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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不相見

  那篇文章的名字叫:苦情痣,卻被用墨水狠狠的從中間劃了一道,文章的內容卻讓悠然的身體猛地一怔:

  苦情痣即是長在脖子後麵正中央位置的痣,傳說是上輩子過完後,在孟婆橋上,孟婆讓把孟婆湯喝下去,然後忘記前世發生的一切,轉世,輪回。


  可是有那麽一部分人不願意喝掉孟婆湯,孟婆答應了他們,並把這樣的人做上了記號,這個記號或在脖子後麵正中間位置有顆痣,或是在胸前位置上有顆痣。


  這樣的人,在來世將再續前緣,帶著那顆痣尋找那個前世的戀人,或者完成前世沒有完成的心願。


  而這樣的人,必須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才能輪回,轉世之後會帶著前世的記憶、帶著那顆痣尋找前世的戀人。


  請珍惜身邊脖子後麵有顆痣的那個人,也許是你前世的戀人,來尋找前世情緣未了的人,去完成前世未了的心願,請永遠不要隨意的傷害,因為不是誰都有勇氣跳入忘川河,受盡折磨來尋找那個人。


  傳說到這裏就結束了,不長,卻字字誅在悠然心上。


  悠然猛地起身,去往了墓園。


  ----

  未語笑先出、淚先流,去而複返的悠然,那充滿了蒼涼悲傷的笑,讓本想黯然準備離開的身影停住了。


  “娘,您流幹了血,我卻得了這兩顆如血的朱砂,可它現在卻在譏笑我,您聽到了麽?”


  “哈,苦情痣?何謂的苦情,女兒活了這兒大,除了胎死腹中的愛,還有什麽?”


  “可這愛卻害死了您身後的十一,那個我最珍愛的姐妹!這不是苦情痣,是該死的詛咒!”悠然奮力扯爛胸前的衣衫,露出了那鮮豔欲滴的赤紅。


  “娘,您看看,它紅的是不是很詭異,很猖狂?它在笑我,笑我的自不量力!”此時這滿園純純的白和胸前的赤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刺傷了悠然的心神,恍惚了悠然的心智。


  “十一,姐姐是不是很傻?連你這麽大條的丫頭都看出了姐姐對華曦那飛蛾撲火的感情,姐姐卻義無反顧的,把你也帶進了火中,是姐姐的不對,是姐姐……”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瞬間擊垮了牆外之人的心防,這聲聲泣泣的話猶如淩遲的利刃,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在最後一刻服下解藥解了毒的華曦,聽了地護衛的稟明後,不顧任何的人的阻攔,拖著虛弱的身體風雨兼程的趕來,聽到見到的已是無法挽回的一切。


  一切也正在無法挽回的繼續著……


  “娘,身體發膚的確受之父母,可我卻恨這胸前的朱砂怎麽辦?”悠然茫然的看看娘,看看那讓她煎熬的象征,看看翻土的小鏟子,那被沙子摩擦出銀光閃亮的邊緣,是不是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悠然挪了挪身子,拾起了那還有泥土的鏟子,仔細的用衣袖擦了擦。


  “娘,您放心,我不會傷害其他的地方,就這一處,就這一處……”說著,悠然將鏟子的邊緣對準了行前裸露的赤紅上,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力道加重,並開始旋動……


  看著園中那抹身影奇怪的舉動,奇怪的話語,讓華曦不解,直到那素白的喪衣逐漸被不該有的顏色侵染,他才明白了過來。


  “不要啊!”疲弱的身體無法翻越這一人高的圍牆,這繞行的入門的路此時仿佛有了天地之間的距離。


  血滾滾的蔓延而下,順著土見的縫隙,一流流,蜿蜒的滾向了那白慘慘的花朵們。


  倒下的最後一瞬,那擠滿耳朵的呼喊,那刺疼眼睛的顏色,還有腦海中那鋪天蓋地的什麽瞬間淹沒了悠然,隨之浮沉……


  汩汩而下的鮮紅血液,仿佛看不慣它的顏色,打顫了潔白的花瓣,再也不複之前的純潔,卻觸目驚心。


  擦過花瓣,順著根莖,一頭紮入土中,此時的彼岸好像有了思想,有了渴望,有了狂熱,交叉盤結的根莖彼此吸收著猶如甘露的猩紅。


  接下來的詭異,悠然絲毫沒有目睹,卻驚呆了飛奔而來的華曦。


  那是怎樣的一種盛況?這是華曦後來每每想起都會呆滯的片刻。


  就好似前一刻都還是些清雅婉約的九天仙子,後一秒都爭先恐後的變成了妖嬈絕豔的魔女,決絕的釋放著攝人心魄的魅力。


  整園再也不是哀戚的白慘慘,卻是紅的過了分的極致,瞬間,傾覆了眼前的整個世界。


  此時的悠然,順著流失的生命力,黯然的囚禁了自己心智,不管身邊的人怎麽施救,怎麽挽留,就是不肯麵對現實的哀痛,隻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猶如一個受傷的小獸,蜷縮在自己的天地中舔舐傷口,可瞬間包圍她的一個個變換的場景,卻讓她不能不麵對一切。


  那滂湃的記憶洶湧而入,貫穿悠然的整個腦海,她仿佛是一個局外人,站在圍繞在身邊的一幕幕場景中,不得自拔,唯一能做的隻有接受,流淚!


  風和日麗的午後,眼前走過的女孩溫婉穩重,穿著打扮都是悠然不熟悉的款式,可悠然知道,那明明就是自己。


  悠然跟隨著夢中自己的腳步,可正前方那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麵孔為什麽讓心中那麽的酸痛。


  是了,那個有著同樣的麵容,卻陽光爽朗著大笑的男子明明就是今生仍魂牽夢縈的那個身影,這是怎麽回事?


  卻在茫然的瞬間,自己在變換的場景中聽到了夢中自己柔柔的呼喚:“連赫。”,而他卻溫柔的輕回:“葉染。”那相依偎的濃情蜜意如平地一聲驚雷爆發在悠然的心中,猛而熾烈。


  眼前的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可這一幕幕越發的融合到自己的記憶中,直到一絲融合的痕跡也無,生生剝離不開,相互纏繞。


  眼前發生的事情奇跡般的吻合了左護衛講述的娘親的生平,情節無一絲差異,所差的隻是這全部已經化為了畫麵生生的展示在了眼前。


  此時,悠然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該叫葉染還是悠然……


  最後的場景停留在藥山的斷崖處,眼睜睜的看著衣裙髒亂肚子凸起的女子,在群人的圍追下毅然的跳下了斷崖,悠然看著自己努力抓住飛揚的裙角,卻如空氣一般穿過的空空雙手,那種縱身而下的絕望感同身受。


  隨之而來的暈眩感讓悠然徹底陷入了虛無。


  再醒來時,當沒有焦距的雙眼再次聚焦眼前之人時,那個闊別了好久的容顏映入了眼簾,還是那剛毅的輪廓,不喜微笑的表情,眼中卻布滿了關切,那即將脫口而出的“父尊”卻被什麽硬生生的阻斷了。


  悠然努力的動了動身子,可突然觸摸到的凸起嚇了她一跳,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懷孕女子渾圓的肚腹?輕柔的撫摸下,那時不時的胎動竟然這麽真實。


  不受控製的悠然聽到完全不似自己的聲音在委委的道謝,沒有生意的軀殼也隻有在感受到胎動時那瞬間膨起的母愛填滿了一切。


  再後來,她聽到散發著母性光輝的自己說著臨終的托付,那句誓要護住胎兒的話,那其中堅定的決心和迫切的希望,還有那隱隱難舍的愛和恨,讓悠然在這副也屬於自己的軀殼中將自己擁住蜷縮的更緊,來抑製住那種來自靈魂最深處的顫抖。


  此時,這種種已經算是一種回憶,悠然在夢中看著自己的故事,留著兩世的眼淚,已經分不清是對娘的戀還是對自己的憐。因為,那都是她自己。


  -----


  “悠然……”


  “悠然……”


  那聲聲仿佛來自遠古的呼喚,空靈的回蕩在悠然的耳旁,那是奶娘的聲音,可是,奶娘,悠然不想麵對了,兩世為人,都難逃因他的苦情,不如就這樣放下吧。


  倒下的最後,悠然聽到了,那是他的呼喚,那是自己時刻惦念的聲音,那一刻,竟然會為了知道他還活著而欣慰,可悠然寧願選擇沒有聽到,悠然累了,騙自己是臨死前的幻聽吧。


  “悠然,十一還等著你呢!一定要醒過來啊!”十一?這個熟悉的名字讓悠然一怔,是啊,答應十一的事情還沒有做到呢,還沒有陪她回家。


  心神放鬆的瞬間一股莫名的拉扯力讓悠然失去了重心,現實,逃避不去。


  “啊,大夫,快來人啊,小姐醒了,小姐醒啦!”那急促欣喜的呼喚聲證明了對悠然的關愛。


  淚眼婆娑的婦人喜極而泣,氣自己好事竟然掉下了眼淚,用寬大的衣袖趕緊的擦了去。


  這一切也讓藏在角落裏的華曦鬆了口氣,自從噬心的毒被檀香引出後,那時不時在腦海中晃出的身影總會跟悠然重疊,可兩人的感覺明明就是各不相同,這些影像也越來越明顯,總覺得有什麽準備隨時著呼之欲出。


  又襲上來的暈眩感讓已經瘦削的身體晃了晃,眼前的東西霎時又變得模糊不清,解毒後身體明顯跟不上之前了,視物不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華曦晃了晃頭,踉蹌的離開了,他不希望自己倒在她的麵前。


  再次麵對這個世界的悠然,總覺得有恍如隔世的錯覺,而這個城主府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如不是奶娘硬逼著在這裏調養身體,悠然也許根本不會顧念還在流血的傷口而一走了之。


  可現在,即便是千軍萬馬也擋不住悠然要離開的決心了。


  還是夏末的季節,可悠然竟總有寒涼刺骨的感覺,披著及地的薄鬥篷,手中捧著灰白的骨灰盒,站在這個此時與之格格不入的墓園中。


  “娘,”習慣性的喊出一句後悠然止住了口,低頭自哂,再抬守已是滿眼嘲弄。


  “錯了,這裏葬著的竟然是死去的我呢。父尊,您是不是會覺得很荒唐可笑?悠然也這麽覺得。”


  “你們看,曾經覺得諷刺的白,現在是不是被我們流出的鮮血染紅?紅的這麽絢麗。”


  “娘,啊不,算了,還是叫你娘吧~”


  “娘,看過彼岸的傳說,悠然還在懷疑這滿園褪去的紅色恨意是什麽,原來你選擇忘卻的恨竟然包含在這朱砂之中,你看,我把這恨完整的釋放了出來,這才是它們原本的模樣。”


  “還有那個算命的老頭,現在想想,他還真是沒有騙我吃騙我喝呢,是不是很神奇?”


  “他說我們是因為一個誤錯過了一生呢,是這樣的麽?那今生又該如何?那老頭說要我放下呢,否則會有無窮的遺憾,你說呢?”


  呆立了半晌的人影終於悠悠的歎了口氣:“哎,算了,我又能期待你回答我些什麽呢?”說著,淡雅的衣袍劃出一個悲傷落寞的弧度,悠然轉身而出。


  這一別,希望再也不回,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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