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贖身

  顧沉舟用完早飯就出了門,他沒有限製我的自由,我在這個家裏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但是我知道,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我穿上了來時穿的連衣裙,精心弄好了頭發,正準備出門的時候,管家劉叔攔住了我。


  他伸手遞給我一個袋子,我打開來一看,是滿滿的一袋子的人民幣,我整個人如遭電擊,我不是沒見過這麽多錢,但是這麽多錢屬於我,我還是第一次。


  “三爺說你先用著,不夠的再跟他說。”


  我默默的接了過來,這種事情已經不需要客套的去推辭,從我踏進這個宅子的那一刻,我就把自己賣了,我賣了自己,拿錢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當我拿著錢走出顧宅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何會眼眶發紅,羞恥感蒙上了我的心髒,我的眼前被淚水糊花了。


  我坐上了公交車,目的是夜總會。


  白天的海天笙宴裏很清靜,也沒什麽人,隻有晚上才是真正的熱鬧天堂。


  我找到了李老板,掏出了一大把鈔票,告訴他我要贖身,毀掉那張賣身契。


  李老板的神色從詫異到接受隻用了短短一瞬間,他高高興興的接過了我遞過去的錢,笑著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幼儀啊,我萬萬沒想到,這海天笙宴裏,第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會是你。”


  他的眼神猥瑣的在我身上掃視,我難掩內心的厭惡,往後退了一步:“李老板,這張合同撕毀了,以後我就不是這海天笙宴的人了,多謝你以前的照顧。”


  李老板又想來摸我,被我飛快的閃開了。


  他尷尬的搓了一下手,笑道:“哪裏的話,幼儀你這麽漂亮又有本事,以後可別忘了我這老東西,該幫忙的時候千萬要幫襯著我點啊。”


  我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也許男人們眼裏,這海天笙宴裏的味道就是讓人心醉的女人香,溫柔鄉,但是我在看來,這裏四處散發著腐敗的氣息,每個人臉上都已經快要腐爛了。


  我走出海天笙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那一刻,我感覺到我自己徹底活過來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心裏有些輕鬆起來,正欲離開,一轉身,卻看到了一個此刻我最不想看見的人。


  邵澤年,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小時候我們住在一個胡同裏,長大後我們一起窮困潦倒,但是他比我能幹,又聰明,很快的找到了一家珠寶社工作,又得到老板賞識,現在已經被提為店長了。


  邵澤年也不是沒有提過想幫我贖身,相反,他說過很多次,但是我不敢接受他的好意,我這個人,真的很害怕欠了別人,因為我知道,無論現在欠多少,到最後肯定是要連本帶息一起還的。


  我怕我還不起。


  我呆呆的站著,直到邵澤年走到了我的麵前,他帶著金絲邊的眼鏡,穿著三件套的西裝,頭發梳的很整齊,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也很俊俏,是女人們喜歡的類型。


  “幼儀,我聽說你爸爸被人打傷住院了,為什麽不來找我?”他的眼神裏帶著責備,也有傷心。


  我垂著眼瞼,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哪裏還敢去找他,我欠他太多了,父親在外麵欠下許多債務,都是邵澤年幫我還的,多到我已經數不清了。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不想再麻煩你了,再說了,爸爸那邊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你不用擔心。”


  我的手指緊緊的捏著手上的小包,很想要逃離這裏。


  邵澤年不僅是我童年的玩伴,他也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人。


  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這樣一個男人,溫柔謙遜對你無微不至,但是,從前我配不上他,現在,我更加配不上他。


  “你怎麽解決的?我聽說……你昨天去了顧三爺家裏?”他當然知道威名遠播的顧三爺。


  我渾身一震,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一切,恐怕他現在來問我,也隻是想從我口裏驗證這件事。


  我退開了一步,抬起了眼睛直視著他清澈的眼眸,淡然的說道:“你說的沒錯,我昨晚去了顧三爺家裏,以後,我也會一直在顧三爺家裏。”


  邵澤年的眼眶微微發紅,他看著我,眼神很脆弱:“幼儀,你在說什麽啊?你有什麽困難我可以幫你,你不用……”


  他沒有說下去,大概是怕傷害到了我。


  但是此刻,卻是我在傷害他,我看著他悲傷地神情,很想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我還是那個沈幼儀,即使做個卑微的小舞女也可以很自在的沈幼儀,但是我做不到了。


  “澤年,你回去吧,要下雨了。”我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壓抑的好像一塊大石頭壓在頭頂。


  邵澤年伸手想來抱我,被我輕輕地躲開了,我的鼻子發酸,眼眶發燙,但是我不想在他麵前哭,所以我飛快的轉身上了一邊的黃包車。


  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他的身影,害怕自己崩潰的哭出來。


  我記得小時候,我和邵澤年最喜歡在胡同裏跑來跑去,我們兩個喜歡玩一個遊戲,他扮演爸爸,我扮演媽媽,他總是說,長大後我一定要你嫁給我,我一直把這句話記在心底。


  我沒有回顧宅,而是去了醫院看望父親。


  醫藥費已經被顧沉舟全部交清,他隻需要躺在床上好好的休養生息就可以。


  但是很明顯,他不是這麽安分的人。


  我去到醫院的時候,病房裏已經人去樓空,護士走進來告訴我,一大早病人就走了,還要走了大部分顧沉舟提前支付的醫藥費。


  我坐在病床上,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我不是個愛哭的人,但是最近眼眶總是很潮濕。


  我大概知道父親去了哪裏,所以我哭了一會兒,還是去找他了。


  在一個烏煙瘴氣的小房子裏,我找到了正在抽煙的父親。


  他像個清朝的僵屍一樣躺在床上,麵前放著煙灰缸,不時的吐出一陣濃煙。


  “爸爸。”我叫他,他沒有回應,我走近了幾步,徹底看清了他的模樣。


  真是叫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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