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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奪命追魂丸

  醜時。


  山穀。


  漆黑無邊的長空不斷往下掉落雪花,和鵝毛一樣大小,堆積如山。


  一塊石頭旁邊,坐著倆個人,他們就坐在冰涼的地上。雪花把他們覆蓋,看起來像雪人。


  男人把雙手伸直,搭落王子後背上。男人的手和王子後背接觸的地方,發出淡淡金光。不明顯,卻也能瞧見。


  他把雙手收回,站起身,抖落身上的雪花。接著用手揉了揉眼睛。


  陳阿蛋疾步同時彎腰伸臂扶住了王子將要倒下去的身體——王子的身體冰涼。


  他慢慢把王子放倒,並撫去他身上一層層的雪花。


  王子臉色慘白,陳阿蛋把手放在他鼻子旁邊,他自己卻倒吸一口涼氣。


  這股涼氣使陳阿蛋絕望,他想起一個人在茅草屋裏的日子:沒有溫暖、沒有被子、沒有襖子、沒有能抵擋風雪的窗戶、沒人說話、沒人陪。


  他感到無助,感到淒涼。


  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


  陳阿蛋抖抖身子,雙手抱懷,眼睛盯著王子看。


  反正陳阿蛋習慣了一個人麵對黑夜,甚至懂得怎樣與黑夜做伴。


  既然無法避免,陳阿蛋想,那就逆來順受。


  “告訴我他現在怎麽樣了。”陳阿蛋說。


  “很糟糕。”黑衣人說。


  “你再說一次!”


  “告訴你,不要對我大呼小叫。”


  “還能活多久?”


  “一口氣。”


  “我是問能活多久?”


  “一柱香,一年功力隻能換來一柱香的時間。”黑衣人說著,看向陳阿蛋腰間。


  “怎麽回事?”黑衣人問。


  “天知道。”陳阿蛋回答。


  “我知道。”


  “你知道,你說。”


  “玄武劍沒有認主,所以會斷。隻要認過主的玄武劍,才是無堅不摧的劍。”


  “你怎麽又什麽都知道?”


  “知道的也不多,隻是剛剛好。”


  “有多好?”


  “剛剛好。”


  陳阿蛋看著碗,又看著從手臂上放入碗裏的血——滴血認主,玄武劍還能修複。


  不管黑衣人說的是真是假,總得試一試。


  找到一塊比較平滑的石板,把玄武劍對接放到石板上,接著把血一滴一滴往上滴。


  他們看著。


  “不行,你的血不粘,跟本粘不上。”承遼蹲著。


  “你讓開一點,他的胳膊還在流血,你得讓開一點。讓我給他包紮一下,你讓開點。”花麵冷往跟前擠。


  “不行的話,再放一碗。”陳阿蛋說。


  血可以一放再放,但是生命隻有一次,應當珍惜。如果能救活王子,殘害身體也不過是微薄之力。


  血還在流,可是陳阿蛋感覺不到傷口疼痛。使陳阿蛋疼痛的是心口,痛到陳阿蛋無法呼吸。如同心口上放了一塊鐵烙,而陳阿蛋自己卻無法把手掏進心口,拿掉鐵烙。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陳阿蛋始終拿不掉鐵烙。


  “你別再放了,血都從碗裏流了出來。”花麵冷邊說邊奪過陳阿蛋的左手。


  “夠了,血不用太多。得有火加熱才行,用火。”黑衣人走到跟前,低頭看著陳阿蛋。


  “你不早點說。”


  “我有機會說嗎?”黑衣人說,“想找個機會說出自己知道的,還得等到旁人偷閑的時候。”


  “有流星,我們快許願。”花麵冷站起身,雙手合實。


  “許的什麽願?”陳阿蛋問。


  “怎麽你們老是想知道別人許的什麽願?”


  “不說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就是想讓我問你,讓你說出你猜我許的是什麽願,然後我再說是對還是不對。”


  “愛說不說,反正我知道。”


  “我就不告訴你。”


  陳阿蛋沒再說話,站起身來。他把傷口用袖子綁了起來,又把那碗血放在了玄武劍旁邊。


  這回子與黑衣人擦肩,黑衣人伸手拉住了陳阿蛋。


  承遼忽然站起,走到倆人跟前,把倆人分開。承遼看著陳阿蛋和黑衣人,並拍落倆人肩頭的雪花。


  “有什麽事都好說,說不通了再動手也不遲啊。”承遼說。


  “我可以去做任何事,包括找柴禾生火,所以你告訴他不要拉著我。”陳阿蛋看著承遼。


  “這……不過我可以試一試。”承遼看向黑衣人,“剛才我們說話,你也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黑衣人說。


  “很好,你別再拉著他。”承遼說。


  “他不用去,我還有體力找柴禾。”黑衣人說。


  黑衣人去了,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雪花中。


  陳阿蛋轉過身,來到王子跟前,低頭看著他。


  王子身體筆直,雙手垂在身體兩邊,也垂直。


  雪花覆蓋了他整個臉龐,擦也擦不掉,它們結成了一塊一塊的,比石頭還要硬。


  山穀寒風使人不停哆嗦,任誰待時間長了,都會變成冰棒。


  隻能用火才能把王子身上的雪花烤化,不然黑衣人還沒回來,王子就會被凍死。


  “這個人已經死了,他的身體很硬。”承遼說。


  “他沒死。”陳阿蛋說。


  “他的鼻子沒有呼吸。”


  “他沒死!”


  承遼沒說話,他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抱懷,目視遠方。


  陳阿蛋跟隨著承遼目光看去,遠方天際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看不到月亮。


  視線翻過青草山,山的背後漆黑一片,也是什麽都看不到。


  兩座青草山仿佛是屏障,遮擋住了世間所有光亮,唯獨遮擋不住這漫天的雪花。


  救活王子後,找到凶手,報完陳叔的仇後,就帶著花麵冷去南方帝都,陳阿蛋想,因為那裏暖和。


  陳阿蛋把身上雪花拍打掉,用手去解褲腰帶。他把身子站直,胳膊向後一屈,脫下了那件三年前的灰色衣服。


  他把那件衣服拿在手裏,整個人光著上身立在黑夜中,隻下麵穿著一件薄褲。


  薄褲緊小,勒住他的雙腿,兩條腿和小鬆樹一樣,紮入地麵。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在雪國的日子裏至陳叔離去,他就沒有一天感覺到溫暖。有沒有穿衣服已和溫暖扯不上半點關係。


  “有火折子嗎?”陳阿蛋問。


  “要火折子你是做飯嗎?”承遼說。


  “是。”


  “可能有。”


  “拿給我。”


  “讓我找找。”


  “找到沒有?”


  “把蓋子打開,用嘴吹一下就能點燃。”


  “這麽神奇?”


  “還有更神奇的。”承遼說著,陳阿蛋接過他手裏的火折子,拿在自己手裏。


  “還有更神奇的?”陳阿蛋瞪大眼睛。


  “隻要再把蓋子蓋上,火焰自然會熄滅。”


  “果然夠神奇的。”


  “這是一種自然現象,很難用語言解釋清楚。”承遼說,“因為看起來比較神奇。”


  “因為火本身就很神奇。”


  “沒錯,很神奇。”


  陳阿蛋沒說話。


  他拿著火折子拿著衣服走到王子跟前,用火折子點著了衣服。


  衣服燃燒著,冒出熊熊烈火,發出黑煙,黑煙騰雲駕霧升上天空,最終看不到了。


  王子臉上的雪花,一點點融化。火光照亮了他半邊臉。一滴滴水珠從他額頭上往下落,落入到冰冷的大地中。


  陳阿蛋依偎在火堆邊,黑煙熏痛了他的眼睛,他用手揉了揉。


  他沒有想到,這黑夜中唯一的光明,還得用他脫掉身上的衣服點燃,才能得到。


  雪花在王子臉上一點點化掉,陳阿蛋看著他。


  他的臉色在火光中,還是顯得慘白,看不出生機。


  烈火發出的熱度被陳阿蛋吸入到肺裏,他感到心口憋的慌。


  他轉過身,背對著王子,大口呼吸著。又用手擦了擦額頭,最後試著深呼吸兩口,轉頭看向穀道。


  穀道漆黑,沒光,沒人。


  “黑衣人怎麽還沒回來?”陳阿蛋問。


  “大蛇也不見了。”承遼掃視一眼四周。


  “什麽時候不見的?”


  “誰知道!”


  “黑衣人走了多長時間了?”陳阿蛋接著問。


  “大概三柱香。”花麵冷說。


  “三柱香砍一棵鬆樹都夠了。”


  “難道他跑了?”承遼說。


  “不會,既然要跑就不會在這裏等我們。”


  “他知難而退,因為玄武劍根本無法修複。如果滴血認主的話,早就認主了。找柴禾隻是借口,他真正目的是想逃離。”承遼說。


  “難怪,他堅持要去找柴禾。”花麵冷眼睛放出光芒。


  “四處找找,一柱香會合。”陳阿蛋說。


  陳阿蛋從黑夜中跑了回來,他掃視一眼四周。接著他回頭,看到承遼也跑了回來,緊跟著花麵冷也回來了。


  他們彼此搖搖頭。


  王子白挺了四柱香的時間,不僅黑衣人不見了,玄武劍還斷了。本來指望能修複玄武劍,現在指望什麽修複玄武劍?陌生人不可靠啊!


  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陳阿蛋咬咬牙,他感受到心跳加快。似乎要從嘴裏跳出來,就像在喉嚨前跳動。


  他如果不深呼吸控製一下,心髒就會從嘴裏跳出來。


  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事關生死。


  “你要做什麽?”花麵冷說。


  陳阿蛋沒有說話。


  “王子現在沒有知覺,你很有可能會被反噬。”花麵冷說。


  陳阿蛋還是沒有說話。


  走到王子旁邊,陳阿蛋把王子身體扶了起來,讓他坐在那裏。陳阿蛋跟著坐在王子身後,雙手搭在王子背上。


  在沒有達到獸命劍技的情況下,強行往王子身體裏注入玄武魄。他可以運行一周引出玄武魄,但是沒有獸命劍技相輔,王子不僅吸收不了玄武魄,這股玄武魄還會反噬陳阿蛋。


  人總有一死,不如試試再死。


  “你快收手!”花麵冷大叫。


  “這……”承遼看著,“不要命?”


  陳阿蛋微低著頭,一股氣流覆蓋了他的雙臂。


  花麵冷衝到跟前,她本來就受了傷,這會子又被氣流攻擊。她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入地麵,嘴角流出血來。


  陳阿蛋表情猙獰。


  最終,陳阿蛋大吐一口鮮血,身體倒了下去。王子身體失去了支柱,搖搖擺擺向側麵倒去。


  陳阿蛋又吐了一口血。


  鮮血在黑夜裏,就像是黑色的墨汁。


  無能為力,玄武魄最終反噬了自己。


  陳阿蛋抬頭看了看躺著的王子,王子的背景出現在他眼裏。


  如同王子下山離去時的背影:遙遠、卻近、雪花、落下、他的背影、他的背影出現在眼裏。


  “簡直是不要命,我懷疑你是惡魔。”承遼站著說話,“一個天使偽裝成了惡魔,如今現出了原形。”


  陳阿蛋看著地麵,左胳膊支起身體,右手握成拳頭。


  他把右胳膊抬起,猛得擊打地麵。


  一下!

  二下!


  三下!


  整個拳麵麵目全非,他的手顫抖著,鮮血一滴一滴往下滴。


  陳阿蛋咧著嘴,紅著眼睛,鼻涕不住往下流。


  “一點用也沒有!”


  “你就是陳阿蛋!”


  “你就是一個笨蛋!”


  “笨蛋!”


  “廢物!”


  “你做什麽!”花麵冷衝到跟前,“這樣會失血過多的。”


  “是啊!”承遼說,“這不能怪你,誰能想到黑衣人會跑路呢?”


  陳阿蛋臉上滿是泥濘,花麵冷抬起手,一點一點擦著。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花麵冷看著陳阿蛋眼睛,對著陳阿蛋說。陳阿蛋也看著她,他的頭微微抬起,定格在那裏。


  “唉!”承遼伸手入懷。


  他從懷裏拿出一個黑色丸子,走到了陳阿蛋跟前。


  他把黑色丸子遞到陳阿蛋麵前。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丸子,通體發黑,散發著一種古老氣息。像是一個黑色的杏子,不是太圓,但是也有點圓。


  陳阿蛋瞪大眼睛,看著承遼手裏的丸子。


  他沒有問這是什麽,也沒有說話。


  有一種感覺,使他覺得,承遼手裏的丸子,不是普通的丸子。似乎就這樣一直看著,就能感受到丸子體內隱藏著一股神秘力量。


  陳阿蛋的直覺沒有錯。


  他覺得,這不是一個杏子,更像是一個太陽,隱藏在山後麵的太陽。你隻是看不見它,其實它是發著光的。


  陳阿蛋再次張大眼睛,緩緩伸出手。


  他終於把黑色丸子接到了手裏,捧在手心上。


  丸子還有一點溫度,想必是在承遼懷裏捂的。


  “這是什麽?”陳阿蛋問。


  “奪命追魂丸。”承遼說。


  “奪命追魂丸?”


  “天底下就這一粒。”


  “吃了它力大無窮?”


  “它不是補藥。吃了它能保人性命。”


  “這麽說王子有救了?”


  “是的。”


  “你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藥?”


  “這是我父親留下來的,全天下就這一粒。”承遼說,“不過……”


  “不過什麽?”陳阿蛋問。


  “不過,這藥隻能保人一天的性命。它隻能維持生命,卻救不活人。”


  “這麽說,我們有一天的時間找到黑衣人,再修複玄武劍,之後再救活王子?”


  “可以這麽理解,但不能這麽說。”承遼說。


  “為什麽?”陳阿蛋問。


  “因為,不是我們。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倆個鏢師還在等我,我的鏢還在青草山上。”


  “你要離開?”


  “我給了你奪命追魂丸,已經夠了。”


  “希望……”陳阿蛋說,“希望往後還能再見到你。”


  “會的。”


  “會的就好。”


  “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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