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邊關夜月紅
上弦月在暗紅色的天空中散發著柔暗的光輝,通往天水郡的邊關小道上,綠草趴在小道兩側,野花沾著深夜裏的露,在月光下晶瑩剔透。夜露匯聚融合,野花彎腰,夜露滴入褐色的土壤。碎石毫無規律地鋪在道上。
遠處一匹棗紅色駿馬飛踏奔來,鐵蹄在空中一下一下閃著銀色的光芒。馬背上,蘇悅汐壓低身子,整個人裹在淡粉的鬥篷之中,邊角繡著的百朵牡丹在夜風中悄然綻放。新月眉彎,嬌豔似暗黑土壤中生長出來的紅豔妖嬈的罌粟。
一隻腳上綁著紅線的信鴿,從前方飛來。“咕咕咕”地落在馬頭上。蘇悅汐取下信鴿腳上的密信。昏暗的月光將信紙照亮,白紙泛香是天水郡特有的紙張。紙上字跡潦草,蔣家大哥,退兵幾字十分醒目。
蘇悅汐讀完信紙,眼露凶光。手不斷緊縮,尖銳的指甲刺破了信紙。朱少富,就憑你一個邊關小將也敢威脅我蘇家!蘇悅汐氣極,西華蘇氏,權傾朝野,蘇父為相,蘇女為後,整個西華有半座是他們蘇家的天下。可是這一切都是靠著君淩風的信任,如果君淩風開始懷疑蘇家,那麽西華必定陷入內亂,這是蘇悅汐不想看到的。她一直知道君淩風的野心,她這麽愛他。但凡他想要的,她便雙手奉上。
此番朱少富以舊事相要挾,為了大局,她不得不低頭。
信紙被化為細小的塵埃,散落在田野之中。踏踏的馬蹄聲在空曠的田野中回響,不時傳來女子的嬌嗬聲。
千裏共明月,邊關荒蕪殤。天水郡城樓殤上血跡斑斑,屍橫遍野。虎賁軍到達時,現場混亂不堪,慘不忍睹。夜風涼如水吹起顧熠城發墨發,城樓守軍苦苦支撐,見顧熠城來到城門,喜極而泣“世子來了!”
“是世子!……”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世子來了,他們有救了。南唐士兵士氣高漲,精疲力盡的士兵抬起大石,狠狠地砸向即將登上城樓的西華士兵。弓箭手聲嘶力竭拉弓射向敵軍。
在攻城士兵的後方的君淩風桃花眼泛著冷光。他的影響力已經這麽高了嗎?
嚴鋒心底惋惜,眼看著城樓就要陷落,不知為什麽,垂死掙紮的南唐士兵士氣突然高漲,此時月上中天,已經過了攻城的最佳時機。
顧熠城白衣飄飄,幾步躍上城樓,漆黑的眸子高深莫測,薄涼的唇輕啟,“虎賁一隊,出城正麵迎敵。二隊城樓掩護,分撒敵軍注意力。三隊、四隊左右包圍敵軍。”清冷的聲音傳到每一位士兵耳中,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將所有不安,慌張統統壓下。
“是。”喊聲震天,虎賁軍將士有條不紊快速行動起來,按照顧熠城的命令到達指定位置,準備開戰。
趙越站在城下,仰望著城牆上那如神的偉岸身影,狂熱的加入到虎賁軍的行動中去。
顧熠城命令一下,城樓形勢逆轉。南唐城樓上突然出現一群身著金黑色鎧甲的士兵,增援城樓。城門從裏麵打開,虎賁軍湧出與西華士兵扭打在一起。
城樓久攻不下,體力耗盡的西華士兵被打得措手不及。靠近城樓的西華士兵基本陣亡。
顧熠城站在城牆上,敷手直立,白衣不染纖塵,如水的墨發飄起。在整幅慘烈的畫麵中形成獨特的風景線,臨風而立,運籌帷幄。一雙手掌控全局,決勝千裏。城樓上橘黃的燈籠搖擺不定,燈籠紙上灑上殷紅,映在地下形成黑色的陰影籠罩著西華的士兵。
嚴鋒看著城牆上如神的身影,風采傲然,白衣成了他的標誌。顧熠城南唐士兵的信仰,即使他什麽也不做,往城樓上一站就可以凝聚潰散的軍心,激發士兵的潛在的精力、體力與能力,實現以三千兵力破十萬大軍的軍事奇跡。此戰勝負已分,嚴鋒低頭請示“皇上,城樓久攻不下,恐傷亡過重,是否撤兵?”
白衣刺眼,君淩風性格高傲,初登寶座,氣衝誌驕。早就想與顧熠城酣戰一場,揚威四海,來證明他的實力。除了揚名,還有一個原因,他曾覬覦他的阿蘭。眼下機會他根本不可能放過,即便以他親自培養出來的西華先鋒隊作交換!“嚴將軍不必擔憂,西華鐵騎會在後方支援。”
西華鐵騎!嚴鋒眼神驚駭,西華鐵騎是西華最精銳的部隊,實力強盛堪比當年的蔣家軍。隻是這隻軍隊一直是軍政大權集一身的蘇相在管理。
西華軍隊節節敗退,狼狽不堪。君淩風仿若未見,一雙桃花眼鎖著城牆頭上的顧熠城,似笑非笑,抽出腰間佩劍。我且來會會他!
嚴鋒防備不及,回神時,君淩風已經衝出樹林,入了陣。嚴鋒皺眉,這怎麽使得,一國之主,不顧自身安危!嚴鋒連忙差人道“回營,讓西華鐵騎前來救駕!”
小兵飛奔上馬,朝西華大營方向奔跑。
顧熠城在登上城樓之時就發現了君淩風的所在,如畫的眉眼冷若冰霜,周身散發著逼人的寒氣。
見君淩風提劍來,顧熠城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容。自不量力!
君淩風衝入陣中,劍身薄且堅,劍柄雕刻著金色猛龍,無比威嚴。
西華士兵見國主親自出陣,精神亢奮,使出渾身解數,決定與南唐士兵廝殺到底。黃沙染紅,越是靠近城牆的地方土壤越是濕潤,暗紅的顏色染紅了邊關月夜。夜風嘶吼,刀光劍影爭鋒相對。場上不斷有人倒下,屍體滾到一邊。鎧甲下裹著皮開肉綻的身體,臉上沾泥帶血,難辨容貌。血液緩慢流著,殘留餘溫。
血色模糊之中,君淩風攜著凶猛的真龍之氣,穿過刀劍砰砰的人海,逆著月光衝來。
虎賁軍一隊隊長正要將君淩風攔在半路,顧熠城出聲道“不必。”
沒了虎賁軍的阻攔,君淩風如入無人之境,幾個起落來到城樓之下。
兩道目光交匯,一道古井無波,一道九天攬月。
白衣似雪,雲淡風輕。
黑袍暗沉,尊貴無雙。
君淩風手握鋒芒,劍氣直逼顧熠城門麵。
顧熠城腰間的承影劍身顫抖著,叫囂著,貪婪地感受著強大的劍氣。
染血的紅燈呼呼地飄搖,君淩風一劍刺來,鋒利可削鐵的劍分毫不差地刺向顧熠城胸膛。劍身微微發光,好似一隻張牙舞爪的金黃色巨龍。
顧熠城從容不迫,緩慢的伸出手,食指指尖對上君淩風猛刺來的利劍。微涼的指尖與劍尖相接觸的一瞬間,強烈的劍氣奇跡般的被化解。猶如初春細雨,滋養萬物生靈。氣勢渾厚的劍氣就在那相觸及的一瞬間化為虛無。接觸的中心氣流湧動,顧熠城寬大的袖擺翻飛作響。
君淩風大駭,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閃著不可思議的光芒,而後又湧上好強的厲色。袖子一擺,鐵劍回轉,用力再刺。
一攻一守,凜冽的劍氣以兩人為中心散開,四周空間扭曲,顧熠城所站的地方,牆磚向下開了一條約二三十公分的裂痕。
顧熠城始終沒有拔劍,徒手相搏,依舊占了上風。如畫的眼中泛著冷意,漆黑的眸子被雲霧遮掩。
處在下風的君淩風並不氣餒,反而越戰越勇。在他眼中顧熠城不拔劍就是對他的侮辱,九五至尊的他怎麽能忍受敵國世子輕看的目光。
風聲瀟瀟,劍聲長鳴。破舊的城牆再次裂開,一些細小的石子向城樓下落去,塵土飛揚。短短時間,兩人已過數招。
樓下西華士兵敗勢已無法逆轉,虎賁軍將士揮劍,鮮血灑向長空了結最後幾個西華士兵的生命。士兵的頭顱在地上翻滾,染紅了黃沙,死不瞑目。風吹動著荒草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皎潔的月光,破舊的牆體,黑洞洞的大門像一張大口,西華先鋒軍全軍覆沒。
回去幫救兵的小兵來報“嚴將軍,蘇監軍說沒有皇上指令他們不出兵。”
“什麽?!”嚴鋒揪起小兵的衣領,橫眉瞪眼“你再說一遍。”
小兵被嚇得臉色發白,結結巴巴道“蘇監軍不肯……出兵……”不是沒有皇上旨意,而是蘇監軍根本不願出兵營救。剛到軍營,就將他轟了出來,他連蘇監軍的麵都沒見上……
嚴鋒暗咒,“奶奶的!”鬆開小兵,“你通知餘下的兄弟們撤退。”
“是。”小兵腳步踉蹌著去了。
此時西華先鋒軍已全軍覆沒,君淩風深入敵軍形勢危機。嚴鋒毫不猶豫,大步跨上馬背,用力一拍馬背,“駕。”大嗬一聲,拉緊韁繩。馬匹吃疼猛烈地衝向城樓。
十幾米寬的城牆上,黑白雙影交相替錯。君淩風不斷進攻,劍掃八方,卻連顧熠城一片衣角也沒沾到。他知道顧熠城是在耍他,惱凶成怒之下劍速度不斷加快,一劍接著一劍。
顧熠城應付的遊刃有餘,餘光瞥見城樓下西華士兵盡數伏誅。漆黑眸子一閃,在君淩風一劍刺來之時,不退不避,輕輕開口,“你傷她的,千百倍奉還。”
聲音平淡無波,一瞬間刺疼君淩風的心。血液僵固,心鈍鈍地疼。“哐當”失去控製的鐵劍掉落在地,染血的石板像那夜熊熊大火,炙烤著君淩風的靈魂,愧疚後悔占據了他的心。
嚴鋒駕馬飛馳,馬蹄濺起帶血的黃沙。
顧熠城見君淩風悔恨交加,飽受折磨的模樣。如畫的眉皺起,不悅道“你不配。”
君淩風瞳孔緊縮,你不配,不配為她傷心難過!
顧熠城這句誅心之言,讓君淩風心底深處的傷痕再一次裂開,鮮血淋漓。君淩風渾身發顫,一個不穩,身體向城樓下墜落。
風力驟減,黃沙落定。
血色衝天,染紅邊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