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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回 海棠散盡留木劍

  眾弟子長跪不起,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表露心聲。有人道:“我等半生皆在氤氳山莊中度過,視之為家,大莊主更是厚待我等,恩惠難還,如今雖遭逢大難,但豈能做鳥獸散?”


  亦有人道:“氤氳山莊便是我家,我已無家人,無處可去,自當為氤氳山莊出生入死,以報大莊主收留之恩!”


  還有弟子言道:“師父傳道授業,恩重如山,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等豈能因一時懼怕而背信棄義,豈非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乎?”


  眾人雖各有理由,但卻是真心實意不肯離去,正所謂患難見真情,眾弟子跪地拜服,泣涕連連,好不令人動人。卓一平於高台之上俯視眾人,早已老淚縱橫,淚流滿麵,皺紋之中卻藏不住那欣慰的笑容,先前氤氳山莊雖弟子眾多,但卻良莠不齊,如今雖逃跑諸多,但留下者即便非實力出眾之人,卻是忠心耿耿之輩。


  更令卓一平欣喜的事,氤氳山莊雖實力大減,不比先前,但卻並未斷根,而是依舊留下了一部分力量,氤氳山莊本是後起之秀,如今更該厚積薄發,韜光養晦,以謀長遠,故而卓一平長歎一聲道:“老夫深知爾等真心,但如今老夫武功盡廢,幾為廢人,再難從祖宗命,將氤氳山莊發揚光大……”


  可眾弟子卻不願從命,似乎聽出其話語中飽含心灰意冷之意,故而方才起身,又齊刷刷下跪叩拜道:“吾等願隨大莊主牽馬墜鐙,為氤氳山莊出生入死,大莊主萬萬不可棄我等離去。”


  且說那卓一平已是萬念俱灰,再無其他心思,隻想著靜心修行,了卻殘生,但眼前諸弟子之言實難推脫,倘若將眾人遣散,一來恐冷了眾人之心,而來氤氳山莊難以延續,自是對祖宗不敬不孝。可卓一平身心俱疲,更無武功,再沒能力統領氤氳山莊重振門楣,故而有心選出一位後繼者,接任大莊主一位。


  可目光所及之處,眼前這五十多名弟子竟無一人稱心如意,能夠擔當如此大任,論資曆論武功論品行,皆無中庸者,故而為難起來,一時難以決斷。不經意間瞥見身旁沈墨魚,見其相貌堂堂,眉宇間難藏一股飄渺俠氣,細思其在氤氳山莊之時的諸多表現,心中思忖道:“此子雖表麵上遊手好閑,是個浪蕩子弟模樣,可卻是大戶人家出身,禮數周全,品行倒也端正。於大事前,能不為他人左右,且分得清正邪善惡,不改原則,是個可造之才。又身兼《雪中遺卷》武功,刀雪客更是親傳其內力,想必亦覺此子非尋常人也。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若日後加以錘煉,定能為一方豪俠。”


  反複斟酌,越看越中意,越想越歡喜,遂有心打破常規,將氤氳山莊大莊主之位傳於沈墨魚。他亦考慮過其餘三位少俠,但明覺乃是佛門中人,不理塵俗中事,自不能傳位於他。裴鏡年出身官府,深明大義,但總覺此女沉穩內斂,城府極深,難以捉摸,故而亦不可托以大事。而白星淚出身世家,雖武功品行皆良,且機敏聰慧,天資極高,但容易感情用事,衝動魯莽,且氤氳山莊大莊主一位從未有女子當之,卓一平又與其父白羽生有舊,恐惹人閑話,更為不妥。


  思來想去,再三對比,最適合恰當的人選還是沈墨魚。卓一平心事已定,望著沈墨魚點了點頭,看得沈墨魚滿頭霧水,不解其意。而卓一平卻在眾人的注視下,佝僂著那不在挺拔的身子緩步回道俠隱殿中,將那鬆止劍捧出,擦盡血跡,立於眾弟子身前,說道:“此劍乃是氤氳山莊曆代大莊主所用之佩劍,見此劍如見莊主!”


  此令一出,眾弟子盡皆拜服。雖不知卓一平所為何事,但仍是靜心傾聽。卻聞卓一平朗聲說道:“但老夫實在無力承擔氤氳山莊大莊主如此重任,隻願常伴青燈古佛,為氤氳山莊祈福長佑。但氤氳山莊不可一日無主,故而今日老夫已然決定,將大莊主之位,傳與沈墨魚!”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不僅眾弟子錯愕非常,就連沈墨魚自己,及白星淚三人都驚詫不已。但白星淚很快便回過神來,用腳尖輕輕一踢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沈墨魚,輕聲笑道:“夯貨,卓伯伯交予你如此重任,為何不應?或接任,或拒絕,你要總給個答複呀。”如此看來,白星淚倒是頗為希望沈墨魚能接過此重擔,一來她深知卓伯伯已然力不從心,急需後繼之人。而來她也希望沈墨魚能建功立業,闖出一番名聲。


  明覺雖未發表意見,卻與裴鏡年一齊點頭微笑,看來也十分支持。隻有沈墨魚與一眾弟子尚在疑惑之中,弟子中更是有人質疑道:“氤氳山莊大莊主之位何等重要,豈能交給個毛頭小子?”此言一出,質疑聲愈來愈多,就連沈墨魚自己都沒有半點自信,反來推脫道:“晚輩才疏學淺,無才無德,武功平平,雖說這相貌端正了些,品行更是無話可說……”


  此言一出,冷不防屁股上又挨了白星淚一腳,原來是見他又油嘴滑舌起來,故而以此來提醒他。沈墨魚攤開雙掌,苦笑著對卓一平說道:“卓莊主你且看看,但凡武功高強者皆能製服於我,憑我這般晚輩,焉能擔當如此重任?”


  卓一平雙目含淚,於沈墨魚對視片刻,長歎一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孩子,你且隨我來。”說罷,便背負雙手,轉身向俠隱殿中走去,沈墨魚微微一愣,便緊隨其後,在眾人目送之下,與卓一平一同進入俠隱殿,但聞一聲:“關閉殿門,他人不可窺聽。”遂將大門緊閉,眾皆在外,仍是議論不已。


  而明覺,裴鏡年與白星淚三人則是立於殿門前,亦小聲交談。白星淚不禁麵帶微笑,環抱雙臂,問道:“你們說,這小子會不會答應如此大事?”明覺笑而不語,裴鏡年搖頭微笑,道一聲:“不知也。”白星淚琢磨一陣,又笑著問道:“氤氳山莊,人傑地靈,為何要將大莊主如此重位讓與小沈子?”


  裴鏡年與明覺相視一眼,徐徐說道:“卓莊主有此決定,想必已是早有決策。加之沈公子雖有些小毛病,但卻是瑕不掩瑜,能堪大任也。”三人相視一笑,皆沉默不語。


  且說那俠隱殿中,卓一平端坐殿上,沈墨魚照常行禮正欲入座之時,卻被卓一平喊住:“你且下站!”沈墨魚尷尬的停在原地,隻得回轉殿中,木訥的站在卓一平眼前,一動也不動,甚至不敢抬頭,有些後怕,無意間瞥見那卓一平一改往日慈祥模樣,反倒異常嚴肅,不苟言笑。


  見沈墨魚滿臉驚恐,卓一平才長出一口氣,徐徐起身道:“今日你我交談之言,出了此門,再不可對他人談起。你可明白?”沈墨魚拱手應道:“晚輩知曉。”“好!”卓一平快步走下台階,來到沈墨魚身前,凝視著他的雙眼,微微一笑,又轉身撫須,走了兩步,低聲問道:“孩子,你可知我為何傳位於你?”


  “晚輩實在不知。氤氳山莊人傑地靈,縱然卓莊主已然無心統領,想必亦能從那五十多名忠烈弟子中尋得一位合適的繼任者,為何要交予晚輩一個外人?”沈墨魚實話實說道,“晚輩論資排輩,年紀尚輕,見識短淺,遠不足擔此重任。論武功更是不值一哂,比不過您任何一個弟子。實在是難當大任。”


  並非沈墨魚有意推脫,隻是他深知自己幾斤幾兩,不敢妄自托大。他雖有時不甚著調,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出身,且從很小便受管束,非尋常紈絝子弟,故而他雖有時言辭上誇耀自己,卻對自身情況十分清楚。再者,他一心想為沈家七十三條性命報仇,怎能分心統領氤氳山莊?


  他不願耽誤自己,也不願耽誤他人。


  可卓一平卻撫須說道:“不,在老夫看來,休說是眼前這五十多名弟子,就連氤氳山莊曾經那上千弟子中,皆無一人,能與你相提並論!”此言一出,沈墨魚受寵若驚,急忙躬身拜道:“莊主言重了!”可卓一平卻十分果決的回身說道:“不!孩子,休要妄自菲薄!”


  說罷,又湊上身前,一麵宛若慈父般為沈墨魚整理衣衫,一麵雙眸含淚,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不瞞你說,氤氳山莊大莊主一直本是一脈單傳,皆由我卓家後人繼任。可我不肖,年老體衰,仍未能有子嗣以繼後任,托以大事。故而後繼之人,十分重要。多年來,老夫遍尋年輕賢才,卻無一人能稱心如意。直到你的出現。”


  “這.……”沈墨魚不知所言,手足無措,可卓一平卻說道:“老夫一生循規蹈矩,隻有兩件事,打破常規,劍走偏鋒。一件便是招外人上山,同做莊主,卻險些使氤氳山莊墜入萬劫不複之地。”說罷,還伸手指了指那不遠處的公孫無求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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