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威脅不到皇權
海棠平舉雙手,踮起腳尖在原地不停地旋轉,直到頭暈目眩再次跌倒在地,忽忽悠悠,一時再站不起來。微喘著氣,沮喪不已,“還……還是不行!”原本無暇的白衣浸染了汗漬,更是在沙地上沾了不少灰。
盼雲走上前去,抽出絲帕蹲下身幫她拭去額頭的汗珠,淡淡道,“這就挨不住想放棄啦?”
“姑姑,我真的可以嗎?”海棠抬起灰撲撲的小臉,望向盼雲姑姑的方向,隻感覺眼前的事物仍在不停旋轉,蹙眉閉上了雙眼。
“你不努力一把,怎麽知道究竟可不可以?”盼雲冷聲道,“這是你進宮前必修的功課。”
“我知道了!”海棠輕輕握了握拳。她可以忍受的。
“咳咳——”六皇子握拳在唇邊輕咳了下。
盼雲回過頭,連忙扶著海棠起身行禮,“六皇子安!”海棠腳步虛浮,單手揉著眉心,蹙眉的樣子嬌弱無比。
“起來吧!”六皇子淡淡說道,目光落在海棠的臉上,有片刻的失神。
“殿下!”盼雲輕喚道。
六皇子回過神來,問道,“雲姑姑,舞練得如何了?”
盼雲冷寂的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笑意,欣慰地說道,“回殿下,海棠姑娘資質甚佳,人也勤奮,老奴估摸著再過月餘,不成問題!”
“那就好!”六皇子看了看海棠儀容不整又疲累不堪的樣子,淡淡道,“也不必太著急!”
“是!”盼雲應道。
海棠終於感覺天地不再旋轉,睜開一雙盈水的美目,便迎上六皇子柔情注視的目光。海棠眨了眨眼睛,再睜開眼,卻見六皇子仍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淡靜模樣,令人窺探不出半絲情緒。
“練好此舞,我就安排你進宮。”六皇子淡淡道。
“是!”海棠頷首應道。
六皇子看了看她,狹長的丹鳳眼微斂,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殿下!”海棠出聲喚道,忽又覺得不妥,咬了咬唇。
六皇子回過身,“怎麽了?”
海棠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垂著頭輕聲問道,“殿下,宮中佳麗眾多,您為何認定我就一定可以入皇上的青眼?”
六皇子無奈地笑笑,伸出右手抬起海棠的下巴,定定地看著她,“因為你長了一張與我母妃相似的臉,而我母妃……長了一張與皇後相似的臉。”
海棠一驚,怔怔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自嘲地笑道,“做一個別人的影子,你可願意?”
海棠不答。
“哈哈……”六皇子仰天長笑,掩飾內心的苦澀,隻留給海棠一抹偉岸又倔強的背影。他的母妃僅僅隻是長了一張與皇後相似的臉,就一路榮寵,走到淑、德、賢三妃之一。直到被冊封貴妃那日,母妃從幻夢中清醒……
盼雲瞪了一眼海棠,忙跟上去,急急地喚道,“殿下!殿下——”殿下平日甚少表露過多的情緒,忽然這樣大笑起來,令她內心不安。
六皇子停住腳步,神色已經恢複如常,淡淡道,“雲姑姑,好生照顧她。都是可憐人。”
“是!”盼雲目送六皇子離去。
幾日後,六皇子再來看海棠。一身暗紫色騎裝,英氣非凡。
“殿下這是要出去打獵?”海棠淺笑著看向他。
“大冷的天,還不到打獵的時候。”六皇子淡淡道,“和一幫兄弟們騎馬射箭!”
海棠笑笑。
“你想明白了?”六皇子問道。
海棠點了點頭,淺笑道,“是的!能和皇後與林淑妃長得像,是小女的福氣。”為了給爹爹平反,為了不知散落在何處、到底是生是死的親人,她別無選擇。沒有比入宮成為皇上的妃子更好的路了。
六皇子聞言,轉了轉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可惜母妃不這麽想,她為此困頓折磨多年。”
“那是因為林淑妃動了真情。”海棠歎道。
“嗯?”六皇子抬眸看向她,“此話怎講?”
“林淑妃愛皇上,所以不能接受皇上是因為另外的女人而對她好。”
六皇子沉默片刻,忽然說道,“說到底,也是因為母妃驟然失勢,林氏一族才遭人惡意打壓。”
六皇子的母妃幼年喪親,養在其三叔家中,和堂哥也就是海棠的父親,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後來海棠的父親入朝為官,她入宮為妃深得帝心,林家一時風光無二。
海棠跪下身,脆聲說道,“殿下,這一切怨不得娘娘!我們家也是因為娘娘才得以繁盛一時,怪隻怪林氏在朝中根基不穩。”
“快起來!”六皇子扶起海棠,“算起來你我到底是表兄妹,不必拘禮。”
“海棠不敢!”
……
四皇子不便出宮,便隻得在下了朝後,再次喚住朱明啟。“朱大人!朱大人!”
朱明啟無奈地停住腳步,轉身行禮,“四皇子!”
四皇子不再是往日見了他就一副討好的笑,冷寒著臉問道,“我問你,我之前在朱府別院見到的人,你可找到了?”
“別院?”朱明啟眉頭猛地一跳,將這些日子的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強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重複問道,“您是說城郊別院?”
四皇子看到朱明啟如釋重負的神情,皺了皺眉,“怎麽?”
朱明啟斂了斂神色,“殿下,朱府在宛城的別院,正月初就易主了。”說著長出一口氣,故作哭笑不得的神情,“難怪找遍朱家上下,也沒能找到殿下要找的人!”
“什麽!當真?”四皇子一驚,“就沒可能是你們家的人?”
“回殿下,別院在半年前就托人賣出去了。朱家的人是不會再去的了。”朱明啟頷首回道,深深吐了一口氣:嗨!敢情這些日子幫霜兒張羅親事,是白緊張一場。
四皇子壓下心中怒意,問道,“可知道是什麽人買去的?”
朱明啟想了想,“好像是兩個姑娘家!因為正月初來到異地,又著急購置房產,幫忙賣房的中間人特意多說了兩句。”
“可有說是何模樣?”四皇子問道。
朱明啟嘴角抽了抽,“殿下,這個……請容臣去問一問。”
“罷了!罷了!”四皇子擺了擺手,“我已經見過了。”隨即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
……
漣漪身子越發的虛弱,清淺與她整日閉門不出。轉眼兩個多月就過去了,已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
隔著琉璃窗,陽光灑落在身上,使得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漣漪放下手中的詩書,問清淺,“你不是說天暖了去看桃花?”
清淺手持一把刻刀正在雕一塊木頭,聞言抬起頭,“再美的桃花也比不上你穀中的,不看也罷。”
“那怎麽一樣?”漣漪輕笑道,“瀟湘居的桃花不知四季,經年盛放,看都看膩了。”
“可你……”清淺擔憂地看了一眼漣漪。
漣漪搖頭輕笑道,“我不礙事的!”
“我看你最近消瘦了許多!”清淺道。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氣!”
清淺放下手裏的刻刀和已經刻出人形的木頭,凝神想了想,已經好些天沒出去了,無奈地笑道,“好,依你!”
……
都城永昌,煙柳畫橋,流水潺潺,一條小船緩緩靠岸,船夫隔著竹簾,朝船艙裏的人說道,“兩位姑娘,到了!”
“恩!”清淺淡淡的應了聲。
正倚在茶幾上淺寐的漣漪聞言幽幽睜開雙眼,淺笑道,“真是越發的容易倦了!”
清淺掀簾而出,入目是黑瓦白牆,綠水環繞,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畫。河邊柳樹已破出嫩綠的芽,渡口長著一棵粗壯的桃樹,花開得正豔,灼灼其華,是這幅畫卷中最明媚的一抹。有幾片花瓣零落到水中,隨波逐流。
漣漪探頭出來,“本以為都城該是富麗堂皇的呢!”
清淺調皮的一笑,“放心,沒走錯呢!”
漣漪掩嘴輕笑,“我們並沒有走正門吧?”
清淺跳到岸上,回身去拉漣漪,“恩,我們走水路,不必經過城門。”
船夫幫她們卸下行李,立即有好幾個挑夫模樣的人走過來,“兩位小姐,可需要幫忙搬運行李?”
行李並不多,可清淺不忍心拒絕,指了一個看上去年老體衰的老漢,“你就幫我們搬行李吧,去一家好點的客棧。”
被選中的老漢激動得簡直說不出話,其他幾個人則失望地退回渡口的石階上坐著,繼續等活。
漣漪附在清淺耳邊低聲說,“都城也並不全像你說的那樣,美麗而富饒。”
“走到哪兒都一樣,有窮得吃不上飯的,也有富得流油的。”清淺神色肅然道,“我們清心居努力的方向就是,減少這樣的落差。”
漣漪搖頭輕笑,擔憂地說道,“清心居到底隻是個商業組織,又算得上是江湖組織。過於得人心,並不是什麽好事。”
“我明白!可有些事,我必須去做。”清淺道,“就像開設學堂,卻隻教習女子,皇家也就少一分疑慮。總之,清心居在世人眼裏,一直維持在兼濟天下女子的層麵,威脅不到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