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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5【直掛雲帆濟滄海】(十七)

    二樓花廳臨窗處,一抹柔弱的身影坐在黃花梨六螭捧壽紋玫瑰椅上,露出一截白皙皓腕的右手撐著下顎,恬靜地凝望著海上的雲氣氤氳。


    裴越緩步走到近前,俯下身靠在她的耳畔,嗅著她身上淡雅的清香。


    沈淡墨抬起左手將他的臉推開,皺著鼻尖問道:「作甚?」


    裴越泰然自若地拉來一張交椅在她身邊坐著,一本正經地道:「有件事想同你商議一下。」


    沈淡墨來了興致,眨眨眼道:「何事?」


    裴越道:「將來我們的孩子中,選一個男孩改姓為沈,如何?」


    沈淡墨微微一怔。


    沈家的血脈未斷,沈默雲還有一個親兄弟沈道雲,天家連沈淡墨都沒有為難,更不會牽連旁人。但是沈默雲這一脈卻後繼無人,對於沈淡墨來說終究是心上一道傷痕。她沒想到裴越會突然提起此事,心裡猛地被感動填滿。


    幾瞬之後,她扭過頭避開裴越的目光,輕咬下唇道:「誰……誰要同你有孩子?」


    裴越拉起她的手,沈淡墨象徵性地掙了一下,隨後便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掌。


    「國公之爵只能一正妻二平妻,但是以劉賢的性子,肯定做不到放下恩怨為你我指婚,但我又不能讓你為妾室。考慮到將來兒女們的未來,名分的事情總要解決。」


    裴越沒有更進一步的親昵舉動,反而顯得認真起來,繼續說道:「後來我就在想,當初為了葉七和谷蓁,我可以捨命掙來一個侯爵,如今為了你難道就不能再掙出一個王爵?封王之後,雖然名分還是會有區別,但側妃理應不辱沒沈家的門楣。」


    沈淡墨既感動又好笑地道:「大梁從立國到現在,從來沒有出現過異姓王。」


    裴越微微挑眉道:「滅國之功若還不夠封王,劉賢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再者,南朝故土文華鼎盛,大梁的讀書人們念茲在茲,百年夙願一朝達成,到時候他們自然會替我鼓瑟吹笙。」


    沈淡墨望著他臉上從容自信的神采,柔聲道:「其實我不在意名分,父親在世時也不計較這些。但是你能為我考慮,我心裡很喜歡。」


    裴越笑道:「那麼親一個?」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沈淡墨白了他一眼,左手食指在他臉上輕輕戳了一下,岔開話題道:「你支使方家那位族老來回奔波,是真打算用平江百姓作為條件、逼迫冼春秋和方謝曉讓步,還是故意拖延時間另有安排?」


    裴越淡然道:「兼而有之。平江百姓不能殺,想要用最小的代價招降方謝曉,就不能將他和平江子弟逼到絕境。以前我對你說過,冼春秋必然會走上絕路,但方謝曉還可以爭取,這也是儘量減少傷亡收復南朝的唯一法子。」


    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提出的條件恰如其分,霍鼎斷然不會生疑。他要和冼、方二人商議,必然需要一段時間,這便給了建安城中那些人行動的機會。話說回來,如果這次慶元帝不趁火打劫,周軍沒有悉數堆在邊境上,我還真不一定能將這盤棋推至收官。」


    沈淡墨輕輕應下,望著他的眸光愈發溫柔。


    裴越微微一笑,然後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西方。


    ……


    建安城。


    入夜。


    皇宮,觀星台上。


    「陛下,夜深了。」內侍省總管高慎望著慶元帝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提醒。


    一輪彎月懸於夜幕,滿天繁星灑下清輝,溫和的夜風吹拂人間,如此清幽雅致的氛圍中,慶元帝的眼神卻帶著幾分焦急與煩悶。


    他悶聲悶氣地問道:「霍鼎可有奏報送來?」


    高慎輕聲道:「回陛下,暫無溧水侯的摺子。」


    慶元帝冷冷地道:「這麼多天過去,他竟然毫無寸進?」


    高慎不敢作答,心想以禁軍的速度和建安到平江的距離,那位霍侯爺應該才剛剛抵達平江,面對北梁裴越率領的精銳悍卒,哪有那麼容易取得進展?只不過近來皇帝陛下暴躁易怒,宮中遭殃的內監越來越多,他又怎敢為霍鼎說話。


    慶元帝抬頭望著夜幕上的彎月,緩緩道:「高慎,朕是不是真的虧欠月兒?」


    高慎這才明白陛下為何要深夜登台觀月,原來是睹物思人。


    慶元帝口中的月兒便是清河公主,芳名凝月。


    然而這個問題比之方才更要人命,高慎頃刻間便感覺到背上冷汗泛起,無比艱難地道:「陛下,奴婢不敢妄言。」


    慶元帝自嘲地笑了笑,很清楚像高慎這樣的宮中老人只會明哲保身,斷然不敢議論天家父女之間的事情。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生出幾分荒涼之感。


    就在皇帝對月傷懷的同時,北城一座精巧別致的莊園中,燈火輝煌,貴客滿堂。


    三十餘位中年男子匯聚一堂,這些人錦衣華服形容富態,顯而易見都是建安城內的達官貴人。


    酉時末刻,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位女子在數人的陪伴下走進正堂。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起身,見禮道:「見過徐姑娘。」


    徐初容面帶微笑,還禮道:「各位長輩折煞晚輩了。」


    眾人連道不敢,心中卻不可避免地嘆息一聲。曾幾何時,他們看重這位女子僅僅是因為清河徐氏的金字招牌,如今徐初容破門而出,甚至與徐徽言父女決裂,他們反而要更加敬重,可謂世事無常命運詭譎。


    然而無論是南渡世族的家主,還是本土豪門的代表,每一個人都明白自己乃至家族的命運都著落在這位女子身上,因此無人敢於拿腔作態,十分恭敬地請徐初容上座。


    徐初容沒有推辭,落座後溫言道:「如今建安城內守備空虛,除宮中禁衛之外皆不足慮,可謂是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事成之後,北梁衛國公不會虧待諸位以及諸位的家族。」


    坐在她左首第一位的老者朗聲道:「幸虧有徐姑娘居中聯絡,此份恩情不敢或忘。」


    他比徐初容至少年長三十歲,但此刻謙卑的態度無可挑剔,看得其他人驚訝不已。


    徐初容微微一笑,頷首道:「顧家主客氣了。」


    老者又問道:「明日該如何舉事,還請徐姑娘告訴我等。」


    滿堂權貴既期待又緊張的目光整齊落在徐初容臉上,她毫不遲疑地道:「先取皇宮,再控全城。」


    眾人精神一振,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敢問徐姑娘,何時動手?」


    徐初容從容地道:「諸位莫急,且聽晚輩細細道來。」


    她清脆悅耳的聲音在眾人耳畔迴響,出塵脫俗的面龐上浮現著與年紀不相符的鎮定自若。


    大梁太史台閣五處掌事左思站著她身側,一邊打量著這些權貴們的神色,一邊情不自禁地暗中感嘆。


    身前這位哪裡是弱不禁風的女子,分明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雛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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