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會心疼的
年紀不小的焚寂老眼淚朦朦地看著這兩個之前自己還欲除之而後快的對手，尤其看著顧輕舞毫不嫌棄、細心地替他擦著亂七八糟的麵孔，猛地一下，老淚縱橫。
在顧輕舞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焚寂忽地傾身，不顧自己的身體，在他們麵前連連叩首，怎麽也不願意停下，“我罪該萬死，我對不起你們，是我野心勃勃，是我貪得無厭！我罪該萬死，你們想要怎麽對我我都毫無怨言！”
墨北辰看著這個老頭滿身淒涼，孑然一身竟然沒個家人會在意他，心下惻然，不禁放下之前所有的恩恩怨怨。
樹倒獼猴散，焚寂的家人在他落魄下位之時全都一湧而散，沒人會同情他，甚至他之前最在意關心的子孫們也隻是嫌棄憎恨他的無用而沒有來看看他。
說起來焚寂能坐到這般高位，頂著家族壓力，麵對著眼裏隻有利益和權勢地位的家人，好像他不追名逐利也沒其他意思。
當然，理解不代表原諒，誰人不向往權勢滔天？敢向他這麽做的沒有幾個，惹了墨北辰的人都不得好死，但是一碰到顧輕舞就不一樣了。輕舞容易心軟，雖然殺伐果斷恩怨分明，但總是對弱者抱以無盡的耐心和寬容。
墨北辰都忍不住嫉妒了，她要是對自己有那麽好的耐心就好了。
不過一個老頭也沒什麽好嫉妒的，看著輕舞頗為艱難地想要把這個倔性子的老頑童拉起來，墨北辰二話沒說，上前一個手刀站在焚寂的脖頸處，將他打暈過去。
“墨一，扛起他，我們走吧！”墨北辰掏出隨身攜帶、象征皇族身份的金色繡龍絲帕，輕輕地替顧輕舞擦著手上的灰塵，“輕舞下次不要再亂碰東西了，弄髒了小手我會心疼的！”一邊說，一邊連指縫也不錯過，一一擦個幹淨。
顧輕舞一時有些愣怔，隨即後背一麻受不了他的矯情，果然還是安守本分、不敢輕易碰她的墨北辰更讓她自在一些。
這猛地跟她那麽親近，害得她還以為他在打什麽主意，顧輕舞轉了轉眼睛，仔細想想自己好像的確沒什麽著她惦記的才放下心來。
如果墨北辰知道她的想法，指不定會笑得多開心，傻丫頭，他惦記的還有什麽，除了她這個人好像也沒別的可惦記的了。因為她有的，自己都有，而她沒有的，自己也有，著實沒有可惦記的地方。
是夜，焚寂在幹淨的大床上醒來後就聞到一陣飯香。這時房內燈火通明，房內魚貫而入數名漂亮的小丫鬟，巧笑令兮，她們手裏都端著冒著誘人涎水欲滴的菜肴，各種各樣，看花了焚寂的眼。
老頭子全身一震，就算少了隻胳膊也不妨礙他大吃大喝，連忙下了床來，坐在桌前，身子筆直滿是威嚴。
這些個丫鬟都沒在意，郡主說了盡管拿他當自己家人看，不用拘束介意，所以看到他有模有樣板著張丞相臉的她們都沒害怕，將菜肴碗筷擺好之後，侍立兩旁，供他隨意差遣。
焚寂猛地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先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高權重的丞相了。老頭子眸光有些灰暗，並不是他還眷戀著他的權勢，自從被顧輕舞和墨北辰他們打倒又經曆了這些事後，焚寂已然看開，世間繁華不過一念之間。
真正有意義的還是回歸本心之後的寧靜與安然，詩棋書畫琴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其實讓焚寂向往的不是權勢地位，而是辭官之後的隱居山水田園生活。
被打入天牢時，他以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沒想到卻是自己的敵人留下了他，救了他，然後給了他一個安身之所。
老頭子啥也不會，哽咽著吃著飯菜的時候想，但凡他會的，都願為他們效勞，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大恩無以為報！
默默地吃完晚飯，和一群丫鬟們逗起趣來，焚寂就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出去，揮舞著一隻手臂，“你們下去吧，我出去走走！”
“夜深了，焚大人不用早些歇息嗎？”
“不用不用，我休息夠了，得出去遛遛！”焚寂揮了揮手就跨出了門，原本想要一個人賞賞月亮對對詩，結果看到前院裏的墨北辰和顧輕舞時，瞬間激動了，“欸，年輕人，你們大晚上的也不睡覺啊？”
墨北辰原本還醞釀了一肚子的詩情畫意，準備和顧輕舞浪漫個通宵，誰曾想這老頭子竟然躥了出來，激動成這樣。墨北辰銳利的眸光冷沉，怎麽著，看這意思是不準備走了？
豈止是不準備走了，焚寂幹脆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拿起他們之前準備好的點心一把塞進嘴裏，“啊哈哈，好吃！”說著又塞了一把。
墨北辰臉都綠了，這是自己給輕舞做的，結果輕舞還沒嚐嚐，眨眼之間就落到了他的肚子裏，不過對此他卻隱忍不發，否則引得輕舞不痛快就得不償失了。
如果記得沒錯，輕舞曾經說過，她就喜歡焚寂身上這般不受拘束隨性的頑童模樣，看起來是個耿直的人，沒想到卻是個奸相，這其中肯定有什麽緣由。
所以不能就這麽斬了，更不能虐待他，帶回家中好生養著吧，隨性而已。
墨北辰這個時候才明白輕舞口中“老頑童”的具體意思，具體情況完全可參照焚寂的一言一行。
這老家夥難道沒點眼色嗎？
拿著長笛準備和顧輕舞合奏的墨北辰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將一道銀色的刀光折射到這老家臉上。
焚寂一驚，“好刺眼！”用手擋了擋，再沒下文，墨北辰咬牙，暗罵一聲。
坐在瑤琴前麵的顧輕舞難得安靜，纖細素白的玉指在珍貴難得的琴上輕輕一撥，像是潺潺流水自山崖間流下，涓涓然沁人心脾，在這個美好的夜晚，歡樂地流淌就耳朵裏，再入了心間。
兩個男人原本還各做各事，此時聽到這般美妙的樂曲皆都陷入了一片癡迷，全身像是浸潤在一片溫水之中，愜意悠然。然而隨著節奏漸起，心中慢慢升騰起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