,為之感動。他雖冷峻沉默,不苟言笑,但並非鐵石心腸,相反,金鐸亦是個重情重孝之人,見狀便走到李二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從懷中取出一吊錢,遞與李二。
那錢乃是他自己的俸祿。
李二大驚,急忙問道:“官爺此為何意?”金鐸遂說道:“吾觀你重情重義,且有孝心,蓋不為此禽獸之事。但吾無權放你,且等大人到來,自會真相大白。至於這你這一挑菜,我來買。”李二聞言又驚又喜,卻還推辭道:“官爺,這錢太多了.……”金鐸卻硬將錢塞與他手中,道:“你若看得起我,就當交個朋友。”李二這才拜而謝恩。
周圍百姓無不稱讚不已,但金鐸卻視而不見。對他而言,這再正常不過。他素來敬君子而遜小人。君子其人,無關乎身份貴賤,年紀長幼,男女如何,而在乎行為品德,道德心地,表裏如一。小人反之。而君子亦不是一根筋的無畏莽夫,知進退,守謙遜,秉忠貞,存氣節。
金鐸並沒有閑著,而是在單徵到來之前,向周圍的百姓打聽相關的信息,包括死者的身份,死者的生平,以及周邊的環境,等等。
正當此時,且挺不遠處鑼鼓聲響,衙役開路,回避肅靜。一駕儉樸破舊的馬車出現在百姓的視野之中。百姓們無不歡騰鼓掌,夾道相迎,足見單徵之深得民心。百姓做潮水散開,為單徵的車架讓道。待單徵下了車,還未及問清案情,周圍百姓便一齊下跪拜道:“拜見府尹大人!”
“諸位請起!各位鄉親父老,單徵為人,諸君皆知。倘若諸位放心,請離開案發地,各回各家,各司其職,切莫擾亂了城中秩序,以免橫生枝節。單徵自會還死者公平,還無辜者清白,叫凶手伏法!”單徵一臉嚴肅,拱手對百姓們說道。百姓自然信任單徵,又是一陣歡騰後,便陸續離開此地。單徵這才騰出空子向金鐸詢問案情。
而那李二則靜靜的候在一旁。他的心事已然解決,又相信單徵會還他清白,故而並不著急為自己辯解。單徵與金鐸並肩而立,問道:“案發現場保護的如何?”金鐸點頭道:“未遭破壞。”單徵又側耳傾聽金鐸稟報方才發生的一切,聽罷,單徵撫須大笑,對金鐸點頭肯定道:“做的不錯。”
隨後單徵又領著金鐸,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又衙役隔開現場與外界的屏障,來到案發現場實地查看案情。金鐸一邊檢查一邊匯報道:“死者僅一人,名曰魯氏,本家姓黃,今年已五十有二,並非燕平府人士。早年嫁到燕平府魯家為妻,但膝下無子。五年前,其丈夫去世,留下她獨守魯家。如今她一人居於此地,以縫補織布為生。平時為人和善熱情,是東城出名的熱心腸,口碑不錯,從未與人結有怨仇,應該,不是仇殺。”
金鐸小心翼翼的順勢表達了自己的推測。單徵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對金鐸微微一笑道:“那可未必。你先檢查一下她的死因,她既沒有家屬,就稍後帶回府衙,交予仵作驗屍。”金鐸點頭遵命,俯下身來粗略的查看一番魯氏的屍首。而單徵則是獨自進入了魯氏的家中查看。
魯氏的屋子收拾的極為整潔,東西雖多,但卻有條不紊。值錢的物件都沒有丟失,窗戶房門也都沒有撬開的痕跡,家中隻有魯氏一人的腳印,既沒有打鬥掙紮撕扯的痕跡,也沒有拖拽的痕跡,各處都一如往常般正常,沒有半點奇怪之處。單徵撫須思索,查看一番,並無結果。但至少可以證明,魯氏該是自己走到屋外才被人殺害,而非在屋中遭人殺害後拖出屋子。既然如此,那這屋子就不算是案發現場的一部分。
而此時金鐸快步走入屋中,伏在單徵耳畔稟報道:“大人,已然知曉。死者魯氏乃是身中二十二把飛刀,即刻斃命。時辰大概是亥時左右。”“飛刀?莫不是江湖人所為?既然是一個本本分分的老實百姓,怎麽會和江湖人有交集?金鐸,你亦曾在江湖中闖蕩,是否能看出,這發射飛刀的手法,出自何人?”單徵問道。
金鐸後撤半步,躬身拜道:“不瞞大人,金鐸慚愧,認不出這是何門何派的手法。但是.……”單徵聞言笑道:“你這直性子怎地也猶豫起來,但說無妨。”金鐸遂如實說道:“是。大人,金鐸雖認不出這是甚麽手法,卻有自己的一點分析。”說罷,便舉起一片沾血的飛刀,遞到單徵身前道:“大人,請看這飛刀。”
“這飛刀有何奇異之處?”單徵並不懂兵器,故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