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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尉即墨攜民渡江

    安陸縣云夢鄉西臨云澤,南瀕夏水。


    夏水是長江的分支,得名于數百年前,楚莊王取陳國夏氏移民所建的“夏州”,它從江陵城東南分江水東出,在云、夢之間蜿蜒流淌,最終匯入漢水,于是自交匯處以下的漢水,也兼稱夏水。


    雖與之相鄰,但從安陸縣城出發,抵達夏水,尚需百余里距離。黑夫這邊,雖然將最疲弱的老人、幼兒、傷殘都送上船直接走了,但其余人等比不了正規軍隊,數萬人推著大小車乘上千輛,挑擔背包者不計其數。


    從在安陸揭竿而起的那一刻,他們便成了叛逆、逃民,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留下,再度被官軍所擒,等待他們的,可能是集體淪為刑徒的制裁。


    所以安陸縣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追隨黑夫,扶老攜幼,將男帶女。


    就這樣緩緩而行,日行三十里一舍已是極限,就這樣走了數天,方才接近夏水。


    數萬民眾聚集在北岸,夕陽之下,夏水被太陽染成紅色的江面浩浩湯湯。


    今日是夏歷三月初七,靈渠來的舟師已將第一批安陸難民送去沙羨,如今跑了一個來回,已奉命在夏水渡口架設浮橋,等待接應。眼看浮橋即將搭好,疲敝不堪的百姓們都覺得,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但黑夫卻并未放松,他在大隊人馬背后留了許多斥候,時刻通報情況。


    黑夫很清楚,馮毋擇不會如此輕易放己方離開,身后的追兵,可是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追來,尤其是車騎前鋒更快。


    “若是敵軍乘吾等渡夏水一半時忽然進攻,使百姓大驚潰散,搞不好長坂坡大敗,就要提前幾百年上演了……”


    好在黑夫手邊雖無趙子龍一般的人物,卻有一“張飛”,亦渾身是膽!

    ……


    奉馮毋擇之命,對黑夫和安陸民眾窮追不舍的,是別部司馬王翳(yì)。


    王翳三十上下,是王氏旁支,曾在北方軍團服役過很長時間,后來秦始皇南巡,就將他調到御駕隨行里,管理車騎部隊,眼下黑夫突然“復生”,奪取安陸,馮毋擇調兵遣將匆匆來擊,便使王翳為前鋒。


    在王翳心中,對馮毋擇的決策,是有些質疑的。


    “武信侯老矣,從一開始,他就該移師江南,駐于武昌營,若如此,黑賊定無機會!”


    但也怪不得馮毋擇,誰料得到,那大奸似忠的黑夫會這么快跳反呢?


    眼下武昌已失,三萬老卒盡歸黑夫,安陸的幾萬人質也丟了,若不乘著南征軍尚未全部造反前,追上攜帶民眾的黑夫兵重創之,那最好的情況,也是大江之南的各郡皆叛,這結果,馮毋擇也擔不起。


    于是王翳帶著三千車騎日夜兼程,總算趕在安陸人渡過夏水前,抵達了水濱……


    遠方十余里外人頭攢動,數萬人滾滾渡河,在黑夫和民兵的組織下勉強算有秩序,但畢竟人數眾多,起碼得一天才能渡完。


    王翳暗喜:“只要我能擊其后方,使秩序擾亂,便能多拖一陣,等到馮將軍到來!”


    但一支軍隊,卻已攔在了面前……


    黑夫在安陸縣里所獲得車、騎五百皆在此,已列陣以待,占據草澤中間狹窄的道路,擋在王翳忽和正在渡江的安陸民眾中間。


    那迎風獵獵而飄的旗幟,寫著“東門”二字。


    “東門豹。”


    王翳聽說過,這是武忠侯麾下最驍勇的都尉,有“暴虎”之稱。


    “以數百對三千?今日且要看看這暴虎是真虎還是假……”


    讓王翳詫異的是,還不等他想完,人數明顯更少的對方,就搶先一步發起了進攻!


    沒有排兵布陣,沒有臨敵挑戰,更沒有慣例的斥候試探,直接旗幟一揚,數百車騎一擁而來!


    這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卻讓王翳有些始料未及,眼看敵人來勢洶洶,也顧不上多想,便使五百輕騎迎敵!


    這附近多草澤,車騎并不好列陣施展,只能在稍微高燥的道路上交戰,雙方正面交鋒,并無北方草原側翼包抄,且戰且射的花架子,人數多的一方,也占不到便宜。


    只能憑借膽氣硬剛!

    這下,王翳才算明白,為何東門豹會被稱之為“暴虎”!

    遠遠看去,有一身材高大的戰將,身披厚甲,站在當先的一輛戎車上,手中握著“夷矛”改造而成的長戟。


    夷矛柄長2丈4尺,是五兵中最長的一種兵器,需要兩人共持。


    但如今換下矛尖,安上戟頭后,將近五米的沉重長兵,在東門豹手里卻好似一根輕巧的樹枝,雙手握著盤旋舞動,秦軍輕騎的一丈短矛根本近不了身,自己反而被東門豹一戟或戳或砸,跌落下馬。


    迎敵的輕騎初戰不利,東門豹已帶著人殺入其中!

    王翳連忙下令輕騎撤回來,下馬步射,又使戰車上前阻擋!

    王翳麾下,車兵五百主的高大雄壯不亞于東門豹,也手持夷矛,瞪大眼睛瞄準!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除非運氣爆棚,一箭射死對方御者,否則,戰車的交鋒總是在錯轂的一瞬間!


    兩車接近,相隔數丈時,那五百主已能看清東門豹的長相,他臉上有駭人的紅斑,兩眼瞪大如牛鈴,須發賁張,吼聲如雷!


    這一瞬間的對視,竟讓五百主有了一絲怯意,稍微遲疑后,放棄了與東門豹對沖的打算,反將夷矛,瞄準了東門豹前方的御者!

    他寄希望于戳死御者,使敵方戰車失控。


    然東門豹不止有勇有力,五兵技巧也練得爐火純青,他立刻察覺了五百主的意圖,長戟猛地一蕩,將五百主的夷矛打偏,讓他失去了擊殺御者的機會,旋即猛地舉起長戟,在錯轂之時,鐵制的戟刺毫無阻力地刺入了五百主的臉中,并借助馬速,穿過了整個顱骨,染血的戟尖從他的腦后透出!


    但那五百主臨死前,夷矛卻狠狠插進東門豹戰車的驂馬脖子里……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四匹戰馬的行進是相互牽扯的,一馬受傷倒下,其余三馬也失了前提,整輛車轟然倒塌!


    但東門豹卻只在地上翻了個身,便棄了長戟,抽出背后兩柄鐵制的沉重短戟,繼續應戰,而他身后的親兵,也或射弩,或抽刃,為東門都尉掩護。


    受到都尉激勵,諸人緊隨東門豹,有馬的騎馬,坐騎死掉或者受傷的丟馬步行,盡皆奮勇爭先,恥于落后,敵人的長矛弓矢及身,都面無懼色。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這數百人在狹窄的道路口,在車馬奔馳間,擎旗大步向前,尤其是東門豹,作戰恍如狂野的舞蹈,或刺或劈、或砍或砸,呼喝叱咤,當面之敵,幾無一合之將。


    他們且行且戰,長驅直入,一路過處,留下一地的尸體、殘肢,自己也血滿征袍,不過轉眼功夫,已殺到距王翳只有百步的距離!


    王翳再不敢有輕視之意,面露欽佩:“今日方知東門暴虎之勇!”


    而就在這時,兩邊草澤之間,也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一群安陸民兵踩著濕軟的地面,手持兵刃沖殺出來……


    “鳴金,撤兵!”


    先前的道路,王翳一直派斥候探索,以防敵人設伏,但此地的左右草澤,卻沒來得及查看。


    他本就只派了五百車騎去試探東門豹,自己謹慎地留在后方,眼看東門豹有萬夫不當之勇,而兩側似有伏兵,遂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膽量,鳴金收兵,一行車騎調轉馬頭,丟下了六七百人馬尸體,倉皇而去……


    ……


    等兩個時辰后,馮毋擇親率踵軍萬人抵達夏水邊時,數萬安陸民眾已安然渡過,靈渠舟師組成的浮橋也已拆毀,又帶著走不動路的幾千民眾,進入云夢澤,往南方而去,只留下一片帆影。


    對岸的黑夫卻還沒走,他帶著一萬民兵接應了斷后的東門豹,眼看”武信侯”的大旗出現在對岸,又令眾人卯足了氣力,朝敵人大聲喊了兩句話:


    “多謝武信侯手下留情,勒兵不追,令子馮敬,黑夫會依信中所言,稍后放歸,不傷一毫!”


    “將軍且擁兵自重,我則引南軍兵卒前來,待你我各取江南江北,再奉始皇帝遺詔,揮師北上,靖國難,得馮氏為內應,取咸陽,誅逆子奸臣,易如反掌耳,屆時,再共擁賢公子為新帝!”


    聽著對面的陣陣喊聲,監軍、士卒皆面露驚異。


    而馮毋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后氣得怒發沖冠,一口老血,吐在車側!

    “黑夫,豎子!你果然是那亂天下的熒惑星!”


    ……


    PS:


    大年初一,還是只有一章。


    祝大家豬年大吉,諸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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