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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三十五【獨坐幽篁】

    皇城之中,沈默云和裴越并肩步行。

    “沈大人,多謝。”

    裴越真心實意地說著,神情不復此前在御書房中的精彩變幻,目光沉靜幽深。

    這番道謝是因為沈默云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否則要是在他離開沈府之后就入宮稟報, 皇帝肯定不會給他機會大鬧定國府。沈默云給他留的時間很充足,甚至比裴越預估的還要晚一些,原本以為在收拾完裴云之后,內監就會出現在定國府,沒想到他還能跟裴寧閑聊那么久。

    沈默云淡然道:“不必言謝,你先生對我千叮嚀萬囑咐, 生怕你在京都吃了虧。我若是連這點小事都不幫你, 等他回來之后又得尋我爭吵。萬一惹惱了他,你也知道你先生那身本領, 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他折騰。”

    裴越汗顏道:“大人說笑了,先生其實一直都很敬重大人。”

    沈默云搖頭道:“他不需要敬重我。”

    其實依照常理,外臣在宮中行走時都會有內監跟隨,防止出現一些誤會,不過此前沈默云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那幾名宮人就乖巧地放慢腳步,落在后面很遠的位置。

    裴越回頭看了一眼,輕嘆道:“不知道先生何時能回京都。”

    他當然很想念席先生,這個中年男人對他來說就是一顆定心丸,如今他不在京都,藏鋒衛也沒有回來,裴越難免會有些不安全的感覺。

    沈默云輕聲道:“思道比我更加純粹, 我也很仰慕他的為人,故而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回來。但是你也不用擔心, 只要他自己不想, 這個世間能傷到他的人屈指可數。”

    兩人很默契地沒有提起裴貞。

    裴越道:“大人,其實晚輩一直有些忐忑,陛下會不會早就猜到那個人還活著?”

    沈默云輕輕一笑, 灑然道:“這不重要。”

    “為何?”

    “有的人即便還活著,可是在天下人心中早就死了。陛下這些年已經完成朝堂和軍中的架構,縱然無法徹底根除某人的影響,但大局已經在他手中。如今的時局就像一條大河,有人站在北岸,有人困在南岸,無論是誰想主動踏出那一步,打破平衡的結局只會非常凄慘。”

    裴越若有所悟,誠懇地說道:“受教了。”

    沈默云扭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像今日在御書房中的手段,不可再三行之。”

    裴越微微一驚。

    沈默云繼續說道:“時至今日,陛下對你的印象極好,而且你與我們不同,因為年輕且不是科舉出身的文官,陛下能容忍你稍顯夸張的表現,只當你是真情流露。但是這種事過猶不及,他是君你是臣,越線便是自尋死路。”

    裴越苦笑道:“大人,晚輩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不如此就幫不了大姐。”

    沈默云頷首道:“我知道你是出自真心, 陛下和洛庭也能看清楚這一點,所以你的執拗和倔強反倒成了優點。倘若你今日爭的不是你至親的終身幸福,而是權力和官位,再用這種近乎于撒潑打滾的手段,那便是自取滅亡之道。”

    裴越心悅誠服道:“多謝大人提點,晚輩銘記在心。”

    沈默云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出了皇宮,裴越行禮如儀,兩人隨后分開。

    ……

    西城,泰康坊。

    一座雅致幽靜的宅邸內,東南面有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

    夕陽西斜,天邊紅霞暈染。

    忽而琴聲奏響,清脆似泉水叮咚,間雜鳥語蟲鳴,輕揚悠遠。

    身著春衫的南琴撫琴于竹林旁的木屋內,指尖三音交錯,變幻無方。

    不知何時,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門邊,靜靜地聽著琴聲。

    一曲罷,南琴雙手撫在琴上,望著挑窗外的春色,情不自禁地輕嘆一聲。

    “為何嘆氣?”谷范柔聲問道。

    南琴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猛然回頭,眼神中盡皆驚喜之色。望著谷范英俊的面龐,和那雙極好看的桃花眼中的柔情,她款款起身,上前福禮道:“公子。”

    谷范微笑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我相見不必行禮。”

    “禮不可廢。”南琴輕柔地說著,又道:“公子請坐。”

    兩人在挑窗旁邊對面而坐,南琴撤下古琴,然后左手攬袖,右手沏茶,神態極其優雅。

    谷范微笑看著,雖然這一幕已經看過很多次,但他仍舊沒有厭煩,反而午夜夢回之時經常想起。對于他來說,這就是理想中的生活,沒有那些功名利祿的煩擾,隨心處于江湖之遠,身旁有佳人相伴,足以洗去心中所有污穢。

    仗劍載酒,聽琴品茶,遠勝世間熙熙攘攘。

    “南琴,我剛才聽丫鬟說,最近她偶爾出門的時候總覺得有人盯梢。”谷范十分鄭重地說道。

    南琴眼中閃過一抹慌亂,然后避開他的目光,搖頭道:“公子,那丫頭一驚一乍,說話當不得真,你可千萬不要相信。”

    谷范見狀不禁微微皺眉道:“這段日子我不在的時候,附近有沒有陌生人出現?”

    南琴搖頭道:“我沒出過門,也不知道,但是府中很安寧,沒有什么古怪的狀況。”

    谷范點頭道:“那樣就好。這里雖然清幽雅致,可是我不放心你的安全,我會盡快說服爹娘。”

    南琴眼神溫柔地望著他,輕聲道:“南琴此生心中唯公子一人,無論住在哪里都一樣。”

    谷范微笑道:“我已經同母親大人透過口風,看樣子她并不是很反對。等父親返京之后,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如果他不肯松口,那我就帶著你浪跡天下,看遍世間風景。”

    南琴俏臉微紅,垂首道:“嗯。”

    谷范愈發高興,兩人又閑聊一陣,南琴望著外面逐漸昏暗的天色,柔聲道:“公子,你該回府了。”

    谷范搖搖頭道:“不妨,我想再多陪你一會。”

    南琴規勸道:“公子,我當然希望你能多坐一會,只是天色已暗,不能讓府中的夫人和小姐擔心。你回府吧,若是明日得閑,再來這里,我為你彈奏幾首新學的曲子。”

    谷范有些遺憾,卻也因此更加欣賞南琴的溫柔體貼,便起身告辭道:“那我明日再來看你。”

    南琴微笑道:“好,公子慢走。”

    她一直將谷范送到大門外,然后緩步回到自己的閨房,輕聲一嘆,眼神無比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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