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陳棟站在沈意家臥室門口,不好意思地揉揉鼻頭。


  假如……


  假如他和別人約好一起過生日,結果對方爽約,應該也會覺得挺不爽,但不至於像沈意反應那麽激烈。


  不過姓沈的小子打小就心眼小脾氣怪,那天晚上又喝了酒,發發神經也能夠理解。


  他陳棟大人有大量,就當姓沈的發酒瘋,原諒一下好了。


  沈意那間臥室的房門虛掩著,留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陳棟試探性地推開一點兒,窗邊厚重的遮光窗簾拉得緊緊的,隻能依靠外間的一點兒日光看清幽暗房間內的情形。


  這間臥室陳棟挺熟的,過年那段時間沈大流氓拖著他在家裏四處釋放激情。兩人在臥室正中那張大床上玩的花樣,他都沒臉回憶。


  房間內現在靜悄悄的,床上的厚被子鼓出一個大包。


  那個包估計聽到推門的聲音,蠕動了兩下,從被角裏露出個後腦勺來。


  不知為何,背對自己陷在柔軟厚實的被褥間的沈意,與多年前那個在雪夜中孤獨行走的瘦削背影在這一刻重合了。


  陳棟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站在門前一時間忘了言語。


  埋在被子裏的沈意這時沙啞著嗓子咕噥:“咳咳,劉姐,有沒有水?”


  陳棟轉身到客廳倒了一杯溫水,端回臥室裏,衝著大包說:“給,喝吧。”


  沈意估計是沒料到不久前怒噴自己的人竟然登堂入室,還敢大搖大擺地立在自己床頭,急忙掙紮著從被子卷裏把自己翻出來。


  雖然努力擺出霸道總裁橫眉冷對的姿態,但身患重感冒的沈意剛從被窩裏鑽出,帥氣的背頭變成雞窩腦袋,臉蛋和鼻尖可笑地泛著紅,睡衣亂七八糟地掛在肩頭,真是毫無氣勢可言。


  沈意一臉不爽,衝看到自己狼狽相的陳棟硬邦邦地說:“咳咳咳,怎麽是你,你來幹嘛。”


  “來謝謝你。多虧你那天和郭瑋送我爺爺去醫院。”陳棟將水杯輕輕擱在床頭櫃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有那天的電話,是我誤會了,真是對不起。”


  “不必。之前騙過你,就當還你的。”


  “……”扯到兩人之前亂七八糟的關係,陳棟不知該接什麽,隻好沒話找話說:“那個,你剛才不是說要喝水的嘛?給你倒好了,喝吧。”


  沈意撐著雞窩腦袋皺眉坐在床上,邊咳嗽邊說:“咳咳咳,我現在不想喝了。你走吧。”


  瞧瞧,都一臉潮紅、咳嗽不斷了還在那裝逼。


  姓沈的就這德性,誘人跳坑時最愛假裝可憐博同情;待真狀態不濟時,偏要死鴨子嘴硬。


  “耍什麽性子,你看你那嗓子啞的,和鴨子差不多。”


  沈意瞪起眼:“你他媽才像鴨子,你怎麽還不走阿……阿……阿嚏!”


  病美男正在氣頭上,一個沒忍住,打了個巨大的噴嚏,還吹出一個鼻涕泡。


  空氣有那麽一瞬間凝滯。


  眼見強嘴的沈意僵硬不動,陳棟拚老命憋住笑,從紙巾盒裏抽出紙巾,捏在他不爭氣的鼻子上。


  “哎,你那天是不是過生日,所以才發脾氣?”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沈意接過紙巾,低頭擤鼻涕。


  “哦。那個……你餓不餓,都快到中午了,我給你煮麵吧。吃完你正好可以吃藥睡一覺。”


  沈意抬眼瞥陳棟,冷哼一聲道:“不敢勞煩,怕你喂我吃屎。”


  “哈哈哈,你可真會開玩笑。”媽的,小心眼的東西。


  陳棟假裝沒聽懂沈意的話,幹笑著往外走:“等會兒給你煎個蛋放麵裏,你看我手藝有沒有提高。”


  沈意在那流著鼻涕翻舊賬,陳棟找借口火速從臥室撤退,到廚房翻看煮麵的材料。劉姐早上過來的時候給病患燉了雞湯,陳棟揭開砂鍋蓋兒,小火慢燉兩三個小時的老母雞肉質綿軟,入口即化,湯汁香氣四溢,絕對是煮雞湯麵的好材料。


  陳棟和劉姐打了聲招呼,在客廳脫掉外套,挽好袖子進廚房忙活起來。他從冰箱裏拿出掛麵看了看,又放回去。要想麵條口感好,還是得親手揉。


  今天時間充裕,材料齊全,陳棟幹脆拿出壓箱底的手藝,開始認真地揉起麵條來。


  將麵條盛好擺上桌,陳棟四處瞧了瞧,剛才在廚房裏幹得熱火朝天,出來才發現劉姐已經離開了。他來到沈意臥室外,食指中指並起在門上叩了叩。


  “沈意,麵煮好了,起來吃吧。”


  床上的人拱了拱,皺著臉掀開被子,揉著亂糟糟的頭發爬起來。


  “劉姐怎麽走了,中午不在這兒吃飯啊?”陳棟好奇道。


  見沈意往身上裹厚睡袍,他心說:你小子不最愛露肉嗎,這下露感冒了吧,哈哈!


  “我讓她走的。”沈意斜眼看幸災樂禍的陳棟,吸吸鼻子,麵無表情地說:“我得的是病毒性感冒,傳染性極強,怕過給別人。”


  這下陳棟笑不出來了。


  操,怕過給別人,老子不是人嘛?!

  不過陳棟堅信自己身強體壯,肯定不會被沈意身上的小病毒輕易擊倒。但該過的嘴癮還是要過的,陳棟抱臂站在門口悠哉道:“哎,你這種經常坐辦公室的就是體弱,沒事出去多鍛煉鍛煉,老了才不容易得病。”


  沈意沒說話,眯著眼拿眼風刮陳棟的臉,那表情像是在說:等我康複,讓你好看。


  可惜病怏怏的眼刀子毫無力度,而且陳棟臉皮夠厚,丁點兒感覺沒有。


  “你那倆眼累不累啊,趕緊過來吃麵。”


  陳棟話糙,手藝可一點兒不糙。


  滾燙噴香的雞湯煮的手擀麵勁道入味,上麵撒著撕成一小條一小條的嫩滑雞肉,還有翠綠色的蔥花香菜。陳棟給沈意那碗雞湯麵裏滴了一點兒香油,還稍稍多放了些胡椒粉。感冒的時候吃這個最好,清淡爽口又利於發汗。


  雖然沈意一側鼻子不通氣聞不到香味,但這碗麵還是從鮮亮的色澤上調動了他的胃口。


  更何況,麵條上還碼著一隻金燦燦的煎蛋。


  “趁熱吃吧。”陳棟自己也盛了一碗,在沈意對麵拉椅子坐下。


  陳棟將利用煮麵時間炒的兩道小菜,往沈意跟前推了推,也拿筷子吃起來。


  沈意點點頭,開始安靜吃麵。別看這人毛病多,吃飯倒是很乖的,動作優雅,速度不快不慢。之前陳棟做什麽給他盛到碗裏他都能吃幹淨,還吃得挺香。


  這讓淪為廚子不自知的學長很有成就感。


  兩人坐在餐桌邊,頭對著頭吃麵,情況還真有點兒像多年前那個雪夜。


  隻不過,糊成一坨看不出內容的長壽麵如今變成黃綠相間讓人食指大動的雞湯麵。


  沈意不再是那個會對著麵湯默默滴眼淚的瘦削少年。


  陳棟也不再是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憂無慮的大少爺。


  沈意吃了撒胡椒的熱湯麵,額頭和鼻尖上滲出細細的汗珠,臉色比之前好上許多。吃完麵,陳棟收拾好餐桌,對他說:“我給你煲了青菜粥,放在冰箱裏了,你晚上餓的話就拿出來熱一下吃。我先回家啦,明兒再來看你。”


  “嗯。”沈意抬眼看他,這次沒拒絕。他裹了裹身上的睡袍,邊揉腦袋邊踩著拖鞋回屋了。


  老媽子走之前,忍不住在客廳大聲提醒。“喂,鼻涕蟲,記得吃藥啊。”


  臥室裏靜了幾秒,伴隨著巨大的噴嚏聲,傳來一聲沙啞的叫嚷:“你怎麽還沒走!”


  第二天上午,陳棟早早又來了,和病患打了聲招呼就鑽進廚房。


  五花肉去皮卷成卷兒,拿棉線紮緊放入平底鍋稍稍煎一下,放入冰糖、老抽等調料,倒水慢燉。肉燉好後放入冰箱冷餐後切片製成叉燒。


  陳棟在碗底放進煮好的拉麵,鋪上幾片做好的叉燒片兒,再將焯水的豆芽和木耳,海苔片擺好,撒上香蔥、熟芝麻。


  豬骨湯是陳棟在爺爺家燉好帶來的,煮開後調味,注入麵碗中。


  陳棟親手烹製的、不遜料理店的日式豚骨拉麵不多時便新鮮出爐。


  這次麵條上換成一隻溏心雞蛋。


  沈意低頭咬了一口,看著流出金黃色蛋液的溏心蛋,抬頭挑眉詫異道:“你還會做這個?”


  陳棟也舉筷子開吃,聞言點點頭:“嗯,剛到G城在幾家館子裏打過工,那時候學的。”


  所以說人的潛力都是無限的,當初差點炸廚房的學長現在也能做出一手好菜。


  “沈意,我爺爺身體沒大礙,我明天準備G城了。”陳棟頓了頓說:“那筆錢麻煩寬限幾天,我肯定能想到辦法。”


  他想的是,實在不行就把他媽去世留下的玉先當了。……等以後條件允許再贖回來。


  當初他媽交待讓把玉傳給兒媳婦兒,這麽多年,陳棟最難的時候都沒動過賣玉的念頭,因為那是他媽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可念想歸念想,人還是得生活的。


  他不能動爺爺的那套房子。老爺子當初將自己的財產全都拿出來幫他們家還債。現在爺爺住的那套小院子是他們爺孫最後的落腳地,絕對不能動的。


  沈意將豚骨麵吃完,一勺勺地喝著湯,慢慢開口:“你可以考慮來我公司工作,工資抵債。”他在工作二字上稍稍加重語氣,而後繼續道:“你上次說的話,我就當沒聽過。”


  這是說他在機場打電話說絕對不會向沈意低頭的事兒。


  陳棟愣了愣,半晌才回答:“行,給我時間考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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