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驚魂
屋中擺設簡陋,鋪著大紅鴛鴦錦的木床放在房間正中央,床邊放著一張小小的案幾,花瓶裏插著帶露的野花。西邊靠著窗有一張梳妝台,台上銅鏡反射著燭火,映著整個房間喜氣洋洋。
鳳千瀾躺在木床上,動彈不得。隻有幾根手指能夠微微彎曲。潔白的額頭汗水點點,全身像是被鎖定住了一般。
屋外黑雲蔽月,西麵樹林陰翳,寒風刺骨。草叢中的人借月光慘淡之時,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主樓正門走去。
守門的兩人見是二當家手下的紅人羅清,低頭“大哥。”
羅清身材弱小,衣裳破破爛爛,上麵打了許多補丁。賊眉鼠眼,其貌不揚,嘴角長了一顆黑痣。眼神猥瑣道“寨主讓你們去前頭喝酒。這裏交給我看守。”
那兩人猶豫,看向對方。境魄森閆家寨,威風凜凜,百姓聽之發顫。看似堅固一體的閆家寨,在暗中也分為三個派係,前幾月三當家的突然病逝。
三當家手下的兄弟被打散合並到剩下的兩個派係。一個是以大當家閆虎為首的猛虎派。一個是以二當家宋義為首的蛟龍派。
兩派弟兄得到首領的默許,暗中相互爭鬥,爭權奪利,鬧得整個寨子烏煙瘴氣。此時羅清來看守新房……
羅清見兩人猶豫不定,拍著一人的肩頭,“大當家讓你們去前頭喝喜酒,沾沾喜氣。去晚了,大當家可要不高興。”
閆虎脾性暴躁,對待下屬十分苛刻,動輒打罵。兩人聽後,笑嗬嗬道“那勞煩羅大哥了。”
羅清揮揮手“去吧,去吧。”
兩人拿著大刀往前頭去了。
羅清見兩人漸行漸遠,轉回頭,麵對著木門,上麵木紋一圈一圈,有規律的行筆。門縫漏出微紅的桔光。羅清不自覺吞咽口水,美嬌娘,我來了!
鳳千瀾躺在床上將房外的對話聽了個清楚。她全身緊繃,費勁的抬起手,指尖不住的顫抖。
床邊野花飄香,燭火跳動,發出“啪啪啪”的聲音。整個房間死一般的沉寂。
鳳千瀾咬緊後牙,汗珠沿額頭流下,流過優美的天鵝頸,落入被褥間。手漸漸靠近烏發,目標是發間那支紅素釵子。
呼吸急促,後背濕透。她屏住呼吸,手指用力向前,落了空。
“吧嗒”,羅清抬手推開了門,一隻腳邁進了門框。
鳳千瀾心跳如雷,柳眉皺起,鳳眼閃著淩厲。
羅清走入房中,轉身關上房門。門外刮起一陣黑風,輕微的落腳聲自屋頂傳來。屋中兩人都未察覺。
再來!鳳千瀾發了狠似的,一鼓作氣,顫抖著的手指朝前一伸,再伸。
屋外黑夜沉沉,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隻露出星星的微光。
烏發一鬆,紅素釵子在羅清轉身的瞬間落入手中。鳳千瀾順勢閉上眼睛,關閉視覺,仔細聽著來人的動靜,握著紅素釵子的手指收縮。
羅清放慢腳步,向床邊靠近,帶泥的鞋踩在木板上,發出咯吱聲。
“啪”燈花跳動,火焰搖擺。床上女子一身火紅的嫁衣,柳眉彎,瓊鼻立,一雙鳳型的眼輕輕合著,纖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陰影。朱唇紅,眼兒媚,就是平平靜靜的躺著,也攝人心魂。
羅清看得雙眼發直,那日下山他不在場,不識得馮晴,“馮家女兒姿色不錯呀!”
鳳千瀾強忍住床邊射來的猥瑣眼神,暗中蓄積力量,以她現在的狀態,她隻有一次動手的機會……
羅清搓搓手,雙眼不停地在鳳千瀾身上掃射,楊柳楚腰,?豐韻娉婷。一身紅衣,清中帶妖。“嘿嘿嘿,果真美嬌娘。”
羅清伸手去扯鳳千瀾腰上的係帶,楚腰間打了一個同心係。絲綢順滑,隨著羅清指尖的動作一根一根鬆散開來。
鳳千瀾汗毛倒豎,腳趾不自覺的蜷起。
羅清一雙眼都快貼在鳳千瀾身上了,吞咽口水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十分清晰。
月色朦朧,狂風吹來,軒窗啪啪作響。屋中橘色的燭火跳動。羅清加快手中動作,絲綢一根一根,當最後一根徹底散開時。
鳳千瀾手腕翻轉,紅素釵刺破空氣,凶狠的朝羅清後頸部紮去,鈍化的釵尖沒入羅清後頸,鮮血從釵尖端噴湧出來,迅速染濕了他的衣裳。
燭火左右跳動,風打軒窗,窗紙上映著羅清的瘦小的身影,還有一隻纖纖玉手。
羅清背後一大片鮮紅,在跳動的燭火中令人生寒。他瞪大眼睛,手指顫抖,指著鳳千瀾,聲音微弱,幾不可聞“你……你……”
鳳千瀾臉色煞白,額頭青筋凸顯。握著紅素釵子的手再次發力。
“啊!”羅清一聲慘叫倒在血泊之中,雙眼瞪大,後頸上插著一支鮮血淋漓的紅素釵子。
篝火劈啪,火星迸出。煙氣帶著烤羊肉的香味撲鼻而來,土匪們圍在一起,有的大口撕咬著羊腿,有的碰杯豪飲,有的臉上通紅,睡在地上。
一聲慘叫從主樓傳來,閆虎放下手中的酒,微紅的臉上刀眉皺起,眼中閃著警惕“怎麽回事?”
眾人麵麵相覷,被酒精迷惑的腦子混沌不清。
閆虎拿起放在石塊上大刀,“小劉!”
“哎!”小劉喝得昏昏沉沉,聽到有人喚自己。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怎麽會事。
“走,跟我去看看!”閆虎拿起大刀大步朝主樓方向去了。
小劉一步一踉蹌的跟著。
宋義也聽見了那聲慘叫,站起來,吆喝著“走,兄弟們。去瞧瞧。”
一行醉漢,暈暈乎乎地跟著宋義去了。
屋外樹影晃動,軒窗作響。屋中燭火突然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鳳千瀾坐在木床上,一雙鳳眼在黑暗中清澈如許。胸膛起伏,喘著粗氣。手不斷顫抖,豆大的汗珠沿著太陽穴流下,落入被褥間。方才翻手一擊,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卻還是讓他發出了聲。
房間裏彌漫著腥甜氣味,其間又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藥草氣,若不仔細嗅聞,就會錯過。
鳳千瀾稍作喘息,鳳眼在黑暗中掃視,她不能在這裏久待。她咬牙用力支起自己的身體,體內凝固的血液流速變快,不似先前的緩慢停滯。
嶄新的繡鞋落地,鳳千瀾緩緩下了木床,拖著虛弱無力的身體,搖搖撞撞的向屋外走去。
紅裙曳地,打翻了床邊案上的花瓶。“嘭”野花撲倒,花瓶碎了一地。
鳳千瀾走出喜氣洋洋的婚房,冷風瀟瀟,混沌的思緒清醒了不少。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也被風吹散。
星星的餘輝在夜暮中閃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鳳千瀾柳眉皺著,這麽快?
掃視一周,不敢耽擱,拖著身體朝西邊樹林去了。發間一顆圓潤的南珠落地,清脆的聲音被夜樂抹去,滾了幾下落到了靠近西邊的草叢之中。
在鳳千瀾走後不久,閆虎一行人趕到主樓。閆虎見屋中一片漆黑,眼睛鼓鼓“小劉,點燈!”
小劉吹著山風一路走來已經清醒不少,馬不停蹄地去屋中點上了燈“是。”
蠟燭被點亮,屋中景象呈現在眾人眼前。滿地血漬,羅清雙眼瞪大,死不瞑目,一支紅素釵插入頸部幾寸。
眾人進屋見羅清如此慘狀,心有餘悸。閆虎臉色難看,冷聲“羅清怎麽在這?”
眾人底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先前守在門外的兩人朝後挪了挪。屋中寂靜,沒有人敢出聲。他們知道閆虎問的不是他們,是宋義。
宋義皺眉,怎麽是他?
閆虎臉色沉沉,坐在房中,一柄鋒利的大刀放在桌上。
小劉出來緩和氣氛“大哥,先別管著羅清了。要緊的是新娘子呀!”
眾人紛紛附和,“對呀,新媳婦呢?”
“跑了吧!”
“要趕緊追,這會還沒跑遠呢!”
底下竊竊私語,閆虎道“小劉,你帶人在附近找找,其他人沿下山的路找。跑不遠!”
“是。”小劉帶著一眾人追了出去。
屋中剩了閆虎與宋義,兩人目光相接,拔刃張弩。
鳳千瀾躲在樹幹後,整個身體貼在樹幹上。汗水濕了後背,黏在背後,肩膀的傷口鈍鈍的疼著。臉上透著一股非正常的潮紅,桃色的唇瓣幹裂,喘著粗氣。
“這,這有一顆南珠!”一人將自己在草叢中發現的南珠拾起,興奮的交給小劉。
小劉接過明亮的南珠,細眼眯起,揮手“走,往西邊追!”
樹林中火影重重,小劉舉著火把帶人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他們在距鳳千瀾隻有十米遠的地方,眼看著就有往鳳千瀾所在的方位走來。
鳳千瀾頭沉沉漲漲,視線模糊。傷口裂開引起了發熱。她渾身無力,隻能靠在樹幹上。
“啪嗒”一滴溫熱的液體從樹上落下,打在鳳千瀾臉上。
鳳千瀾頭暈眼花,感覺臉上一涼,下雨了嗎?
小劉聽到聲音,朝鳳千瀾的方向走來。腳踏在草上,發出聲響,越來越近,五米,兩米,一米……
鳳千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現在一身紅衣,火把往這一照,她根本無所遁形。鳳千瀾心中抑鬱,看來她是要被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