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春節那幾天光怪陸離、糜爛糟亂的生活好似一場夢,夢的結局就是那場不歡而散。陳棟乘火車回程時心裏還存著不少火,不過隨後便釋懷了。
他和沈意分隔南北兩地,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卻陰差陽錯地糾纏了幾次。晚結束不如早結束。
這麽個結果沒什麽不好,說不定他還得感謝沈意那孫子,萬一再拿溫柔的小眼神亂瞟,他可能還真……
想想看,那天早上在酒店,沈意從頭到尾沒說過自己操了他,是他自己在那兒一廂情願。
算了,現在想這些有什麽用,他陳棟就是被豬油蒙了心,明明對付的是個黑心大野狼,偏傻不拉幾地以為人家是柔嫩小嬌花。
沒有爺爺炸的金黃小蝦,沒有小院兒架上掛的搖搖晃晃的玉米辣椒,沒有擺著殘局的棋盤的石桌子,沒有凍得人頭皮發麻的西北風,G城留給陳棟的隻有殘破不堪的筒子樓和逼仄陰暗的小破屋。
陳棟將從家帶回來的行李包放在床腳,開始收拾床鋪。
回來了,他還是那個為生計忙得軸轉的陳棟,會所按摩完下鍾換車行維修保養,得空再做兩份兼職,一切照舊。
把沈意那孫子當屁放了,他陳棟還是一條好漢!
陳棟想的挺好,不過回來沒多久,他規律的還債生活還是出現了偏差。
打從某天開始,他的日子變得不大順,就是俗話說的“喝涼水都塞牙縫”。
打工那家車行的老板年後腦抽筋準備轉行,將店頂手轉讓給別人。接手那哥們也倍兒有想法,覺得車行地段不錯,做汽修可惜了,在G城這地方啥啥都吃的地方,還是開館子賺得多。
盡管陳棟對這思路不大認同,可誰關心一個打工的的想法啊。因為新老板改行不需要店裏這些打工仔,陳棟最後領了一筆工錢後走人。
之前車行老板開得工資不錯,關鍵時間有彈性方便兼職。車行不做了,陳棟的正式工作就剩下會所那一份。雖然會所工資小費紅包很多,陳棟還做著兼職,可不夠每月還債。
陳棟琢磨著得再去哪兒找份工。
陳棟翻了好幾天求職廣告,又跑了好幾家店,沒找到合適工作,倒先等來了發小郭瑋的電話。
郭瑋在那頭巴拉巴拉一通,陳棟的眉頭越聽越緊。
郭瑋他爸準備全家移民到國外,簽證都搞好了。
郭瑋沒想到他爸動作那麽快,悄默聲地幹大事,等他知道的時候,國內公司收購手續都快辦好交接了。
而陳棟欠的債一同轉入收購的新公司。
這意味著新公司財務清查賬務時,必定不能按照他們那一套的來,到時候怎麽個還法,誰都不知道。
現在經濟下行,實體不好做,可也沒這麽上杆子趕到一起的吧?!
相比陳棟在這頭一張苦瓜臉,他那位話嘮發小還挺樂觀。
“棟哥,甭擔心,你知道收購我家公司的是誰嗎?”
陳棟心想,能是誰,是誰都不好使。除非是菩薩佛祖,他還能去拜一拜。
郭瑋在那頭興高采烈地嚷嚷:“我跟你說,就是咱們學校那個學弟沈意,你說巧不巧啊!”
“……”陳棟的臉一下子扭曲了。操,巧,怎麽不巧,真他媽冤家路窄!
“棟哥,我有些積蓄能幫你墊上,可那些大頭你還是得去找沈意。大家同學一場,肯定樂意幫一把的。”郭瑋想了想,又嘿嘿地加了一句:“哦,對對對,差點忘了,我那天遇到他,還和他說了說你的情況。我看他態度挺好,你找他聊聊,肯定有戲啊。”
“……”有個屁的戲,沈意什麽人陳棟還不了解麽。
麵上笑得和藹可親的,心那叫一個黑。
陳棟沒法和郭瑋說他和沈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隻得含混道:“知道了。”
郭瑋家幹得好好的,怎麽忽然想起賣公司。陳棟站在天台上點了根煙,皺著眉頭吸了兩口,他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像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至於那個暗中操縱的人,他沒法不多想。
可要說沈意為了讓他折腰搞這麽大陣仗,他想想都覺得可笑。
沈意不是言情小說裏的霸道總裁,他也不是頭戴主角光環的美貌少女,天涼王破,一擲千金的故事那都是寫來給小女孩看的。
現實生活中少的是浪漫的童話故事,多的是肮髒的PY交易。
陳棟想想老爺子那小小的院子,想想那讓人頭疼的欠款。沒辦法,他不得不給新債主打電話。
反複給自己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他終於撥通了沈意的手機。
手機響了好幾聲,那頭才慢吞吞地接起來。
陳棟握著手機好言好語地問好:“沈總,你好,我是陳棟。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結果沈意電話那頭根本不是他本人,而是個聲音甜美的女聲,說自己是沈意的秘書。
秘書溫柔禮貌地說他們沈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聽電話。然後客客氣氣地告訴陳棟,如果是關於欠款的事,沈總請陳先生您親自過來談,或者直接還錢。
簡而言之就是委婉表示,他們沈總大忙人一個,哪有時間管你這點屁事。
陳棟這邊氣得拳頭捏得咯吱響,在電話裏也笑得客客氣氣,對秘書說:“好,錢我肯定按時還。還有就是想麻煩你件事。”
“陳先生請講。”
“轉告你們沈總,讓他去吃屎去吧。”
雖然叫學弟去享受人間美食,但陳棟清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陳棟他爸陳銘當年被人舉報貪汙、行賄到檢察院,經法院審理,證據確鑿,因數額巨大,情節惡劣,直接判了十五年加財產罰沒。
一審判決後,陳銘上訴,二審維持原判。
董事長獲刑,公司股票暴跌,投資商撤資,資金周轉不來,大批員工離職,陳銘一手創辦的商業帝國就此分崩離析。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就像有根無形的線牽引,將他們一家徹底拉入暗無天日的深淵。公司後來重組並購等一係列發展,他們再無暇關注。
當年陳銘官司纏身焦頭爛額間,打算緊急送正在上高中的兒子陳棟出國,但兒子卻最終選擇留下來。
陳銘一朝失勢,樹倒猢猻散,一些債主聞訊上門催債。
陳銘那邊為數不多的幾個親戚早在判刑時便匆忙離開H市。之前依附陳銘賺得盆滿缽滿的親戚們,反倒生怕被殃及,走得那叫一個迅速。
還是陳棟的大姨拿出幾萬,歎著氣交給陳棟讓他先用。
麵對一幹催債的債主,即將麵臨高考的陳棟那時默默站出來,獨自將陳銘欠的巨債扛下。
陳銘名下財產被法院查沒,但陳棟名下也有不少財產,低價變賣後還是不夠還債。
最後,還是發小郭瑋看不過,求家裏伸出援手。陳棟勉強在郭瑋家的幫助下湊錢還了那些債主的錢,而欠郭瑋家的大筆欠債則由他每個月慢慢償還。
後來,陳棟同爺爺搬到爺爺現在居住的那處小院。
離開相依為命的爺爺陳棟也不想,可他高中肄業,身負巨債,實在不想麵對他和他爸曾經那幫同學朋友。
當時正好有個南下的機會,他便收拾行裝獨自前往G城。
他原打算努力賺錢還債,結果還是被姓沈的攪和了。
陳棟將煙摁滅,抬頭望著遠方落日下的天空。
老子大不了去工地搬磚,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給沈意那孫子逼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