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長安一別
七日後,君子鈺按旨意前往北凜安撫災民,鳳千瀾隨行。
連日大雪停了,霧沉沉的天空卻沒有放晴的跡象。城門外,前往北凜的車隊已經整裝代發,此行由嚴峰將軍帶隊護送他們一行。
長安城如往常一般車水馬龍,即使天氣不佳也沒有影響它的繁華。
君子鈺抬頭看了看天空,心中拔涼拔涼,決定不等了。本以為父皇如何也會送他一程,可是自從旨意下來,他就再也沒有見過父皇。
太子遠遊,百官竟無人一人來送行。天冷下來宋將軍的風濕就時不時發作,正巧趕在了今日,不能來為太子送行,宋依斐要留在宋將軍身邊侍疾,也來不了了。
鳳千瀾走到君子鈺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嗯。”君子鈺捏了捏手心,再次歸來時,他要讓父皇看到他的成績,讓父皇為他驕傲,為立他為太子而驕傲。
鳳千瀾想到昨日宮裏傳來的錦,來人傳話,讓鳳千瀾在適合的時候再拿出來,以及往日之事,他會給出一個交代。鳳千瀾聽後心中酸澀,君淩風是疼愛這個孩子的,卻不能表現太過。
兩人翻身上馬,馬兒嘶鳴,逆風而去。嚴峰帶著眾人跟隨其後,馬蹄聲聲,向遠方奔走。
城門後,宋清猗一身淡色衣裙,淡紫色的披風上繡著白梅,隨風綻開。目送車隊遠去,直到看不見的時候,宋清猗這才吩咐侍女“走吧。”
侍女也不知小姐本是外出為將軍買藥,怎得到了城門。但主子的事情,她們做奴婢的不敢深問。
宋清猗在心底默念,鳳先生一定要平安回來呀。
承乾殿中傳來咳嗽的聲音,聽著心慌。陳公公連忙奉上茶盞。
君淩風接過,潤了一口,覺得肺中好過了許多。“走了?”
“回皇上,走了。太子在城門外等了一會,便走了。”陳公公按線人報來的消息如實匯報。
“走了就好,都走了。”君淩風放下茶盞,目光放在遠處牆壁上懸掛著的暗香墨蘭圖。不知這世態炎涼,陰差陽錯,斷送了多少青梅竹馬。九年的相伴,夠了,情止於此,罷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宮人走後,隻剩君淩風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殿中,毫無防備地將脆弱的自己展現無虞,幾日來強撐著的情緒在這一刻崩塌。
殿內燃著碳火,他卻感覺不到一點點溫暖。桌上層層疊疊下壓著一張紙,大部分內容被遮擋了,卻還能看出那墨跡嶄新,是近日的書信。上麵寫著皇兄二字。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比真相更令人寒心,令人絕望了。皇弟沒有死,死的是蔣家忠良,死的是蔣漱蘭,這些年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心在滴血,君淩灝那封親筆書信,每一字每一句,對於他都是淩遲!
殿外李公公通傳道“皇上,東宮的人求見。”
承乾殿中靜悄悄地無人應答,李公公又唱了一遍,方才覺得不對勁,衝進殿中君淩風已經暈倒在地。
晴柔擔憂也隨著宮人衝進殿中,卻看見君淩風倒在地上,不知生死,放下太子交代送來的食盒。“皇上!皇上!”皇上,您不能有事啊,不能有事啊。
這個世界上記得蔣家的隻有他們兩個人了,當初君淩風救下晴柔,讓她去照顧小姐,還不等她養好脖頸上的傷,小姐便葬身火海。
君淩風到底不願意忘記曾經有個人,陪了她九年,不忍放晴柔出宮,便讓晴柔去照顧小太子。在見到小太子時,晴柔就知道眼前這個西華最尊貴的男人後悔了,可再也等不來那個明豔的女子了……
皇上突然昏倒,宮中亂做了一團,太醫誠惶誠恐地提著藥箱趕往承乾殿。
長安城一間客棧中,公子羽從睡夢中醒來。頭昏沉沉的,意識混亂。他是前幾日抵達的長安,樓中安排在長安的探子出了問題,他前來處理。但這幾日記憶恍惚得不行,竟然不記得自己這幾日得做了些什麽……
公子羽暗道一聲:奇怪。便也不在意了,這樣的情況,他從前也有,隻是沒有這次這般嚴重。
君子鈺一行出了長安地界,城中各方勢力便開始了行動,此時又逢君淩風臥床,各方勢力行動起來更加放肆。
蘇樂汐守在君淩風榻前,對宮外的腥風血雨不管不問,隻一心照顧君淩風起居。
蘇相聽完李嬤嬤傳來的消息,冷哼一聲“由得她去。”隻要坐在皇後位置上的人是蘇家女,後宮不亂,他對蘇樂汐的違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完全不反抗也便不配位蘇家女了。
再者此時不鏟草除根,更待何時,作為長輩自然是要多多關照一下太子殿下了。
昭武將軍府中,宋清猗坐在朗下,秀著香囊,上麵用金色的絲線秀了平安二字。
宋依斐走過“清猗,在幹嘛?”
宋清猗見宋依斐過來,慌了心神,不小心紮了手,“哎喲……”血珠子直冒。
宋依斐見狀上前拉過自家妹妹的手,用侍女遞上的手帕仔細包裹起來,心疼地責怪道“多大的人了,還是這樣毛毛躁躁的。”
“哥哥說的是。”宋清猗乖順地任宋依斐替自己包紮,心裏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宋依斐歎氣“希望鳳兄此去,一路平安。”
“哥哥,你知道了?”
“我是你哥哥,怎麽能不知道?昨日在門外偷聽我與父親說話的便是你吧。”
宋清猗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唉,難為你有這片心思,安心休養吧。”宋依斐說完,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也要看鳳兄他們的本事能否平安渡過此劫。
近日索布朗按照以往約定的時間去酒樓雅間等候,卻始終不得見那位神秘的大人。心中惴惴不安,是否是因為芙淑的事情惹大人不高興了?心中盤算著如何向大人請罪,卻不知他此時所念的大人正於謝府祠堂之中。
一小廝給謝家主遞了一張紙條,便匆匆趕往謝家祠堂。進門前,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這才推門進屋。“主上。”
謝家主口中的主上,隱在一片黑暗之中,教人辨不清容貌,聲音卻似在哪裏聽過“嗯,事情安排得如何?”
“已經按照家主指示,安排妥當,公子羽斷然不會察覺。”謝家主低眉順眼地候著,頓了頓又道“主上,探子報,太子一行,已經進入渝州地界,是否?”
“不必,如果他們連北凜都到不了,就不配為我們的對手。況且渝州城裏,可不止我們一家,這個熱鬧咱就不去了。”
“是。”謝家主自然知道太子一路北行有多麽艱難,可是從主上的話語中,他竟然聽出了主上太子殿下能到達北凜這麽自信呢?謝家主隻能歸結於自己最近太忙了,昏了腦袋。
天色漸黑,長長的隊伍在野外前行。
“殿下,此地距離渝州城還需一日路程。”
“嗯。”君子鈺做在馬上,一張小緊繃。自出長安以來,他們已經遇上了好幾場大大小小的刺殺,君子鈺在此期間也成長老練了許多。
鳳千瀾策馬與君子鈺並行,“小殿下,天色漸黑,不易前行,先找個地方安置一晚。”
“嗯嗯,嚴峰將軍請讓將士們停下來,紮營吧?”
“是!”嚴峰聽令而去。蘇相手段狠毒,宋將軍也不是吃素的,至少在挑選互送人員時,就給了君子鈺不少方便,這嚴峰將軍就是個勇猛果敢,忠心耿耿的人,手下的兵也個個是良將。也是因此他們才能在關鍵時刻化險為夷。
隊伍在一片荒地上安置下來,這裏四周遼闊,營地後麵是渝江的一條支流。沒有樹木遮擋視線,刺客難以藏身,可如此一來,他們的動作都會毫無保留地落在暗中監視他們的人眼中。
是夜,鳳千瀾,嚴峰等正在主營中與君子鈺商量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擺在他們麵前有兩條路,一是穿過渝州城繞漢城北上。二則繞過渝州城,經忻城北上。按照距離來說,第一條路更近,能早日到達凜城。可這條路必須經過渝州城,這渝州城的知府方大人是蘇相的親戚,必然不會讓他們安全無虞地通過。
“他們礙於殿下身份,定然不敢與大張旗鼓地動手。”一小將慷慨激昂道。
武將本心赤忱,不似文官精於官場上的彎彎道道,太子殿下親臨,料他們這些小官也不敢亂來。加之凜城傳來消息,當地百姓發生暴亂,凜城知府快抵不住了,他們沒有多少時日可以耽擱了。遲了,凜城百姓起義,內憂外患之下西華便岌岌可危了。
“臣讚同。”種種情況分析之下,嚴峰也讚成取道渝州城。
自離開長安,鳳千瀾心中不安,總感覺有什麽大事即將發生,卻又不知是何事,隻能看頭頂上懸著把刀,何時落下。
“既然大家都讚成取道,那便從這裏走吧。”君子鈺作為此次的賑災親差,所有決定都要由他來做決斷。小小的人兒,經這一月磨煉,那些天真爛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穩重成熟。
鳳千瀾看著這一切變化,心中既是安慰,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