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賣萌
玉夫人微笑著說到:“三公子不必拘禮,想吃什麽自己拿便好,不必客氣。”
“是,多謝夫人!”杜威立刻起身朝玉夫人答道,說完坐回桌邊左手拿起一塊狀元餅,右手拿起一塊芙蓉糕吃了起來。
玉夫人與雲嬤嬤相視一笑,問道:“三公子今年多大了?”
杜威趕緊放下手中食物,恭敬地站到玉夫人麵前回道:“今年臘月十七就滿七歲了。”
“啊?”瓏兒、雲嬤嬤和幾個丫鬟都瞪著眼看著他,玉夫人也輕微蹙了蹙眉,快七歲了?雲鷹才五歲多看著可比他壯實多了!
杜威沒有隨杜清國回去,而是留在了玉府,玉疆令家中下人稱他為:“威少爺”。
住在瓏兒的隔壁院兒,白天在雲中飛處學習槍棒武功,晚上由玉疆教他讀書寫字學習兵法等。
瓏兒後來才知道,杜威是杜清國的侍妾所生。
此侍妾原本是杜清國正妻杜夫人陪嫁的胡奴,長得十分漂亮,生下杜威後母子飽受杜夫人的虐待。
這杜清國雖官居三品,打仗悍勇,可卻是個嚴重懼內的,看著她們母子受虐也隻能歎氣,暗裏幫襯。
家中下人慣會見風使舵,見這情景更是從不把這母子倆當主子,動輒甩臉子、指桑罵槐,有時甚至還挨凍受餓,把個好好的孩子養得像個小雞子兒似的。
如今杜清國因戍邊有功,被召回京任職,杜夫人已經育有兩子一女,豈能容這母子再跟去京城,任杜清國好說歹說,才鬆口說隻能帶走侍妾。
杜清國沒法,出於對這個多年老部下的信任,隻好將杜威帶來想寄養在玉家。
玉疆本不欲管這等閑事,一來覺得杜清國好漢一條卻如此懼內,連自家骨肉都不能護得周全,還如此這般藏頭露尾的也太過窩囊,二來也怕被人說成是拍上峰馬屁,壞了自家名聲。
玉夫人和瓏兒聽說杜威的遭遇後,極力要求讓杜威留在玉府,理由是杜威太過可憐,瓏兒也需要個伴兒。
其實伴兒不伴兒的倒在其次,瓏兒有雲家姐弟做伴兒,也不差這一個,關鍵是杜威這小小年紀就受這等嫌棄實在是可憐,加上玉夫人以前便有所耳聞這位城守尉夫人頗有些禦下禦夫的手段,今日又見杜威如此做派,足可見平日所受荼毒之深,很是憐惜他投錯了胎,竟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娘肚子裏。
再加上杜清國如此隆而重之地來給下屬的女兒慶賀生日,還帶著這個平日就不受待見的庶子同來,想那杜夫人也知曉一些個中情由,若再帶了回去,隻怕.……
因此,更加擔心杜威家去後的處境,玉家母女此刻愛心大泛濫,便極力攢動玉疆收留了杜威。
這一年,玉疆升任定遠將軍,統管朔漠城及周邊各縣鄉兵馬。
新任城守尉王尚義是個文官出身,因與當朝右丞相蕭敬愚有同鄉之誼,在地方任職已多年,想進京謀個更大出路,便走了蕭相的路子。
正好朔漠城守尉杜清國奉調回京,副手武將又是戰功赫赫的玉疆,於是便被派來了朔漠城。他本人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自知不過是來邊關鍍鍍金,也就不想過多地橫生枝節搞出什麽紕漏,隻等三年任期一滿就好拍屁股走人,回京另謀高就。
因此,對玉疆這位邊關名將很是客氣禮遇,將朔漠城及周邊的兵馬交給他倒也十分的放心。
隨著冬季的來臨,玉疆在家的時間更少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韃靼人都會在邊境進行規模不等的搶掠。
玉疆一麵要到各處查看布防情況,一麵要加緊訓練他的快反騎兵。
“快反騎兵”這個名字,還是瓏兒給起的。
一次玉疆與雲中飛在家中談論起這隻快速機動騎兵時,在一旁玩耍的瓏兒,想起了現代社會經常聽到“快速反應部隊”這個名詞,就順嘴說了一句:“爹爹的快反騎兵!”玉疆覺得這個稱呼很符合這支騎兵的性質,於是就這麽定了。
玉疆忙於軍務,家中事務全部交由玉夫人打理,別看玉夫人說話溫柔謙恭,外表嬌弱無比的樣子,管起家來可不含糊,頗有乃夫治軍之風。
諾大個家業幾十口子家下人等,乃至在朔漠城周邊的田產商鋪,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有時瓏兒都看得嘖嘖稱歎,不得不讚一聲:“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玉疆夫婦對杜威那可是沒說的。一則因著他好歹是杜清國的兒子。二則實在憐惜他的遭遇。因而吃穿用度全都跟瓏兒一樣,服侍起居的下人也跟瓏兒一樣,因怕下人們背地裏給他臉色看,加上玉疆經常不在府裏,玉夫人就時常把他叫到正房來教習功課,如親兒子一般。
也許男人天生都是希望有個兒子的,玉疆的第一個孩子沒了,雖說瓏兒乖巧聰慧,又頂著“小神童”的光環,讓他很是驕傲,可畢竟是女孩兒家,不能傳承他的事業,多少讓他感到些許遺憾,杜威的到來無疑彌補了這個缺憾。
閑時玉疆會親自教他槍棒騎射,為鍛煉他的膽魄,有時出入各營視察軍務也會帶他同行,讓他觀看士兵演武訓練,部隊行軍布陣,並不時在旁進行講解。
男孩子天生就崇拜英雄,玉疆無疑是他崇拜的對象。加上杜威自身悟性極高也肯用功,時常能提出一些頗有深度的問題向玉疆請教。玉疆對他不免另眼相看,教的也更賣力。兩人相處得似尋常人家父子一般,玉疆的親兵部從也都稱呼杜威為小將軍。
原本玉疆很是擔心杜威住到玉府後別人會說三道四,因玉疆平日為人正直,愛兵如子,也不甚喜歡迎來送往、阿諛奉承那一套。加上杜清國家裏有個妒婦河東獅,幾乎是朔漠城乃至整個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何況杜清國雖然在家窩囊,可打起仗來悍勇無比,還是很有官聲的,所以大家對他都不免掬一把同情淚。
再則玉疆素在邊軍中聲望極高,因而對他收留杜威的事卻也無人敢作任何非議,更何況這件事怎麽說也是件積德行善的事啊!
轉眼杜威來玉府已經一年多,混血的孩子長得就是快,一年多前,杜威與雲鷹相比還顯得很瘦弱,如今已比雲鷹高出大半個頭了,身板也變結實了。
剛開始時,大家一塊兒玩兒,雲家兩兄弟經常聯合起來欺負他。現在也不知是他個子長高了,身體壯實了,功夫長進了,還是有玉疆在背後秘授機宜,反正那倆熊孩子已經好久沒打贏過他了。孩子的天真,男孩子的頑皮、驕傲重新又回到了他身上。
瓏兒有時候就想,如果威威再大點兒才來她們家,或者由他父親帶去京城,他會不會就此毀掉?
“又在琢磨什麽呢?”杜威擦著滿頭的汗對瓏兒說道,瓏兒笑眯眯地對他說:沒琢磨什麽,春天了,有些熱吧?
杜威笑了笑,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身後的雲鷹和雲雀跑過來一邊喝茶一邊嚷,“不算!不算!說好的三局兩勝,才摔了兩局,就走了,不算!”
“你們前兩局都輸了,還摔什麽?”杜威嗆了回去。
“說不定第三局,我們就贏了呢?”雲雀一臉不服的搶著說。
“那根本不可能!再說就算你們這局贏了,贏家也還是我!”杜威毫不客氣地回答。
“還不都是你,弱不拉唧的,像個小娘們兒,我們才會輸,要不,準把他打趴下!”雲鷹踢了雲雀屁股一下,雲雀一個沒留神,噗一下摔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招弟趕緊護住小弟,瞪著大弟,“你自己打不過威少爺,幹嘛總拿雀兒撒氣,你就隻會欺負雀兒,我告訴娘親去!”
雲家兩兄弟,雲鷹壯的像個小牛犢,一身蠻力,像他爹。
雲雀呢!也不知是不是小時候奶讓瓏兒分喝了,還是他爹娘“虐待”他不給飯吃?反正長得很瘦小,像他娘,但模樣長得很可愛,眉清目秀,粉嘟嘟的。
可能倆人是吃一個奶長大的緣故,瓏兒特別喜歡他,沒事就愛捏著他的臉蛋兒逗他玩兒。雲雀也很粘瓏兒,倆人經常合夥捉弄雲鷹,嚇唬招弟,經常一塊兒跑廚房去偷東西吃。
是哪位先賢說過的:“隻有偷來的東西吃起來才最香!”
瓏兒把杜威手裏的汗巾拿過來遞給招弟,要她給雲雀擦擦臉上的眼淚,正準備也安慰安慰雲雀兩句,這時家裏的總管福伯和他家裏的一起跑了來。
福伯四十來歲,是玉家的老人,以前一直在京裏伺候玉疆的父母。老太爺老太太去世後,兩口子才隨玉疆來的邊關,現在是玉府的總管。
福伯家裏的瓏兒因她是父親家的老家奴,所以見麵尊稱一聲福嬸子,管著內宅裏的丫鬟婆子們,算是內總管。
平時她們幾個孩子在後院玩兒,有什麽事都是差個丫鬟小廝來通報一聲就行了,怎麽今天內外兩位總管一塊兒跑來了,出什麽大事了?
“大小姐,威少爺,京裏來了人,這會兒將軍陪著家來了,點名兒要見大小姐呢!夫人叫我家裏的這就抱小姐趕緊回去換衣裳!”福伯的京片子說起事兒來總給人一種特重大特神秘的感覺。
瓏兒被帶回玉夫人處,雲嬤嬤已經拿好衣服等在那兒了。換了身粉色織錦對襟短襖,加粉色洋縐百褶裙,頭上一邊給挽了個小髻拴上紅絛,就被帶到了前院正堂。
瓏兒一看,開了中門噯!
院子裏站滿了身著束腰赭色繡日出東海紋錦袍,頭帶紗帽,足登官靴,手按腰刀的衛士,個個一臉肅然目不斜視。
管家通報道:“大小姐來了!”
過了一會兒,裏麵出來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人,對著瓏兒一打量,換上一副笑容可掬的麵容道:“大小姐請!”
“請”字還拖了個長音兒,轉身前麵帶路。
瓏兒後麵跟著腹誹“有沒有搞錯,這是我自己的家,雖說正堂不常來,也就逢年過節來一趟,可那也是我家,我平時要來就來要走便走,今天還要先通報,由你引著我才能進去,到底家裏來的是哪路“毛神”啊?”
“啟稟殿下,玉大小姐到。”
“殿下!”瓏兒淩亂了,難怪這麽大陣仗!爹爹有沒有在裏麵啊!?瓏兒突然心裏有點毛毛的了。
“嗬嗬,快請進來!”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
瓏兒走進去先看到自家爹爹垂手站在門邊,身著正式的武官朝服,於是小小鬆了口氣。他的旁邊站著一個身著文官服飾的中年男人,也垂手而立。
在正堂的主位上端坐著一位麵如冠玉、氣宇軒昂的華服青年男子,此時正一臉微笑前傾著身子看著她,而引她進來的那個中年人此刻已經垂手站到了青年的身邊。
“學長!?”瓏兒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你叫我什麽?”主位上的華服青年笑問道
“啟稟太子殿下,小女生性頑劣,出言無狀,還請殿下恕罪!”玉疆趕緊站出來躬身抱拳向太子謝罪。
“嗬嗬,玉卿言重了,小孩子家有什麽罪不罪的,你別嚇著她!來,過來!你剛才叫我什麽?”
瓏兒還沒完全從“他鄉遇故知”的驚詫中清醒過來,就被玉疆牽到了太子身邊,太子頗感興趣地又問了她一遍。
向上帝保證,眼前的太子絕對跟瓏兒前世上大學時暗戀的那位學長長得一模一樣,除了服飾不同,裝束不同,當然還有那種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也不同外,其他的絕對是一模一樣的。
瓏兒不知道怎麽跟這位像學長的太子解釋,就那麽傻傻地看著他,倒是太子看出了她的窘迫,重新問了她一個問題,“今年多大?”
“四歲!”這回瓏兒回答得很快。
“哦,四歲啊!是幾月生的?”
玉疆趕緊回道:“九月初九。”
“哈!這麽巧,跟俊熙一樣大呀!俊熙隻比你大幾天。我在京城就聽說你了,你可是位小神童啊!”
瓏兒實在是太喜歡聽他說話了,聲音比她爹爹還要好聽,和暖溫潤,態度也很隨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太子殿下過獎了,山野之女怎敢妄稱‘神童’二字!”玉疆自謙到。
“玉卿不必過謙,我可是一路都有聽到令嬡的大名呢!”
又轉過來向瓏兒道“都讀過哪些書啊?”
瓏兒生怕自家爹爹又謙虛,讓她在前世暗戀對象麵前丟臉,於是趕緊把外公、娘親教過自己的書都向太子複述了一遍。
“這麽多!不簡單哪!我來考考你。”
太子指著正堂門外院牆邊一排剛剛吐綠的柳樹說道:“你就背首關於春天、柳樹的詩吧!”
瓏兒假裝歪頭想了想誦道: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末了還賣萌般用手比了個剪刀的樣子剪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