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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0【那時煙花絢爛】

    徐徽言離開碧湖別院時,天際已然暮靄沉沉。


    湖面上氤氳出一片若有若無的霧氣。


    星星點點的燭光照亮這座莊園,與山野間的夜色相互映襯,猶如沉浸在裊裊仙境之中。


    徐初容將父親送上返回建安城的馬車之後,在丫鬟的提醒下快步返回外書房,還未進門便頗為惋惜地道:「先生,不在此地多住幾日?」


    席先生溫和地道:「多謝徐姑娘盛情款待。江北諸事繁忙,老夫委實無法久留。」


    徐初容遲疑道:「那件事……」


    雖然先前她刻意離開涼亭,沒有旁聽徐徽言和席先生的談話,但通過父親臨走前的隻言片語便已知曉,兩邊目前只是達成一個初步的意向,未曾細論具體的合作方式。


    席先生沉吟道:「茲事體大,令尊需要時間斟酌,此乃題中應有之義。目前看來,恐怕令尊無法阻止貴國皇帝陛下的決心,更不可能解除冼春秋和方謝曉的軍權,這一仗已經無法避免。」


    這一年來徐初容愈發深入接觸朝政,此刻被席先生一點撥,很快便回過神來。


    她想得終究還是簡單了些,清河徐氏的力量在太平時節才能完全展現,但當戰爭來臨時,影響力並不足以左右軍方的集體意志。故此,即便徐徽言同意與裴越合作,在儘量保全徐家以及南渡世族的前提下,如何降低戰爭強度並且減少軍民死傷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三言兩語自然無法定奪。


    至於後面的聯絡與商議,顯然還需要她居中轉呈。


    一念及此,她頷首道:「家父若有安排,晚輩會儘快通知先生。」


    席先生的目光愈發柔和:「有勞徐姑娘。另外,越哥兒有句話托老夫轉告給姑娘。」


    徐初容微微一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幾分。


    她自認為此番擔著罪名將那個秘密告訴裴越,並不完全因為兒女私情,更重要的是對皇帝和朝廷的失望。但此刻聽到席先生的話,裴越的身影便浮現在她腦海中,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四方館外、東山湖畔、江陵城下、蒲圻城中,那些往事一幕幕如光影交錯。


    又如秋風吹起滿地塵埃。


    「先生請說。」


    「越哥兒說,南北融合雖是大勢所趨,但其中必有無數艱難險阻,徐姑娘不宜涉足過深,這對你和清河徐氏都有害無益。往後除去必要的消息傳遞之外,煩請徐姑娘儘量抽身事外,當以顧惜自身為緊要。」


    「晚輩記住了。」


    席先生不再多言,定下後續聯絡的方式之後,便悄然遠走離開這座莊園。


    徐初容知道他武道修為無人能及,而且自有隱秘渠道出境,因此並不擔心也未相送,只是緩步走到窗邊,凝望著迷離幽靜的夜色。


    「顧惜自身……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徐初容微微挑眉,雙眸似夜幕上的星辰一般璀璨。


    ……


    大梁,京都,皇城。


    景仁宮中,除去兩位貼身女史之外,其餘宮女內監皆已被屏退。


    鑾儀衛指揮使陳安微微躬著身,對珠簾後的貴人說道:「啟奏太后,陛下已經傳召衛國公、左右執政、左右軍機、五軍都督府主官、兵部尚書於建章殿內,商議應對之策。」


    吳太后淡淡道:「陳安,吳、周兩國果真會聯手發兵?」


    陳安謹慎地答道:「回太后,從鑾儀衛和台閣的密探傳回的情報來看,目前邊境上兩國尚無異動,但衛國公深諳兵法且軍事造詣極高,或許他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吳太后沉默片刻,話鋒一轉問道:「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陳安心中一凜,斟酌道:「臣與荊楚荊大人仔細核查過,現在有一個大略的判斷。」


    吳太后道:「說來聽聽。」


    陳安回道:「南薰殿刺駕由王平章與沈默雲牽頭。他們利用王九玄在擔任禁軍統領時安插的棋子,以及沈默雲在太史台閣中培養然後轉入鑾儀衛的細作,將那陳家女子製作的火藥埋入南薰殿內外,等先帝擺駕南薰殿之後,讓人於暗處點燃引信。」


    珠簾之後,吳太后眼中浮現幾分冷厲之色。


    開平帝從遇刺到駕崩僅僅堅持了不到十天時間,需要處理和安排的事情太多,無暇顧及這樁刺駕案的詳細,兼之王平章伏誅和沈默雲認罪,他連陳皇后和沈默雲都不曾怨恨,自然懶得理會其中的細枝末節。


    但是吳太后卻不會這樣想。


    在劉賢登基之後,她從莫蒿禮手中接過鑾儀衛藏於暗處的那一半人手,便讓陳安和荊楚展開詳盡的調查,勢必要將那件事弄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說,刺駕案是由陳皇后、王平章和沈默雲聯手謀劃?」


    「是,太后。從目前臣等掌握的情況分析,只有這三人聯手才能做成這個局。」


    「你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陳安恭敬地道:「請太后示下。」


    吳太后冷聲道:「劉保。」


    陳安面露遲疑,緩緩道:「太后,先前內侍省少監侯玉奉旨審問劉保,被衛國公出言攔阻,後來侯玉前來請示太后與陛下,遂將劉保打發到興梁府守皇陵。因此,臣與荊大人只是查了一下劉保這些年在宮裡的狀況,發現他確與衛國公有私交,但此事已被先帝知曉,且未曾降罪於他。」


    吳太后漠然地道:「劉保服侍先帝近二十年,深知先帝重情重義。當時叛軍將要攻打皇宮,他不守著南薰殿為先帝分憂,反而在先帝面前誇大其詞。若非他這般作態,先帝又怎會突然擺駕南薰殿?哀家決不相信,他將先帝請去南薰殿是為了天家名譽著想。」


    她隔著珠簾望著陳安的面龐,沉聲道:「哀家之所以讓侯玉留劉保一命,便是要找出謀害先帝的真兇。王平章等人皆已伏誅,但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哀家又如何對得起先帝!」


    陳安汗顏道:「微臣愚鈍,請太后娘娘降罪!」


    吳太后恢復平靜,道:「無罪怎能降罪?陳安,先帝待你如子侄,哀家也沒有因為陳皇后的緣故對你有偏見,只望你能用心做事。從劉保入宮之日查起,一直倒查三十年,包括他的所有家人親屬,看看站他背後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陳安躬身行禮道:「臣領旨,定不負太后娘娘所託。」


    吳太后微微點頭道:「下去罷。」


    陳安退下之後,殿內寂靜無聲。


    吳太后緩緩靠在榻上,對左邊那位女史說道:「皇陵那邊的人手都安排妥當了嗎?」


    女史答道:「娘娘放心,那裡可保萬無一失。倘若有人真想殺人滅口,讓劉保變成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我們的人一定可以順藤摸瓜找出幕後真兇。」


    吳太后輕嘆一聲。


    「哀家知道先帝不願這樣做,無論劉保背後站著的人是不是穀梁,在沈默雲死後,他希望一切都掩埋在塵土之中。但是,哀家心裡的恨意又有誰能知道?先帝身體硬朗,本可以親眼見證這天下一統,親手書寫出千古一帝的名號,何其可恨……」


    兩位女史皆默然。


    吳太后望著前方,幽幽道:「劉賢已經讓人在研究火藥,不過哀家忽然間想起一件事,裴越在大婚之前的那個年節夜裡,在府里放了約莫半個時辰的煙花。」


    「據說那晚的煙火特別璀璨絢爛,是不是?」


    女史應道:「回娘娘,的確如此。」


    吳太后「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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