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怎麽
清淺倚著涼亭的欄杆淺寐著,陽光疏淡淡的灑落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顏色。醒來環顧周旁多是些常青的樹木,稍稍有些蒼翠了,一時間竟有點分不清究竟是什麽季節了。
琴樓擺放好潔白無暇的白瓷茶具,笑問道,“醒了?待這兩天可習慣了?”
清淺伸了伸懶腰,覺得乏得很,嘴角噙笑淡淡道,“不如我的小窩好!”
“可我聽說你總是四處遊走,並沒有固定的住處!”琴樓燒著水,神情專注地搖著蒲扇,讓碳火燒得更旺一些。
“嗯,這倒是!”清淺略微一沉思,“需要看顧的太多!”
琴樓見水燒開了,利落地燙著茶杯茶壺,“那你沒有遇到特別想停靠的地方嗎?”
清淺嘴角浮起一絲甜甜的笑意,“當然有的!隻是不知能否有機會回去。”眼前浮現出漫天的桃花雨。瀟湘居,她最想停駐的地方,柔聲說道,“待到塵埃落定,我就回去!”
琴樓看到她眼神裏的無限向往,心中一痛。舉高水壺,開水澆向茶葉,水柱觸碰到壺底發出清澈的聲響,頓時馥鬱的香氣飄散開來。“我無處可去,可否大發善心帶上我一起?”
清淺擺擺手笑道,“不是說好了三年。怎麽,難不成你還想賴上我一輩子?”
琴樓手中動作一滯,水柱斷開,茶葉在壺底打著轉。“嗬嗬!”輕笑一聲,心想,如果你願意,也未嚐不可。
“可是這一生,太過短暫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清淺輕歎了一聲。
“真遺憾,你心之所向並非此處。”琴樓往茶壺裏繼續添夠了水,用壺蓋輕輕刮去漂浮的泡沫。
清淺看著他那雙無暇的纖纖素手,泡起茶來也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當真做什麽都要做到極致。“這裏挺好的,隻是我總想起當年那場圍殺,血流成河,時至今日,也總覺得這裏陰氣太重!”
琴樓秀眉微蹙,他總不能告訴清淺。正是因為這裏陰氣重,他才落腳此處,然後結識了千飛雪。想起千飛雪,他心中一痛。那時他從忘憂穀出來,無處可去,體內毒氣沒有毒池的壓製,漸漸不平穩。直到走到這裏,才安定些。也就留了下來,並與千飛雪結為摯交。
“我不明白飛雪的執念,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我隻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將沏好的熱茶倒了一杯,遞給清淺,“嚐嚐看!”
清淺接過白瓷茶杯,隻見茶湯清澈明亮呈金黃綠色,幽幽地淺啜一口,不由大讚,“當真是極好的!”
琴樓欣然一笑,“用前些天收集的雨水煮的。”
“秋雨沏茶,怪不得如此清冽!”清淺笑道,“這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鐵觀音。”
“這有什麽?待到下雪了,我為你掃雪煎香茗!”琴樓得意地笑著,興奮的神情像個孩子。
清淺莞爾一笑,“那就這麽說定了!”忽而聽到熟悉的簫聲,神色一變。
“你怎麽了?”琴樓問道。
清淺連忙斂去眸中神色,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沒什麽!就是想到了一些舊事。”
清淺的神情瞬息間恢複清冷,溫馨不再,“我忽然有些倦了!”
琴樓哪裏知道她是忽然聽到《相思引》才一反常態,隻當是真的觸及她傷心往事了。心想,還是不要用雪水沏茶給她了!知她自尊心強,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擺,“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恩!”清淺漫不經心地應著。
待到琴樓走遠,偷偷溜出大宅子,循著簫聲一路找過去,當真是漣漪、明月、青綃和花落。不禁又驚又喜,“你們怎麽來了?”
“自然是擔心你!”漣漪神情幽怨地看向清淺,“才發現,自我出穀,我們倆總是在分離。”
清淺想了想,貌似還真是這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也不想的!”
“淺姐,你沒事了吧?毒解了麽?”青綃問道。
而一向很親近清淺的花落卻一反常態,和明月靜靜站在一旁。聽到青綃的問,才抬起頭關切地看向清淺,“淺姐,還好吧!”
“我沒事的!”轉而看向漣漪,眸中閃過一絲不舍,“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被發現了我們都走不了。你們想說什麽就快說吧!”
明月和漣漪都看向花落。
花落低下頭,咬咬牙說道,“淺姐,師兄最怕陽光久曬,你想辦法讓他曬上兩個時辰,他肯定會體力不支。到時候,你就跟我們走,他攔不住!”說這些話的時候,花落手都是顫抖的。
清淺一驚,什麽?他不能曬太陽!回過神,“可是影也不好對付!煙雨樓還有這麽多人。”
“你想辦法支開琴樓身邊的人啊!”明月道。
清淺緊咬下唇,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我試試!”心裏亂亂的,莫名地開始難受。
次日,快正午了,清淺突發奇想,“好悶啊,我想去逛街!”
“不行,那兒人太多!”琴樓斷然拒絕。
清淺垮著臉,“可我突然很懷念擁擠的人潮。”
“不行!”
“人多的地方不行,那你陪我去山崖吹吹風總可以吧!”很顯然的,清淺發怒了。
“那好吧!”看著清淺惡狠狠的樣子,琴樓嘴角抽了抽,“不過先說好,不能太久!”
“好!”清淺立刻綻顏一笑。抱上古琴,“我們走吧!”
影想勸阻已經來不及了,隻得立即回屋取了一把黑色的大傘,塗過特殊材料,能遮蔽陽光。
“日頭這麽好,又不會下雨,你取傘做什麽?”清淺笑問道。
“影,不必拿傘。”琴樓最不想讓清淺知道的,就是他不能沐浴在陽光下的事實。因為,她最是喜歡陽光了。
影擔憂地看著琴樓,想要說些什麽,看到琴樓堅定的目光,隻能悻悻地把傘放回去。偷偷瞪了一眼清淺,“真是個害人精加麻煩精!偏偏他主人就栽在她手裏!”
清淺開心地領著琴樓向東邊的石崖走去。
影大驚,東邊樹木偏少,這樣一來,主子肯定受不住,大喊道,“淺姑娘,東邊什麽都沒有!北邊也有一處山崖,風景更好,我前兒個還見著許多花開!”
“我才不喜歡花花草草,就喜歡東邊的石崖。”說著,自顧自向前走去!
正午的陽光正是一天裏最毒烈的時候,陽光照在琴樓身上,琴樓隻覺遍體灼熱,漸漸地猶如針紮。
清淺時不時偷偷瞥他一眼,隻覺他在極力隱忍著,這才發覺他的皮膚白得不正常,許是常年不曬太陽的緣故吧!
“哎呀!我的玉佩掉了!”清淺忽然驚叫道,神色無比驚慌,“不行,我要回去找!”
“什麽?”琴樓知道她腰間那塊玉,天天懸掛著,寶貝得很。問道,“會不會是今天忘了佩戴?”
清淺搖頭,“不會的,那塊玉佩幾乎不離身的。”
“可是都走這麽遠了,很快就到了!”琴樓略微一沉思,“影,你原路返回,一定要找到玉佩!”
“是!”影領命走了,轉身前擔憂地看了琴樓一眼。可是一直回了煙雨樓也沒找到,擔心琴樓的安危,隨即派了十個高手立刻過去東邊的山崖,而他繼續找著玉佩。然而,她怎麽知道,那塊玉佩,此刻好好地在清淺懷裏揣著。
清淺坐在大大的岩石上,眺望遠山。入眼處,風景如畫。
山崖空蕩蕩的,沒有半點林蔭,琴樓隻覺皮膚撕裂般的疼痛,卻極力忍耐著。而清淺則是彈起《相思引》,心裏算著時辰。
漣漪和明月聽到琴聲,也正在趕來的路上。隨行的還有花落和青綃。
“淺,這兒風大,小心著涼!我們早些回去吧!”琴樓才發現,自己許久不曬太陽,比以前更不濟了!
“就再待一小會兒嘛,好不好?”清淺撒嬌道。
眼見琴樓的臉色愈漸蒼白,清淺忽然綻開一抹得逞的笑,令琴樓心頭一震。琴樓驚恐地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清淺,“你?”手虛弱地抬起,指向清淺……
“沒聽說過‘溫柔刀,刀刀要人命’嗎?”清淺冷笑一聲,神情冰冷地淡淡說道,“蕭琴樓,我要走了!”
琴樓怒意頓生,“為什麽?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清淺搖搖頭,笑道,“這裏,並不是我想要停留的地方。”
“嗬嗬,你故意引我來此,又支開影,就是為了離開?”琴樓忽而輕蔑地笑了,笑自己的癡傻和天真。薄唇緊抿輕聲道,“知道我不能久曬的人並不多,他們來了?”
清淺看到這樣的琴樓,心中忽生不舍,努力甩掉想要留下的念頭,“你多珍重!”說著轉身欲走。
琴樓使出全部力氣,抓住清淺的手,淚水不爭氣地滑落,“不要,不要走!不要走!”他不想再被扔下,他討厭孤零零的感覺!
這是清淺第二次看見琴樓落淚,晶瑩的淚似是敲在她的心弦,心一軟,搭上他的手,觸手處一片冰涼,是刺骨的冰寒。清淺這才看見,琴樓眉睫上都似結了一層霜,“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