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惆悵
秦少康：我剛聽祖父回來說，皇上口諭：瓏兒天資聰慧，乖巧靈秀，太後很是喜歡，要把她留在宮裏由太後親自教養，跟長孫殿下一起讀書。
啊！！瓏兒娘兒倆顯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懵了，玉夫人心中的不安終於成了現實，眼中淚水止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將不知所措的瓏兒擁在懷裏，秦少康一看這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門外打簾丫鬟報道：將軍回來了！玉疆剛進門就見到這樣的情形又見秦少康在旁邊，大概也猜到是怎麽回事了，下人們見將軍進來一臉的寒霜，趕緊全都退到了外間不敢作聲。
玉夫人原本心存僥幸，想著等玉疆回來證實這隻是個傳言，可一見玉疆進門來的表情，就猜到此事斷不會假了，不免悲從中來，把瓏兒摟得更緊了。瓏兒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覺得自己從未離開過父母，而且還這麽小，不免有些舍不得。再說宮裏的生活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也都是未知，看見爹爹從外麵進來時的一臉凝重，也知道必定不會有錯了，麵對疼愛自己的父母真的實在是舍不得啊！失去父母的庇護自己還是個孩子，該怎麽辦啊！一陣一陣的胡思亂想，秦少康是什麽時候走的，也不知道，隻知道爹爹從進門起就沒有說話，娘親一直把自己抱在懷裏，就這麽坐著默默流淚。
為什麽會弄成這樣，太後為什麽要把我留在宮中親自教養，難道我真的表現的這麽差勁，以至於太後都看不下去了，要親自教導？還是為了給俊熙找伴讀找的借口？那天我不是已經告訴俊熙，我要跟父母回朔漠去了嗎？為什麽俊熙還非要讓我給他當伴讀呢？就是因為我跟他搶那個八音盒，我不是都讓給他了嗎？難道就是因為他邀請我跟他一起讀書，我當時沒有答應，讓他覺得我傷了他的麵子？還是因為，那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要給他喂東西吃，他覺得有損他皇長孫的形象？以至於要對我進行報複，要拆散我和父母，就去求了太後把我留下了！真的是這樣嗎？為什麽？為什麽這樣一個像天使一般漂亮純淨的孩子，笑起來一臉人畜無害的少年，都會心存這樣險惡的心思，難道帝王家的孩子都有這麽深這麽可怕的城府嗎！那我在宮裏如何生存得下去？還是因為俊彥的那句“我不讓你走”？
一晚上瓏兒就在對俊熙的憤恨和猜測中輾轉難眠，好不容易挨到快天亮時頂不住睡著了，一會兒又被拉起來，說是要進宮去見太後，瓏兒一聽更不想去了，生怕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不能跟父母道別了。不樂意歸不樂意，還是要去的，這次玉夫人沒有同去，瓏兒跟著爹爹怎麽去的，怎麽回來的，都不記得，隻覺得自己一直昏昏沉沉的想睡覺，讓幹啥就幹啥很是乖巧聽話。來去的路上玉疆都一直把瓏兒抱在懷裏，下巴抵著瓏兒的頭頂，也不知怎樣表達自己心中的不舍。
原本玉疆想著這次進京麵聖，終於可以當麵向皇上詳細陳述自己一直以來想先痛擊韃靼，再削弱其實力和銳氣，最終收服韃靼，實現韃靼與瓦剌相互牽製以保大順邊境長治久安的想法，使朝廷下決心對韃靼用兵最終解決這個一直困擾大順的難題，未曾想自己的想法在述職時一提出就引起了皇上的興趣，皇上與太子對自己先打後收的想法非常認同，甚至還就糧草補給、輜重行進等細節進行了詢問，為了爭取到朝中大臣的支持，皇上已召集了多次廷議，自己更是與兵部同僚不斷對原有計劃進行修改和完善，如今聖意已決，內閣也終於同意朝廷用兵西北，自己也終於可以一展驅逐韃虜、再現大漢之雄風的抱負，沒想到卻要以骨肉分離為代價，雖說這隻是暫時的，可一來瓏兒太小還從未與他們夫妻分開過，別說是夫人，就是他自己也是萬分不舍的。二來這戰事一起，短時間內不可能立竿見影，也很難說最後的勝利一定就屬於哪一方，若真是這樣自己夫妻豈不是要永遠與瓏兒天各一方了，想起來不免生出些英雄無奈的惆悵。
分離的日子到了，瓏兒想象著跟父母分開時自己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的，可沒想到，自己心裏雖難過卻不敢哭，看著娘親的隱忍與爹爹眼中的愧疚和不舍，自己怎麽也哭不出來，反而一個勁地安慰父母，叫他們放心，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禮物記得帶給威威和雲家姐弟等等，秦少康也很懂事地說他會照顧瓏兒的，請表姑母和表姑父放心。
送走父母後，瓏兒隨來接自己的太監搬進了慶元宮，瓏兒沒有跟宮女們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太後的隔壁，太後指派了兩個才十來歲的小宮女服侍她，一個叫寶珠臉圓圓的，一個叫秀珠一雙大眼睛。瓏兒在心裏告誡自己，現在進宮了，不比在自己家裏，萬事要小心，多看多學少說話，嘴要甜。唉！本來這些是她實習時媽媽告誡她的，娘親走時也是這般囑咐的，看來父母的牽掛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樣的啊！
俊熙來給太後請安，專程到瓏兒住的屋子去瞧她，可房中沒人，秀珠回稟“瓏姑娘到院子裏折梅枝給太後插瓶去了。”俊熙一路尋來，在憑梅亭中看見瓏兒上身著粉色對襟灰鼠襖，下身著同色百褶裙，外麵披著猩猩紅鬥篷站在亭中正在插梅瓶，旁邊站著寶珠，就走了過去。寶珠見俊熙過來趕緊見禮，瓏兒一見俊熙，也站起來向俊熙行了個非常標準的萬福，並口稱：見過長孫殿下。俊熙沒想到瓏兒會對他如此客氣，隻道是因為有宮女在旁的緣故，也沒有細究，就站在旁邊看瓏兒把折來的梅枝插到瓶中，插完瓏兒整理一下梅枝很滿意，叫寶珠抱上梅瓶準備走了，俊熙原本想跟著她們一塊兒走的，可瓏兒起身跟他又行了個禮到：長孫殿下臣女告退。這下俊熙懵了，不知道瓏兒這是整的什麽景兒，可礙於寶珠在旁又不便問，隻好立在那兒看著瓏兒主仆走遠了，才悻悻地離開。
到晚間時，俊熙實在是熬不住瓏兒的這種做派了，瞅了個沒人的空檔，就問瓏兒：你怎麽了？沒事吧？是不是你父母走了，心裏還在難過？
瓏兒一臉淡漠道：謝長孫殿下關心。
俊熙：……！瓏兒你沒事吧？你不用這麽客氣跟我說話，還像過去一樣好嗎？
瓏兒：不好！
“為什麽？”
“因為您是長孫殿下！”
這下俊熙徹底沒轍了，隱約覺得瓏兒是在故意疏遠他，讓他很是著惱，原本他喜歡與瓏兒一起玩耍，就是因為瓏兒並未把他當作高高在上的長孫殿下來刻意奉承或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瓏兒又總是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他覺得她是與眾不同的，當他得知瓏兒可以陪他一起讀書時，還著實高興了一陣，可如今看來，瓏兒怎麽一進宮就變了，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古靈精怪充滿活力的瓏兒，他一點都不喜歡，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瓏兒為什麽要故意疏遠他，好像還很有怨氣。
第二日開始，瓏兒每天清早要陪俊熙一起去南書房讀書，以前太子曾經在這裏讀書，現在這裏就隻有兩個學生一個是俊熙，一個是瓏兒，由詹事府詹士侯孝庭授課，能做到詹事府詹士的幾乎都是飽學之士，侯孝庭是啟德八年的二甲進士，如今在東宮協理太子事務。俊熙早已過了啟蒙階段，瓏兒的大名，侯孝庭顯然也是早有耳聞的，所以授課直接跳過啟蒙從曆代先賢的典故開始講起，侯孝庭的教法與瓏兒的外公教法不同，侯孝庭教授的對象是長孫殿下，是未來的儲君，自然要從治國方略、帝王之術上著眼，不過這個侯孝庭顯然不是個讀死書的人，講起典故來深入淺出引人入勝，連瓏兒都聽得津津有味，在感興趣的地方還做上記號，侯孝庭看瓏兒學的如此認真很是欣慰，本來還怕瓏兒自恃才氣和太後的寵愛不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裏，專門給自己出難題，再把長孫殿下也給拐帶壞了，哪知瓏兒十分認真還做筆記，不免心中暗讚：不愧是柳翰林親自教導過的，這學習態度就非常端正！並無一般天才兒童的毛病，果然所謂天才都是後天努力的結果，給長孫殿下當伴讀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布置抄寫時，瓏兒由於從小受外公教誨，加上玉夫人的精心教導，後又跟著秦少康這個小國手混，一手小楷寫的到也像模像樣，侯孝庭看後也是頻頻點頭，不住稱讚，俊熙見瓏兒被侯孝庭誇獎心情很好，就在課間休息時，問瓏兒為什麽要疏遠他？瓏兒不想跟這個拆散她家人的皇長孫費口舌，就十分客氣冷漠地跟俊熙說道：長孫殿下多心了，哪有此事！
俊熙就算是再遲鈍，也看出瓏兒是對他不滿了，更加著急：你在生我的氣？我做錯什麽了？
瓏兒：長孫殿下身為皇孫，怎會有錯，就算是錯了，那也是別人的錯，您怎麽會錯呢！
俊熙：……！
俊熙一聽這是擺明了瓏兒在生自己的氣，可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怎麽得罪她了？問她也不說，不說就算了！隻道是瓏兒突然跟父母分開心中不悅，拿自己出氣呢！興許過些時候就好了，其實他也沒弄明白太後為什麽要把瓏兒留在宮中教養，雖然他很喜歡這個決定。倆人就這樣打著冷戰，俊熙本就不愛說話，這一來更不會去招惹瓏兒了，瓏兒呢很想念父母，可又不便在太後麵前表露出來，就非常認真的上課，正好借此機會惡補自己的曆史知識，沒事的時候就到南書房的書架上去找感興趣的書看，也不理俊熙，俊熙主動跟瓏兒說話，瓏兒就彬彬有禮地回答，但絕不多說一個字，俊熙真的是拿她沒辦法了，隻好任由她生氣，要他像俊彥似的去哄瓏兒，他還真做不出來，何況他也不知道瓏兒為何生他的氣？！
這日天氣晴好，太子耀桁與一群幕僚信步到南書房來看皇長孫讀書，走進院中時就見正堂中侯孝庭正在講解《貞觀政要》，俊熙和瓏兒聽得很認真，瓏兒前世上學時，那有機會聽老師講這些啊！再則中國人骨子裏似乎對漢唐的強大都有著近乎病態的向往，瓏兒也不例外，因而聽得格外認真，當聽侯孝庭講到貞觀之治及唐太宗與臣下的對疏時，不免心向往之的不住點頭，還把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如前世上學時一般在書上勾畫或注解出來，俊熙那更不必說，原本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就不停有人給他灌輸帝王之術的要義，再加上同為李姓子孫，對唐太宗的文治武功那自然是倍加推崇，又見瓏兒一個女孩兒家都學的如此認真，因而更加的不敢有絲毫馬虎，生怕輸給了這個名冠朝野的“才女”丟了皇家的臉麵。
太子來時就見二人十分用功，心下很是滿意，前兩日太子向侯孝庭問過俊熙與瓏兒上課時的情形，沒想到得到侯孝庭沒口子的稱讚，直誇俊熙敏學善思勤奮用功，瓏兒聰慧嫻靜是個好伴讀，今日正好有空就過來瞧瞧，一看之下還果真如此，就站在院中聽了起來。侯孝庭無意一抬頭就看見了院中太子等人，趕緊出來請安問候，瓏兒因離開父母後，在宮中覺得隻有前世自己仰慕的“學長”太子是熟人，加之本就喜歡太子溫潤如玉般的性子，因而對太子的到來倍感親切，很親昵的與俊熙一左一右的依偎在太子身邊，太子隨意考校了一下兩人的學習情況，發現兩人真如侯孝庭所言的那樣學的很是認真，因而誇讚道：不錯！又見瓏兒如此幼小就離開父母也算是自己間接造成的，不免心生憐惜，就問瓏兒在宮裏住著是否習慣？想父母了沒有？有沒有什麽需要？俊熙有沒有欺負她？瓏兒不聽他問起這些還好，一聽他提起父母不免勾起了心事，又是在自己唯一的“熟人”人麵前，委屈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