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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千挑萬選

  過了好一會兒。藤蔓散去,恢複如常。琴樓睜開雙眸,冷冷地瞅了一眼清淺,淡淡說道,“我說過,我和你是一類人。”說完,便起身徑自朝屋內走去。


  清淺連忙跟上,進了裏屋。


  下午的時候,清淺已經費了一番功夫,把屋子收輟了下。厚重的玄色簾幕垂落,屋中央置放了一扇大型的折疊屏風,隔成兩個空間。清淺毫不客氣地占了琴樓的床,把琴樓攆去外間的軟榻。中間隔了不超過十步的距離,卻互不幹擾。


  絲緞的被褥又軟又滑,清淺合衣躺下,整個人都陷了進去。鼻息間全是琴樓的氣息,一時心煩意亂,睡不著。一腳踢開被子下了床,“我要跟你換,我睡外間的軟榻。”


  “好吧!”琴樓剛躺下不久,雖然疲乏,卻也無眠。


  琴樓剛躺過軟榻,軟榻上也是他的氣息。錦被上還殘留著他的餘溫。清淺頓時後悔了,“不換了,我還是睡床吧!”


  琴樓蹙了蹙眉,好笑道,“你該不是想和我一起睡吧?”


  清淺輕啐一聲,一腳踹過去,“去死!”說著將他推出自己的視線。清淺重新躺下,也許是太累了,慢慢睡了過去。


  花落卻是一夜未眠。一大早就在院子外嚷著,“淺姐,淺姐——”心想見著她就能見到師兄了。


  清淺被吵醒,頭還有些暈暈的。坐在床上稍稍醒了醒神,想清楚目光投向屏風,聽著另一端的動靜。她算是知道了,花落是心係於他的,這麽早怕也是為了他。


  半天聽不到半絲動靜,連呼吸都輕淺得很,清淺輕咳了聲,“不出去見見?”


  “他叫的是你!”琴樓淡淡回道。


  “可是見我就得見你啊!你是不是也該起了?”清淺把話說得很明白,人家不一定是來見她的。


  簡單的洗漱過後,琴樓懶懶地跟在清淺身後,不情願地挪動著步子。地上結了層薄霜,踩上去窸窣作響。


  院門打開,看到清淺,花落頓時興奮不已,“淺姐!”目光看向琴樓,笑意更深。


  清淺有心幫幫花落,向院外走去。琴樓皺了皺眉,並不阻止,繼續跟了上去。他真的很想甩下她走的……


  清淺拉著花落的手,回了以前自己住的院子。見花落低垂著頭,一路無話,清淺不由歎了口氣。忽而問道,“之前我讓你練字,許多日子不見,可長進些了?”


  “啊?”花落疑惑地抬頭,卻見清淺朝她眨巴了下眼睛,頓時心領神會地回道,“淺姐,我不愛練字,可不可以不要練了?”


  “那怎麽成!必須練,你快尋了紙筆來,我看著你!”清淺說道,活脫脫一副嚴厲樣。


  東方的天空霞光萬裏,看樣子又是個大晴天。眼見著太陽就要出來了,琴樓唇角微勾,遂了清淺的意,自個兒尋了處背光的地方,準備再淺寐一會兒。


  清淺秀眉微挑,心想,“算你識相!”


  鋪好紙,研了墨,清淺提筆寫到:“他們去哪兒了”


  花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練武到一定地步,是會耳聰目明的。她們說什麽都逃不過師兄的耳朵,所以淺姐才要用寫的。


  事情太複雜,花落一時不知如何說起。清淺看見她糾結的神情,以為她是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擱下筆,淡淡道,“罷了!”


  花落拽住清淺的胳膊,猛的搖頭,隨後拿起筆寫到:“琴是月的哥哥”


  清淺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當時她經受著錐心之痛,不知曉當時的情形。


  “會巫術”“聽月說不是人而是巫靈”“他們去巫靈族尋解咒之法”


  花落簡單敘述了下,擺擺手,示意自己所知也不多。


  清淺拿過筆寫下“巫靈族”,看向花落,眼裏帶著詢問。


  花落搖了搖頭,寫下:“我也不知”


  清淺拿起紙張揉成一團,想了想,凝聚內力將紙團揉得粉碎。


  琴樓撇撇嘴,自然知道她們在幹嘛!也懶得管。反正清淺在他眼皮子底下待著,沒什麽可擔心的。


  這幾日,倒也相安無事。但最尷尬的時刻又來了。


  清淺呆愣愣看著麵前的一大桶熱水。真的好想立刻跳進去洗個熱水澡啊。可是,十步之內,有著個討厭鬼。好幾天沒能好好洗澡了,每次都隻是在熱水裏泡一會兒。


  回身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挪來一個屏風擋上,方才放心地褪下衣衫……


  琴樓好笑的聽著房間門的動靜。


  清淺滑入水中,半點都不敢弄出聲響。心中又氣又羞。恨死這個蕭琴樓了!什麽破咒術,害死她了!

  琴樓耳力極好,聽不到動靜,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你可以當我不存在的!”


  清淺輕啐一口,雖然不滿,但也漸漸放寬了心。管它的呢!他要是敢進來,就打斷他的腿!這念頭剛冒出來,清淺連忙抱住自己的腿,咬咬牙,“這還真是麻煩呢!要怎麽才能整到他而不傷自己?”


  嘩嘩的水聲傳出,回蕩在琴樓耳邊,隻覺渾身好生的難受。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裏。淺吃痛,罵道,“蕭琴樓,你能不能安生點,別再弄出什麽傷了!”


  要知道,她身上雖然沒有傷口。但是胸口和手心同琴樓一樣的痛。


  “你受傷了,我也是一樣痛的!”清淺抱怨道。說完才覺得這話有點曖、昧。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誰讓你給我下那麽奇怪的咒的!”


  聞言,琴樓淺笑了一聲,鬆開拳頭。望著天空出神。


  清淺慌慌張張洗完,穿戴好衣物,又拿了一件薄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方才打開房門。冷哼一聲,坐到台階上。


  影立刻進去換了水……


  清淺被琴樓盯著,感覺極不自在,“該你了!去洗吧……”


  琴樓笑了笑。那一瞬間,清淺恍惚又看到了那個溫潤公子。但轉瞬,能看見的隻是一個清冷的背影。看著重新穿回玄色衣服的琴樓,清淺心裏有股酸酸的感覺流過。


  這次換清淺守在門外,聽著水聲……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拿手捂住耳朵,“不要聽不要聽!”


  房門再打開,清淺回頭看到琴樓絕美的容顏,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妖異的美,幾縷銀白色的濕發貼在胸前。“真真是妖孽!”清淺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隻聽得他清冷的聲音傳來,“睡覺了!”


  清淺淡淡應了聲,“哦!”意外地,沒有再鬥嘴。琴樓回過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麽情況,今天不鬧了?

  “看什麽看!”清淺強作鎮定地怒瞪回去,撅著嘴,挑開簾子進到裏麵。瞬間將自己與琴樓隔開。倒在床上,惱恨自己,定力真差啊!不就是長得好看了點嗎?至於的!以後再看見他,要當成看見蘿卜白菜似的!

  這些日子以來,清淺雖然有心幫幫花落,奈何琴樓油鹽不進,總是麵無表情地跟在清淺近旁。氣得清淺都想要揍他了!

  “花落妹子啊,你可得眼睛擦亮了,有些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清淺冷不丁拋出這句話,換作旁人,定然一時半會兒理解不過來。但花落何等的聰明,立馬尋思出來這味兒了,低垂下頭,“淺姐,別說了!”


  清淺狠狠地瞪了琴樓一眼,憐惜地握住花落的手,“傻丫頭!”原本她覺得琴樓這人不壞,既然花落傾心於他,就幫一把。現在是後悔死了,一開始就該奉勸花落趕緊死了這條心的!“哎呀!這裏不行不行!”花落眼瞅著清淺落子的地方,孩子氣地把一枚黑子撿起來遞給清淺。


  清淺笑笑,“怎麽?又要悔棋?”


  花落淚眼汪汪地看著清淺,“就再一步好不好?”


  清淺嘴角抽了抽,掩嘴笑道,“你啊!倒不如說從頭再下!”


  花落一喜,“那就重新下?”說著就要收拾棋盤。


  清淺麵露懼色,扔下手中黑亮的棋子,“不玩了不玩了!”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對下棋來了興趣。


  “淺姐淺姐,你就再陪我下一局嘛!嗚嗚嗚……”花落纏著清淺,又拉又拽。


  清淺撫額長歎,偏偏琴樓原來是那麽忙的,好些事要處理。


  琴樓翻看著書案上堆成小山似的信件,一抬眼便能看見不遠處嬉鬧的二人。扔下筆,很是不悅的問,“花落,小聲點可好?”


  “哦!”花落諾諾的應了,偷偷朝著清淺做了個鬼臉。


  片刻後,花落坐不住了,看向清淺,“淺姐,我們做些什麽?”


  清淺朝天翻了個白眼,這花落,跟青綃有的一拚。半刻也閑不下來的。目光看向琴樓,隻見他嘴角勾起一抹可疑的弧度,好像是在幸災樂禍。


  清淺眨巴眨巴下眼睛,卻見他依然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難道自己看花眼了?這些天來,他就沒笑過,冰塊似的。


  “淺姐?”花落撅起櫻桃小嘴,搖了搖正在發呆的清淺,“聽見我說話了嗎?”


  “啊?”清淺回過神,看向花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問,教我寫字還是練琴,或者,繼續下棋?”花落道。


  清淺想想之前花落練琴,琴樓想把她們攆出去的事,不由又覺得好笑,但極力忍住了。笑盈盈地看向花落,“那就練大字吧!”雖然不知這丫頭最近是怎麽了,突然就想學琴棋書畫了。可是這幾樣,哪一樣不得花費很多心思氣力的,關鍵還得天資。花落長這麽大也就這幾天才剛接觸,看不出天資。那她就多花心思教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正在出神,花落已經把筆墨紙硯都準備好了,“淺姐!”


  清淺看著天真無邪的花落,本想提點她行事應當沉穩些,話到嘴邊,又不想拘了她的性子。莞爾一笑,“那我們今兒下午就練字吧!”


  “今兒練什麽字?”花落興奮地問道。


  清淺搖搖頭,看來這丫頭是不適合練字的,笑著提筆,想了想在雪白的紙張上慎重地寫下一個“空”字。清淺凝視看著端正的小楷,筆鋒平實無華,力度恰好,鋒芒盡斂,因自己甚少一筆一劃寫字,竟一時呆怔。


  腦海中浮現師父第一次教自己習字的情形,就是寫的這個字……


  “淺姐,為什麽寫這個字啊?”


  拉回飄飛的思緒,清淺想起師父那份超脫世外的淡然,淺笑道,“空者,謂離一切煩惱等故!”看到花落不解的神情,似還要詢問,清淺連忙道,“快些練字吧!”


  也唯有讓她練字,自己才能得清淨。“嗬嗬!”如是想著,清淺不由嘴角上揚,神思又不知道飄飛去了哪裏。


  琴樓忽地扔過來一張信紙,清淺接住,展開來:“樓主,青陽城疑似鬧瘟疫,死傷無數。我等正在細查。”


  青陽城!清淺一個激靈站起來,清心居的核心所在,怎麽會突然鬧瘟疫。眼神愣愣地瞪向琴樓。


  “你什麽意思?跟我沒關係!”琴樓憤憤地甩下手中的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看懂了,她眼睛裏的懷疑。好似覺得自己太過激動了些,淡淡道嗎,“那些無辜百姓與我無冤無仇!”


  清淺抬了下眼皮,收回神色。不屑地想,他還知道人家無辜?他怎麽不想想,我也是無辜的,卻被他死死困住。搖了搖頭,怎麽又想這個!

  花落抬頭看了一眼,無奈地皺了皺眉,又要吵的節奏?但這次她想錯了。


  良久,清淺喃喃道,“按理說,不應該啊!青陽城不可能鬧瘟疫的。”她相信清心居的實力,況且有尹清揚坐鎮,怎麽會出這樣的事。


  見琴樓頭都不抬一下,走過去,把信紙放在他麵前,咬咬牙柔聲道,“幫我多留心下!”算是服了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琴樓冷哼一聲,拿起筆,寫下:“速查”


  字跡恣意灑脫,勁骨於內美形於外。清淺寫字向來隨性慣了,空有其形而勁骨不足。看到琴樓的字,不由眼前一亮,“花落,你琴哥哥書法比我好太多了,你該找他教你!”


  花落怯怯地偷瞥一眼琴樓,她哪裏敢。要是再惹到師兄,恐怕自己就待不下去了。甜聲道,“師兄要忙,況且淺姐教得挺好的!”


  琴樓冷冷看了一眼清淺,“影,發出去!”


  “是!”影立刻現身,從琴樓手中接過信,立刻拿去發了。


  日影西斜,花落胳膊都酸了,清淺終於讓她停下。清淺翻了翻厚厚的一遝紙。先是感歎一番,這麽金貴的紙拿來練字,真是奢侈。然後看看花落寫的字,有的瘦,有的胖,有的高,有的矮……毫無結構可言。清淺暗暗搖頭,原來一筆一劃寫字,才是最考究人的筆力和心性的。


  “還不錯!”清淺最終扯起一抹燦爛的笑,鼓勵了花落。


  花落撅著嘴,“淺姐莫要取笑我了!我覺得和淺姐的完全不一樣。”


  清淺笑笑,拿起筆,寫了八個各不盡同的“空”字,“你可看好了?隻是一筆一劃的寫,就可以寫出這麽多種。你不必描我的,認真看每個字的框架,用心去寫!”


  “知道了!”花落連連點頭。


  “你不必氣餒,慢慢來!我最初習字,還不如你的!”清淺笑著寬慰道。深知花落跟著毒王這些年,恐怕是隻學到醫術了。可惜蕭老前輩那好棋藝,花落半分也沒沾惹到。


  卻是為何?琴樓彈琴寫字都如此出色。“哈哈哈,你們師父真偏心!”


  花落收拾著東西,聽到清淺這話,頓時滿臉通紅,“淺姐,那些都是師兄自學的……師父隻教我們醫術。”


  “什麽?無師自通!”怎麽可能?清淺瞪大了雙眼。想想漣漪是她師父手把手的教的,自己也有師父悉心教導……但轉念再想,日日撥弄琴弦久了,彈得一手好琴也不奇怪;日日練字久了,也能寫得一手好字。隻是沒人引導,終究辛苦些。清淺想明白了,剛想誇讚一番……


  隻聽得琴樓幽幽說道:“幼時娘親教的!”


  清淺咽回剛醞釀好的溢美之詞,嘴角抽了抽,果然,琴樓還沒聰明到逆天的程度。想了想,興致勃勃地問,“有沒有興趣下棋?”


  琴樓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沒空!”


  清淺以為他不會下棋,得意地笑道,“了解!”哼哼,她最得意的就是棋藝!

  “青陽城的事,麻煩!”琴樓甩下一句話,繼續埋頭翻看信件,批過後,再交給影發下去。真是都快累死了,這人就知道玩!哦,好像也不能怪她,在這裏,她也沒什麽事情好做。心裏算計著,要不要撥些給她?唇角微動,似是淺笑。


  清淺這才想起正事,青陽城,那可是清心居的根本啊。當初千挑萬選才選定的地方,怎麽會第一個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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