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陽光男孩終定詭名
東方泛白,晨曦初露,一個個流着血淚的村民起床。
他們疊好被子,打掃房屋院外,貼上福字,關好門窗,拖家帶口走到五娘娘廟外,跪下。
晨光照不到他們身上。
方圓村靜悄悄的。
王老實敲開公房大門,夜衛魚貫而出。
七個夜衛望着五娘娘廟門前跪着的村民,越走越心驚。
這些人的血淚流在地上,交織在一起。
五娘娘廟門前的大地,一片血色。
王老實一邊走一邊道:「今天早晨,先帶着小主人種樹。這是村裏的老規矩,種大樹,定名姓,最後是抓周。這樹啊,就像是每個人的根,種下了,根就有了,人就立住了。這名啊,就像樹的影,沒有樹,哪兒來的影子?你們說對吧。」
王老實和往常一樣笑眯眯的,好像覺察不到自己的雙眼緩緩流着暗紅血淚。
夜衛們相互看了看,一言不發。
好運生心虛地摸了摸懷裏的替命木童,老老實實跟在校尉身邊,腰背比平時矮了許多。
一行人走到西院黑屋門外,一眼便看到滿面無奈的陽光男孩。
他此刻約十一二歲大小,卻依舊被兩隻大白手抱在半空,輕輕搖晃。
親昵溫柔的哼聲從黑帷幔後面傳來,似是不知名的兒歌。
「母上,來人了。」陽光男孩道。
「呦,我的兒長大了,知道害羞了。行,娘不為難你。」詭母歡快地說着,小心翼翼放下陽光男孩,就像放下鵝毛一樣,生怕被風吹走。
向嬤嬤行禮道:「主母,現在正是種樹的時候。」
「拿出種子,讓我的兒選。」
「遵命。」
王老實取出一個白色長條布袋,布袋被縫成多個小布袋,一字排列。
每個小布袋上面寫着樹種的名字。
槐樹,楊樹,柳樹,松樹,杉樹,竹子,銀杏……共三十六種樹。
陽光男孩望向聽書的,聽書的搖搖頭。
又望向好運生。
好運生遲疑一下,也搖搖頭。
陽光男孩睜開靈眼詭龍,三十六個袋子一模一樣,皆蘊含一絲相同的詭氣。
想了想,陽光男孩道:「我選銀杏樹。」
詭母愉快的聲音從黑帷幔後傳來,道:「銀杏主壽,我兒必是富貴命,千壽萬歲。」
王老實伸手探進寫有銀杏的布袋中,取出一顆乾癟的種子,花生粒大小。
陽光男孩仔細一看,哪裏是什麼種子,更像是縮小乾癟的心臟。
「小主人跟着老身走,喜歡哪裏,就在哪裏種上樹。」向嬤嬤拉起陽光男孩的手,向外走去。
王老實捧著銀杏樹種子緊跟,其餘七人在最後面。
走出西院,陽光男孩突然問:「向嬤嬤,王老實,這種子種在何處最好?」
王老實笑眯眯不答話。
向嬤嬤道:「我看啊,不如種在五娘娘廟後身,總勝過荒山野嶺、亂七八糟的地方。」
陽光男孩沒答話,慢慢跟着走,許久之後,道:「那就聽向嬤嬤的,我們去白樓後身。」
兩人與八個夜衛繞過白樓,來到後院。
一條石子路將院子分開東西,西面立着黑白紋假山,東面坐落飄滿浮萍水池,其餘各處綠草茵茵。
陽光男孩看了看,指著水池後面道:「東方屬木,北方屬水,木生東北,我們種在池子後面。」
「小主人眼睛亮,那裏一定是風水寶地。
」
眾人走到水池后,王老實將銀杏樹種子遞給陽光男孩。
「需要挖土嗎?」陽光男孩問。
王老實笑道:「小主人拋到地上便可。」
陽光男孩握著銀杏樹種子,稍稍遠離水池,扔下種子。
種子落地消失,隨後一支綠芽破土而出,拱翻草地,茁壯成長。
不一會兒,長出一人多高,開枝散葉,白色樹身,綠色樹葉,扇形葉子與銀杏葉一模一樣,其餘地方些許不同。
慢慢地,樹根隆起,紅彤彤的樹根皮扎進大地,半透明的管狀樹根內,隱隱可見灰黃色氣流自下向樹榦流淌,直至樹葉末梢,染黃樹葉。
樹冠徐徐變化,像兩手微彎合在一起,宛若寶塔,兩側隆起,上面尖尖,好似道門大金光訣。
樹枝圍成的中心,冒出一朵五瓣血色蓮花,仰天平開。
蓮花之上,生出一隻青色卵型果實。
拳頭大的青色果實表面,赫然是一張皺巴巴的嬰孩臉,狀如核桃。
王老實與向嬤嬤齊聲笑起來。
「祝賀小主人種下大樹,此後必前途無量。」
陽光男孩抬腿欲走,向嬤嬤道:「此地還缺一個守樹人,一直守到小主人長大成人,那就選個精壯的。」
不等眾人開口,向嬤嬤目光掠過校尉,校尉的福字燃燒。
又望向高大的吃貨,吃貨的福字燃燒。
最後,向嬤嬤望向打鐵的,-道:「你身體精壯,最適合在此地守樹。」
打鐵的嘆了口氣,道:「能活到最後一天,也算是福氣。諸位幫我帶句話給家人,就說我行的堂正,走的安詳,沒丟夜衛的臉,也沒丟我們家的臉。」
打鐵的說完,取下自己的艾草,交給陽光男孩。
「你多保重,活下去。至少比某個人活得久一點!」打鐵的說完,走到樹根坐下,背靠樹榦,閉目等死。
「小主人,回房吧。」
兩人與七個夜衛轉身離了院子。
銀杏樹下,四條樹根冷不丁從地下鑽出,扎進打鐵人的後背,分別鑽進他的四肢,汩汩吮吸血液。
陽光男孩等人隱隱聽到後面傳來慘叫,默默地返回西院黑屋。
未進門檻,眾人就見屋內的地毯上擺滿了長方形的黃褐色木牌子,上面好像刻着字。
聽書的數了數,一共十四個木牌子。
走到近處,看清木牌子上的字,眾人背後發涼。
放牛的,放水的,登高的,打鐵的……
十四張木牌子上,刻着十四個人名。
其餘人站在門外,向嬤嬤拉着陽光男孩的手,走進屋裏。
「我兒回來了?讓娘抱抱。」
兩隻大白手從如水黑帷幔中伸出,不由分說,抱住陽光男孩,親昵地撫摸臉蛋、撫摸頭髮。
陽光男孩綳著臉,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會兒,詭母才道:「種下樹,有了根,就要定名字。娘沒讀過什麼書,大字不識幾個,你從下面的牌子中選一個名字,作為你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