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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5【斯人獨憔悴】

    這個結果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滶

    河間侯李訾身為禁軍主帥,雖有輔政大臣的身份,卻絕對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表態。


    他之所以能夠得到開平帝的信任,而且劉賢也未動過換他的念頭,因為李訾只會堅定地執行君上的旨意。


    旁觀半日,李訾很清楚蕭瑾這樣做的原因和目的,但是在劉賢開口之前,他肯定不會干擾到皇帝陛下的判斷,這才是禁軍主帥的本分。


    東府這邊,洛庭和韓公端已然交換過眼神,二人雖然出發點不同,前者更相信裴越的忠心,後者則是擔心逼迫太甚會引起裴越的激烈反彈,於是可謂殊途同歸。至少在眼下這段時間裡,軍中的調整還沒有完全落實,幾項穩固民生的國策要順利推行也離不開裴越的襄助,更遑論如今裴越個人的名望正處於頂端。


    一言以蔽之,開平帝在駕崩前都沒有對裴越下手,反而是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安撫他,縱然這裡面有裴越自身站穩立場的緣故,同時也能說明這個年輕權貴的底蘊和實力。


    這個時候如果借著那些言紙倒逼裴越交出軍權,恐怕會釀成一場慘烈的災禍。


    洛韓二人沒有出面,其餘文官便陷入猶疑之中。滶

    蕭瑾在極短的時間裡便想明白這些紛繁複雜的原因,他面色依舊堅韌,不再寄希望於他人同仇敵愾,而是再度對劉賢說道:「陛下,臣懇請徹查此事,倘若事後證明衛國公與天家血脈無關,臣願辭去一應軍職以向衛國公謝罪!」


    「不必了!」


    在群臣震驚之時,裴越驀然抬高語調。


    他不再看向蕭瑾,朝著御階向前兩步,沉默地躬身一禮。


    再起身時,裴越面上多了幾分疲憊與倦怠,他與劉賢對視一眼,隨後轉頭看向殿內這些掌握著大梁命運的人傑,悠悠道:「雖然諸公並未開口,但是裴某心裡清楚,你們非常贊同襄城侯的建議。先帝尚在的時候,便時常有人向先帝進言,不可太過寵信我這個年輕武勛。翻開煌煌史書,類似的權臣屢見不鮮,而且江山易主大多是因為武夫亂朝。」


    劉賢不禁皺眉道:「裴卿莫要激動。」


    裴越搖搖頭道:「陛下,臣有些心裡話想趁著今日的機會說出來。」滶

    劉賢品出這句話里的意思,隨即神情複雜地道:「你說。」


    「滿朝諸公皆是飽讀詩書之人,除了我這個不學無術之輩,畢竟先帝也時常訓斥,說我沒有正經讀過幾本書。」


    裴越微微一頓,冷笑道:「先帝說的沒錯,我平生最不喜那些詩詞文章,但這不意味著我不懂做人的道理。你們疑我大權在握便心生不軌,今日我便陪你們論一論,何為忠何為奸!」


    他看向洛庭,正色問道:「洛執政,這些年來我可曾插手過各部政務,可曾在朝中六部十寺一監中安插過任何一名親信?」


    洛庭滿面肅穆地搖頭道:「不曾。」


    裴越又望向韓公端,緩緩道:「韓參政,農桑監與太醫館設立之後,我可曾有過半點徇私之舉?」


    韓公端嘆道:「下官倒是希望衛國公能夠專注於這些政務,只嘆……」滶

    他終究知道分寸,沒有在這個時候火上添油。


    裴越環視眾人說道:「我在西境的時候打過很多勝仗,在南境的時候親領五千騎衝擊方謝曉的中軍本陣,這是為將者的本分,倒也不值得拿出來吹捧自己,可是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借著指揮之權插手過邊軍武將的任免!」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望著蕭瑾說道:「右軍機,陛下任命我為西府知院已逾兩月,這段時間裡我有沒有干擾過你和左軍機對軍中格局的調整?」


    蕭瑾沉聲道:「現在自然沒有——」


    裴越直接打斷他的話頭道:「既然現在沒有,那就不要信口開河危言聳聽!」


    他望向眾人凜然道:「你們疑我是第二個王平章,卻不知王平章在擁有我這般權力的時候,可曾如我這般謹守本心?從我踏入朝堂之日起,質疑和詆毀便源源不斷,仿若我隨時都有可能滋生不軌之心。諸公既然這般忠心耿耿,緣何當初不敢痛斥王平章的野心和權欲?兩相比較,簡直荒唐!」


    群臣無不默然垂首。滶

    裴越此時才看向洛庭,帶著幾分敬佩地道:「當然,我知道洛執政還只是御史中丞的時候便當朝彈劾過王平章。正因為有洛執政這樣的人站在這裡,所以我才沒有破罐子破摔,所以才跟爾等掰開了揉碎了說個清楚明白!」


    話猶未盡,但已經不需要再細說。


    裴越再度朝向龍椅上的皇帝,行禮如儀,然後無比平靜地說道:「啟奏陛下,臣裴越,今日請辭軍事院知院及虎威大營主帥之職事,歸去田園之間,以安朝堂諸公之心!」


    劉賢愣住。


    在下面的大臣看來,皇帝陛下顯然還無法應對這種狀況。


    尤其是裴越最後那句話如果傳出去,怕是昏君奸臣的名號很快就會罩在劉賢與他們的頭上。


    更何況前面還有那幾段闡明心跡的言語作為鋪墊,堂堂衛國公竟然被一張薄薄的言紙逼得離開朝堂,天下臣民不會去想這裡面的複雜關節,只會同仇敵愾地站在裴越那邊。滶

    作為始作俑者的襄城侯蕭瑾,此時大體還能維持平靜,緩緩說道:「衛國公,本官從未想過要藉此事逼迫你離開朝堂。即便你真是祁陽長公主的後人,也不必辭去軍職,只需要讓藏鋒衛和武定衛分拆進入大梁邊軍,以此來提升邊軍的戰力,如此便足以證明你的忠心。」


    洛庭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襄城侯,你乃是沙場老將,應知操練出一支精銳雄師的不易,如此拆分豈非自毀家底?本官雖不擅軍事,卻也知道你這項提議殊為不智。」


    其實以他的身份不該說得如此直接,但是蕭瑾的提議擺明了是要挖斷裴越在軍中的根基。


    洛庭確實擔心裴越在聽完蕭瑾的話之後勃然大怒。


    然而裴越依舊平靜地望著劉賢,淡然地等待皇帝的決斷。


    便在這時,一名內監小心翼翼又滿面急迫地進入偏殿,在得到允許之後跪地稟道:「啟奏陛下,左執政在殿外求見!」


    殿內緊張的氣氛稍有緩和,不過在莫蒿禮進入殿內之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滶

    兩月未見,莫蒿禮的狀況看起來已經差到極點。


    他是被兩位年輕子弟攙扶著走進來。


    劉賢不禁立刻站了起來。


    洛庭和韓公端走上前,從莫家子弟手裡接過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臂。


    「咳咳……」


    莫蒿禮抬手捂住嘴,昏花的老眼看向劉賢,緩緩道:「陛下。」


    「來人,賜座!搬一張交椅過來!」劉賢高聲說道。滶

    莫蒿禮擺擺手,道:「陛下,請恕老臣無禮,老臣……今日求見陛下,只是想告訴陛下一句話。」


    劉賢恭敬地說道:「均行公請說。」


    莫蒿禮哀嘆道:「陛下,老臣也聽說了今日都中發生的事情,其實啊,裴越若是想反,當初王平章謀反之時他便可以反了。」


    他看了一眼垂首低眉的蕭瑾,艱難地道:「退一萬步說,就算裴越真是祁陽長公主的後人又如何?」


    「他又不姓劉!」


    簡簡單單五個字,輕易地驅散眾人心頭的陰霾。


    一場即將醞釀的風暴,因為這位身體瘦削的老人出現,逐漸有了平息的跡象。滶

    然而裴越此刻卻看向劉賢。


    君臣二人對望一眼,裴越眼中的無奈之色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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