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皇後回宮
一個半時辰後，謝名佑就回到丞相府了。
坐在院子裏的雲醫師戲謔笑道：“淳於傅辦事一點都不迂腐，幹脆利落。他是如何讓陛下釋放你的？”
謝名佑淡然笑說：“他有辦法陷害我，自然有辦法為我解圍，至於過程，不重要。”
雲醫師聳聳肩，沒有說話，繼續喝酒。
“公主怎樣呢？”謝名佑稍顯急切問道。
“房間裏，已經解了毒。”雲醫師話音未落，謝名佑就急步往房間走去。
謝名佑走到床邊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夜明珠。她的臉色還有些慘白，眉頭緊皺，似乎有點難受。謝名佑扭頭看向走進來的雲醫師責問：“不是解毒了嗎？為何她還是一臉難受？”
雲醫師微愣了一下，從前這謝名佑對自己都頗為溫和，現在竟用這種語氣說話，他心裏多少有點不高興。
“解藥吃了，要發揮效用不能急於一時。”雲醫師淡淡道，一會兒，他從兜裏摸出另一顆藥丸說，“給她吃這個吧，以後就能控製住她。”
謝名佑沉下臉冷聲警告：“從今往後，不能再在她身上添加任何一種毒物！”
雲醫師再次微吃一驚，很快又掩飾的自己的情緒，詭秘笑笑說：“老夫已經察覺到淳於傅身上的同心蠱早已經解了，為了這丫頭，他卻依然願意保住他目前最大的敵人，你應該猜到，他對這丫頭的用心不簡單吧？”
謝名佑陰沉著臉一字一頓說：“我不管淳於傅的用心如何，總而言之，日後就算殺盡天下人，唯獨她，不能損傷分毫！”
雲醫師被他這話怔了怔，許久，反應過來興趣盎然笑問：“你也看上她呢？”
“這是我的私事。”謝銘佑別過臉去說。
“罷了。”雲醫師把捏在指頭的藥物收起來，翩然說道，“反正我隻是個過客，你們的鬥爭是你們的，哪日你突然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找我要。”
“先生莫見怪，我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謝名佑抱歉道了句，再垂下眼眸凝視著昏迷的夜明珠說，“隻是，她對我真的很重要。”
“英雄總有難過美人關的時候。”雲醫師輕淡笑笑，一會兒，他又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說，“隻是，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
謝名佑看著他凝重的樣子忙說道：“先生請講。”
雲醫師把目光落到昏迷的夜明珠身上，慎重說道：“自從在皇宮見過這丫頭，我夜觀星象，發現她的命數真的很奇特，她今生注定不平庸。不管你是否愛她，總而言之，千萬不能讓她跟淳於傅走在一起，否則，你難成大事。”
謝名佑下意識看了一眼昏迷的夜明珠。
“還有……”雲醫師還想說什麽，突然看見夜明珠眼皮跳動，他忙退到一邊去沉默不語。
謝名佑輕挽衣袂坐到床邊，待她睜開眼睛，關切問道：“明珠，感覺怎樣呢？”
夜明珠眨了眨眼眸微弱低喃：“好人哥哥……”
謝名佑把手摸到她的額頭上溫聲問道：“還有不舒服的嗎？”
夜明珠看了一陣他溫柔的樣子，愣了一下，再抓住他的手急切問道：“你被關進大牢，現在怎樣呢？”
謝名佑拍了拍她的手背，輕彎嘴角微笑說：“傻瓜，我不是在這裏嗎？”
夜明珠蹙起眉頭黯然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謝名佑搖搖頭微笑不語。夜明珠頓了一下，又猛然想起什麽事情來，驚乍問道：“淳於傅呢？”
“他在皇宮。”謝名佑微笑回答。
夜明珠眨了眨眼眸迷惑問道：“我這是在哪呀？”
“丞相府。”謝名佑微笑應聲。
“丞相府？”夜明珠輕拍自己還有些昏沉的腦袋，納悶問道，“我怎麽突然出宮呢？”
“你忘了嗎？你中毒了。”站在一旁的雲醫師突然插話。
夜明珠愣了一下扭頭看去，看見白發蒼蒼的老人，她皺起眉頭，似曾相識地看了好一會兒。
“忘呢？”雲醫師走過來笑說，“小公主，我們在宮裏見過。”
夜明珠猛然打了一個激靈，隨手擼起被子蜷縮到床角淩厲說道：“你跟國師是一夥的！”
“……”雲醫師皺了皺眉頭，擺擺手說，“錯了，我跟他是敵人。隻是，我欠他一命，所以上次才迫於無奈進宮救他。”
“是嗎？”夜明珠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問，“我身上的毒又是怎麽回事？”
雲醫師詭秘一笑說：“還有怎麽回事？那肯定是淳於傅下在你身上，為了牽製你的行動的。你放心，我已經給你解毒了，他再也奈何不了你。”
夜明珠忽地背後一涼，猛然想起當日他往她背上不知做了什麽，讓她痛得撕心裂肺，莫非就是那時候下毒的？一會兒，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冷得渾身發抖的時候，握住她冰冷的手，他第一次笑了，笑得令人心寒。難不成，真的是他下的毒手嗎？
謝名佑看了他一眼，雲醫師撫了撫須沒有說話。謝名佑淡若笑說：“先生，我想跟公主單獨說幾句話。”
“嗯。”雲醫師會意點點頭說，“我回去了，若有事情，老地方見。”
待他離開後，夜明珠探看了一眼再轉向謝名佑問：“好人哥哥，他是什麽人？”
“一個精通醫術的世外高人，就是脾氣有點古怪，別放在心上。”謝名佑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說，“放心，以後都不會發生今日的事情了。”
夜明珠抱歉低下頭去說：“對不起，都怪我才……”
謝銘佑不以為然搖搖頭說：“我知道那是淳於傅的陰謀，與你無關，別放在心上。”
“嗯。”夜明珠輕作點頭，看了看他再好奇問道，“你不是被抓起來了嗎？怎麽釋放呢？”
“這些都不要緊。”謝名佑微微一笑，一會兒，他凝重問道，“明珠，你喜歡國師嗎？”
“啊？”夜明珠愕然愣了一下，再迫切搖搖頭反問，“我怎麽會喜歡他？”
謝名佑淡然低笑，一會兒，他又稍帶抱歉說道：“明珠，出了這件事之後，我們要成親，恐怕，不容易。”
“嗯……”夜明珠皺下眉頭沒有說話，或許這也是淳於傅的目的之一吧？
謝名佑瞅了瞅她失落的樣子，再站起來微笑說：“瞧你形容憔悴，我命人給你準備些補品……”
“咯咯……”外麵傳來下人的聲音，“大人，國師來訪。”
馬車啷當地在雨中穿梭，這古人的天氣預報真準，今晚又是傾盆大雨。
夜明珠靜默，因為身子還很虛弱，所以從下床開始就一直被他抱在懷，直到現在，仍被他輕輕懷抱著。靜默良久，她才輕聲問道：“是誰給我下的毒？”
“他們怎麽說？”淳於傅淡淡反問。
“說是你下的。”夜明珠靠在他懷裏輕聲道。
淳於傅垂下眼眸淡淡問：“你相信？”
夜明珠搖搖頭理所當然說：“不相信。你跟我的性命相連，怎麽會往我身上下致命的毒藥？大不了就下一種像那個晚上的，讓我痛一個晚上，那已經是最慘的懲罰，我最怕痛了。”
她再挑起眼眸看向他說：“更何況，他說你跟他是敵人，如果是你下的毒，你怎麽會把我交到他手上救治？這說不通。謝大人能釋放……應該就是交換的條件吧？”
淳於傅沒有回應。
“當然，”夜明珠垂下眼眸，輕聲低喃，“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你是因為我們性命相連才救我的。我不會感激你，因為，這是你必須的和欠我的。”她再指了指自己的後肩問，“那日，你在我後肩弄的紅點是什麽？”
“你的印記。”淳於傅淡淡說了四個字。
夜明珠琢磨了一下會意說：“喔，你是怕我被掉包了是不是？因為我們性命相連，你一直懷疑我是被人偷偷掉包的。”
“嗯。”淳於傅淡淡回答。
沒有再說話，馬車內恢複了剛才的安靜。
回到宮裏，夜明珠顧不得外邊的傳言如何沸沸揚揚，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隻感覺渾身無力，爬到被窩裏熟睡了。
翌日天蒙蒙亮，金菊來到黔西門的圍牆下，等了不一會兒，謝名佑來了。謝名佑謹慎掃看四周，再把目光落到金菊身上試探問道：“昨日國師送公主回去後，公主可否安好？她有沒有問起關於文華殿的事情？”
金菊輕搖頭說：“回大人，公主一切安好，關於文華殿的事情，公主隻字不問。但奴婢看得出公主心中藏著許多疑問，想必，應該是警惕奴婢了。”
“嗯。”謝名佑平淡應了聲，那丫頭的心思藏得深，昨日明明看見她眸底深處載滿疑問，可她卻始終沒有問出口，應該是警惕了。可那又如何，不想利用，但還不得不利用。
許久，謝名佑睨向金菊，試探問道：“國師怎麽會知道我們的計劃，而且還反咬一口。”
金菊欠身作拜，低頭恭敬回答：“奴婢不清楚，丞相大人給機會奴婢親手為家族親人報複，奴婢不敢有絲毫紕漏。國師向來神通廣大，他若想要知道的事情，定然有他的辦法。”
謝名佑琢磨了會，點頭說道：“行了，你回去吧，別讓人起疑了。”
“是。”金菊應了聲，退去。
謝名佑看著她漸遠的背影，眸色緩慢陰沉下來，他本以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但似乎低估了她，此女心思縝密，若是被淳於傅收服了，定然是一絆腳石。
金菊沒有直接回水簾洞天，而是往清風道觀去了，她半蹲在地上，低頭恭謹匯報：“謝大人除了詢問公主的情況，還問了有關文華殿的事情。想必，謝大人對奴婢已經起疑了。”
淳於傅眸色微冷琢磨了許久，才低沉問道：“公主呢？”
金菊連忙回答：“公主回去之後就睡了，直到今天早上就往禦書房去了。”
帶金菊離開後，候在旁邊的何宇謹慎提醒：“公子，這個金菊不簡單，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要不要……”
淳於傅稍稍把手提起，何宇連忙緊閉嘴巴退下去。
大清早就到了禦書房的夜明珠等到發荒，差不多響午，東方無敵才姍姍回來。東方無敵坐下來，隨意拿過一份折子放在手中，再抬起眼眸睨向看似懵惺疲倦的樣子，試探問：“怎麽突然主動來見朕呢？”
“那個……”夜明珠抿了抿唇再試探著解釋，“關於那晚的事情，我想解釋一下，其實……我……”
“不是偶得一夢嗎？”東方無敵打斷她結結巴巴的話語反問道。
夜明珠愣眨了一下眼眸，再斜目看向他問：“你不是懷疑那晚有人裝神弄鬼，所以才把謝大人下獄的嗎？”
東方無敵沉了沉眸色緊著反問：“朕不是讓謝名佑回府了嗎？他今天還上朝了，誰說朕讓他下獄呢？”
夜明珠努了努嘴，不知道淳於傅到底動了什麽手腳，既然皇帝不追究了，她也懶得問了，反正所有曆史總有一些令人難解之謎，否則，未來的考古家就要失業了。
“國師有句話說得很對。”東方無敵意味深遠說道，“自古星宿弄帝皇，從此帝皇藏星宿，為君者，須有扭轉乾坤的霸氣。”
夜明珠納悶了一下，再細細琢磨他這番話，如果沒猜錯的話，他的意思是：從前他是被所謂的星象所愚弄，現在他要反過來利用星象愚弄星象。這是不是在暗示，他已經知道自己被人蒙蔽，所以才無辜傷害了自己的妻子女兒？
“國師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夜明珠邈邈嘴不悅嘀咕，一會兒，她又試探問道，“既然國師有扭轉乾坤的能力，你就不怕他造反嗎？”
東方無敵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夜明珠抿緊雙唇低下頭去。東方無敵看著他一字一頓說道：“天下人都可能背叛朕，唯獨國師不會。”
“為什麽？”夜明珠連忙問道。她一直都在好奇，淳於傅到底做了什麽竟讓他如此信任？
東方無敵詭秘低笑說：“因為朕才是扭轉乾坤的人。”
算了，這人不僅自戀還自負，跟他說多了嘴巴起泡。夜明珠無趣笑道：“皇上英明，明珠告退了。”
“哎，”東方無敵連忙把她喊住。夜明珠迷惑扭頭看了看他。他醞釀了一陣子說：“朕最近交給謝愛卿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他暫且無暇顧及婚姻大事。”
“喔。”夜明珠淡淡應了聲。果然跟謝名佑說的一樣。她走了兩步，再扭頭看向他問：“我現在還是災星嗎？”
“你不是早就給自己改了行頭嗎？”東方無敵冷哼一聲反問。
夜明珠嘟了嘟嘴再試探問道：“既然我不再是災星，那麽，我母後和皇兄呢？他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宮？”
“今日。”東方無敵輕淡道。
夜明珠驚訝了一陣，連忙轉過身來問：“你說的是真的？”
東方無敵凝視著她將信將疑的驚喜表情，許久，才輕點頭說：“嗯，朕派國師去迎接，現在應該差不多到宮門口了。”
“我……”夜明珠指了指自己問道，“可以去看看嗎？”
東方無敵輕作點頭，沒有說話。
“謝謝，再見！”夜明珠豪邁地把手一揮，輕快就跑了。
“謝謝？”東方無敵冷皺眉頭叨念，“再見？”
他一直很欣賞淳於傅的辦事能力很速度，唯獨這一次，讓他抓了一把冷汗。竟然到現在那丫頭還是一點規矩都不懂！“蹦”一下就進來了，“蹦”的一下又走了，成何體統！
夜明珠輕快地跑到元合殿前，遠遠就看見走在神道上的一行人。
很冷清，沒有任何排場。
隻見白衣飄逸的淳於傅帶著兩個小道士走在前邊，香允荷手拉著癡癡呆呆的東方昕睿跟在後麵，在後麵就隻有兩個宮女了。
夜明珠深深吸了一口氣沿著階梯走下去，看了一眼淳於傅，再轉向香允荷微笑喊道：“母後。”
“咱們到宮裏在說話。”香允荷滿帶警惕遞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夜明珠沒有再說什麽，慢步走到她的身邊去，她暗暗看了一眼淳於傅的背影。回想昨晚馬車裏的靜謐，心頭那股奇妙的悸動更加淩亂。
橫穿禦花園的時候，明妃突然帶著一群妃嬪迎上來。
夜明珠忙湊到香允荷耳邊小聲低念：“她們都是皇上現在的妃嬪，站在中間穿藍色衣服的就是現在掌管後宮的明妃。至於其他的……我還不怎麽認識。”
“國師。”明妃稍帶幾分謙遜地向淳於傅低了低頭，再把目光落到香允荷身上淡笑說，“姐姐……妹妹現在隻能這樣稱呼你了，陛下還沒有下達旨意，所以宮中眾人都不知道姐姐現在是以何身份進宮。”說罷，她轉向淳於傅笑意盈盈問，“國師，陛下可有向你透露一二，好讓我們後宮姐妹準備準備。”
“陛下自有聖意。”淳於傅淡然回答。
“嗯。”明妃微微淺笑，再轉向香允荷說，“姐姐離宮十年，還懂得宮中規矩嗎？雖說有些唐突，但是，你現在位份不明，見了宮中各位姊妹，還需得首先行禮。”
夜明珠甚是不悅盯著她，本來看著她這身妖豔的打扮，已經身心不怎麽舒暢，聽著她這番話尤為刺耳，瞎子都知道她是來下馬威的！
“既然位份不明，待定了位份再互相行禮吧，免得損了各位的等位。”
這語氣不卑不亢，絲毫沒有怯懦，沈靜中帶有幾分久經風霜的沉厲，給人不能輕視的感覺。
夜明珠扭頭看了看開口說話的香允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祭壇上，那時候的她滿目絕望和滄桑；第二次見她，是在統禦山莊，簡素和慈愛是她的代名詞。現在見她，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夜明珠現在才細細打量香允荷的衣著。她身穿一襲褐色長裙，簡樸而不失韻味，且她形容本來姣好，隻是黑發中夾雜的幾縷銀絲顯得有幾分風霜之感。現在稍稍打扮起來，再配上這副不屈的氣節，的確很有皇後的風度。
“皇後。”
另一邊的綠徑突然傳來東方無敵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