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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三十七【夜長夢多】

    后宮,景仁宮。

    “臣妾恭迎陛下。”

    吳貴妃領著宮人朝著皇帝儀仗大禮參拜,開平帝從御輦上下來,上前親自將她攙扶起來,責怪道:“早就讓人過來通傳,命你不必出迎, 說了多少次你總是不聽,莫非你不想朕來景仁宮?”

    吳貴妃轉身扶著開平帝的手臂,淺笑道:“陛下憐惜臣妾,但是臣妾怎能疏于禮數?倘若讓前朝的大人們聽見,又要在朝會上讓陛下煩憂。臣妾知道,從諫如流是圣天子的寬仁,可若是因為臣妾的疏忽讓陛下平添煩惱,那便是臣妾的罪過了。”

    開平帝左右看了一眼,淡淡道:“愛妃宮中的事情,外人如何知曉?”

    宮人們心中大駭,無不低頭垂首,屏氣凝神。

    吳貴妃柔聲道:“陛下,臣妾宮中的人都很老實,再不會胡言亂語咬舌根子。”

    開平帝點點頭,心中卻有了計較。

    進入內殿,吳貴妃親自幫開平帝換了常服,然后又貼心地奉上熱茶。

    開平帝眼神溫和,指著旁邊說道:“你也坐,陪朕說說話。”

    “是。”吳貴妃應道。

    開平帝輕嘆道:“朕今日來是賠罪的。”

    吳貴妃聞言一驚,手足無措地說道:“陛下,臣妾擔不起。”

    開平帝擺擺手, 示意她不要激動,緩緩道:“此前你看中裴家女, 欲將其許配給老大,朕也贊成這樁婚事。你的良苦用心朕能明白, 但是事與愿違,恐怕只能另外選一人嫁入魯王府。”

    吳貴妃輕咬下唇, 略顯意外地說道:“難道裴家反悔了?”

    開平帝冷笑道:“裴家若是有這個膽子,朕反倒會高看他們幾眼。不是裴家,是一個糊涂小子攪黃了這件事。”

    吳貴妃見皇帝似乎并未動怒,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不知是誰這般大膽?”

    開平帝沒好氣地說道:“還能有誰?裴越那個犟驢一般的蠢貨。許是朕這段時間太寬縱了,他愈發不知天高地厚,連天家的事情都敢插手。”

    雖然他的態度非常嚴厲,但以吳貴妃對這位至尊的了解,恐怕那位年輕勛貴真的入了皇帝的眼,否則他的情緒絕不會如此激動。

    一念及此,吳貴妃不動聲色地問道:“陛下,那位中山侯是因為與裴家有嫌隙,所以才干涉這件事?”

    開平帝搖搖頭,將裴越的理由簡單復述一遍,最后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他這次功勞太大的份上,朕豈會容他如此放肆。”

    吳貴妃輕笑道:“終究還是陛下寬仁,所以臣子們才敢坦誠相對。”

    開平帝略顯意外地望著她,問道:“這小子壞了老大的婚事,你竟然不生氣?”

    吳貴妃輕輕一嘆, 無奈地說道:“陛下,臣妾心中若是沒有幾分怨氣,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賢兒已經二十多歲還沒有子嗣,臣妾這個當娘的怎會不著急?好不容易看中一個家世性格相貌皆為上佳的姑娘家,卻被中山侯強行攪黃,臣妾恨不得當面教訓他一頓。”

    開平帝失笑道:“他已經十八歲了,又是國侯,你還真不能教訓他。”

    吳貴妃點頭道:“臣妾明白,其實就算裴越還是個渾小子,臣妾也不會特意去教訓他。”

    開平帝奇道:“這是為何?”

    吳貴妃神情自然地說道:“裴越這次出頭是因為報答裴氏女對他的恩情,其實認真說起來,那些恩情也算不上深重,可他依舊挺身而出,可見是一個忠義為先的性情中人。如今他是陛下的臣子,又有領軍作戰的能力,正是該為陛下征討天下的良將,像這樣的人才多多益善,臣妾恨不得滿朝皆是,又怎會因為一樁婚事寒了這些臣子的忠心呢?”

    開平帝聞言不禁感慨道:“若是天下人都像你這樣想便好了。”

    吳貴妃柔聲道:“不忠不義之徒終究只是極少數,大梁的臣民心向陛下,只是他們不能像臣妾一般,有機會將這些話當面說出來。”

    開平帝饒有興致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朕應該廣開言路?”

    吳貴妃掩嘴輕笑道:“陛下可不要取笑臣妾,這些大事哪里輪得到后宮之人多嘴。”

    開平帝朗聲笑著,抬手點了點她。

    殿中燈火通明,宛若白晝。

    開平帝斜倚在榻上,望著吳貴妃柔順的面龐,微笑道:“朕今天問洛庭,諸皇子之中誰更適合儲君之位。”

    吳貴妃微微一怔,旋即眼神中透出幾分緊張之色。

    這番變化被開平帝盡收眼底,繼續說道:“他告訴朕,立嫡立長乃是天家行事的準則,不可逾越這個界線。”

    吳貴妃挪到他身邊,抬手幫他輕輕敲打著雙腿,點頭道:“洛大人言之有理。”

    開平帝問道:“你心中果真是這般想的?”

    吳貴妃輕輕點頭,同時露出一抹略顯苦澀的笑容。

    然而這個態度卻令開平帝心中很滿意,雖然皇帝這個身份總是會讓人變得不同,可他并不想看到身邊每個人都像莫蒿禮或者王平章那樣城府深沉如海,這便是近些年來他愈發寵愛吳貴妃的原因,也是裴越的性情被他看重的根源所在。

    只是想到洛庭的回答,他不由得微微皺眉道:“再等等。”

    吳貴妃便勸道:“陛下,臣妾還是覺得洛大人說的有道理,賢兒的才學和能力并沒有超出旁人,前朝的大人們也不會同意。其實臣妾只盼他能一輩子平安喜樂就好,并無其他的非分之想。臣妾已是貴妃,又得陛下恩寵看重,賢兒更是親王之尊,若是貪心不足又怎能對得起陛下的恩典?”

    聽到這番話,開平帝心中一動,抬手輕拍吳貴妃的手背,微笑重復道:“再等等。”

    吳貴妃不解其意,略顯茫然。

    開平帝緩緩道:“老大以前行事魯莽,近來改了許多,這是好事。不過朕覺得還不夠,他也不必每日進宮請安,只有親近賢明才能逐漸變得強大起來。”

    吳貴妃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開平帝笑道:“讓他去跟那些老頭打交道,恐怕他心中也不愿意,到頭來事倍功半。裴越雖然比他年輕幾歲,但是論閱歷未必弱于他,而且這小子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氣,與他親近一些總好過成日悶在王府里。”

    吳貴妃面露驚喜之色,毫不猶豫地說道:“臣妾謝過陛下恩典。”

    開平帝叮囑道:“裴越因為少年時的經歷,性情有些骨鯁,你要提點老大幾句,不要親近不成反而變為仇人。”

    吳貴妃感動地笑道:“臣妾一定會好好教導賢兒,方不負陛下這番苦心。”

    開平帝頷首道:“如此甚好。”

    殿外夜色如墨,大梁京都萬籟俱靜,隨著時間靜悄悄地流逝,唯有早春的夜風吹拂過世人的夢境。

    中山侯府同樣處在靜謐之中,后宅某座小院的臥房中,一盞燈燭亮著昏黃的光。

    “先生!”

    一聲輕呼遽然驚醒枕邊人。

    林疏月面露驚慌,連忙將裴越輕輕搖醒,擔憂地喊道:“少爺,少爺!”

    裴越猛地坐起身,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林疏月借著燭光看了一眼,有些心疼地問道:“少爺是不是做噩夢了?”

    裴越微微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點了點頭。

    林疏月披衣下床,從角落里取來浸濕的毛巾,靠在床邊細心地幫裴越擦拭著臉上的汗,然后伸手一探,這才發現裴越的前胸后背全是冷汗,仿佛是剛從水潭里爬起來一般。

    林疏月吃了一驚,她跟在裴越身邊這么久,印象里的少爺宛若無所不能,心志堅毅遠非常人能比,怎會像小孩子一般夢魘?

    裴越任由林疏月幫自己擦拭身體,夢境中的景象記得十分清晰,簡直栩栩如生。

    夢中僅有一人,便是席先生,但見他渾身是血躺在地上,雙眼緊閉氣若游絲。

    裴越從來沒有見過甚至壓根沒有想象過先生會以這般姿態出現在自己眼前,故而緊張擔憂到極致,才出現林疏月所看到的狀況。

    林疏月幫他擦干身體,然后又找來干凈舒適的中衣幫他換上,忙完之后才回到床上。

    裴越一時間睡意全無,輕聲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疏月靠過來依偎在他身邊,柔聲道:“今天是二月十九。”

    裴越心中算了算,藏鋒衛最多還有半個月就能回來。

    他當然不相信席先生會出意外,只是那夢境太過真實,讓他一時間無法清醒。

    林疏月抬手撫著裴越的胸口,溫婉地勸道:“少爺,夢都是反的呢,不用多想。”

    裴越松了口氣,也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激烈,若是此刻躺在旁邊的是葉七肯定會被她嘲笑一段時間。想到這兒他微微一笑,伸手攬著林疏月綿軟的身軀,點頭道:“好,睡吧,明日我還要去辦一件大事。”

    林疏月眨眨眼道:“那我就預祝少爺馬到功成。”

    裴越的眼神很明亮,仰頭望著屋頂,凜然道:“這件事辦成之后,再等藏鋒衛回來,你家少爺才算是真正具備站在朝堂上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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