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宣泄

  旋渦總是隱藏在平靜的水麵之下，暴風雨之前總是異常的寧靜。


  越是隱忍的人，一旦情緒爆發出來，那就像是瞬間引發的山洪一般，呼嘯而來，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能夠瞬間湮滅一切。


  餘霏見過太多這種人了，把什麽都悶在心裏，不懂得及時的發泄排解不好的情緒，最終積鬱成疾。


  抑鬱症並不少見，其實它就像是感冒一樣平常。因為每個人都會有負麵的情緒，一旦處理不好，得不到及時的化解，長此以往，就會生病。


  看著江潭隱忍的樣子，她不禁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比起嬌生慣養的江潭來，其實她更像是個男孩子，來去如風，一刻也停不下來。


  小時候她並不喜歡帶著江潭一起玩，總覺得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比女孩子還要嬌氣，也比一般女孩子都要白淨，眼睛大大的，瞳仁很黑很黑，睫毛又長又密，唇紅齒白，讓人看著就想親他兩口。


  那時候的江潭總是很黏父母，尤其是黏母親，三米之外見不著就要開始撇嘴，下一秒就能哭出來。那會兒她就暗戳戳的背地裏叫他小哭包。


  一年級的一個暑假，大人們一起出去參加個會議，留下幾個孩子和煮飯阿姨在家。餘霏和江潭一起乖乖地趴在桌上寫著作業，江潭卻一直心神不寧，不停地回頭看著牆上的鍾，眼神裏盡是焦慮，不停地歎著氣。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吃午飯的時候，餘霏和餘意倒是吃的很香，唯獨江潭一直心神不寧，飯也不好好吃，聽見一點點動靜立刻跑向門邊，發現是自己聽錯了之後又失落的走回來。


  坐回餐桌旁，低著頭一動也不動。餘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用手輕輕拍拍他肩膀，耐心的說：“喂，你先好好吃飯，你吃完飯他們就回來了。你看餘意，他那麽小都能自己好好吃飯。”另一邊的餘意吃得很賣力，把飯盡量的全往嘴裏送，但還是撒了一桌子，嘴角、臉上、甚至頭發上都粘著白色的米粒。


  他看了眼餘意，又低下頭抿著嘴巴強忍著，雙手緊緊地攥住自己的褲管，很想哭但又不敢哭。


  餘霏看他忍的辛苦，便柔聲安慰道：“沒事的，你想哭就哭吧，這裏沒有外人，你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吧。”


  他抬頭看著她，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般，根本停不下來。餘意抬起臉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見江潭聲嘶力竭的哭著，他也不知所以的跟著哭了起來。


  餘霏心裏一千一萬個煩躁，這一大一小的，她真是快瘋了，煮飯阿姨聽見動靜從廚房裏出來看見這副景象也是一臉的不知所措。


  無奈之下，餘霏隻好拿出糖來哄他們，大的哄完哄小的，餘意倒是很好哄，隻要有吃的就行。江潭可就沒那麽好打發了，她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又是給他扮鬼臉，又是給他好吃的好玩的，一會兒又上躥下跳的學小狗小貓在地上爬來爬去，他這才好不容易不哭了，並且調整好心態，接受爸爸媽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事實。


  沒隔多久，大人們就回來了，李玫芬出現在江潭視線中的第一秒，他就發了瘋似的衝過去抱著李玫芬嗷嗷大哭起來，歇斯底裏，怎麽也哄不好。餘霏在心裏更加確認了他小哭包的屬性。


  但是自那以後，她就很少見到江潭在自己麵前哭了。興許是長大了的緣故，他倒是變得越來越像個男孩子了，還常常為她和餘意出頭，和欺負他們的壞孩子打架，就算是掛了彩也從沒流過一滴眼淚。


  餘霏後來常常拿小時候的事情出來說，當麵喊他小哭包，他也實在是無法反駁，自我安慰著反正說的人是餘霏，是自己人，無所謂了。


  正是因為好久沒看見他哭了，所以現在強忍著哭泣的樣子才更加讓餘霏覺得心疼，本就不是他的錯，為什麽要把這些都攬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他也是這場車禍的受害者啊。


  但仔細想想，其實秦越也沒什麽錯，他也是受害者，就算扯上吸毒的事情，那他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裏麵的事情實在是太複雜了，不是一言兩語就說得清的。。


  江潭抬起未被餘霏握在手裏的那隻手，手肘處覆蓋在眼睛上，終於哭了出來，餘霏看見他未被遮住的鼻翼輕微的擴張又收縮，下嘴唇被咬得發白，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讓他整個人更顯憔悴。


  他竭盡所能的想要把他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他的不安，愧疚，焦慮，還有無論如何也不想讓父母朋友為自己擔憂的那份心情，毫無保留的全部宣泄出來，就像飛流直下的瀑布一般，一瀉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